藤丸立香注意到了一件事。

平等地尊敬着万物，同等地赞美着善恶，这样不偏不倚的神造兵器似乎对街上的残雪很有想法，谈不上讨厌，但总是会在上街的时候拉着他避开那些雪堆。

残雪是冬天留下的琴键，只要踩上去就会咯吱咯吱，奏响冬天最后的旋律，是过去留下的余韵。

事实上除了可能会滑倒之外，他着实想不出别的需要回避的理由。

一方面顾及到天之锁的心理健康，藤丸立香只能快马加鞭加修了一门克制好奇心，并试图把它专精。另外一方面，没什么特别喜好的兵器竟然展现出这种偏好的苗头，怎么会让人不在意呢？

春天已经来了，这是恩奇都告诉他的。

链接着大地与星辰的天之锁总能比人类更早一步感知到自然的变化。他会告诉藤丸立香，昨夜下了场小雨，只下了一小会儿，有新的蘑菇长了出来，地点是藤丸立香从二手店里淘到老木桌。

藤丸立香：……

“嗯？为什么你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呢，master。”恩奇都歪着脑袋问，一只鸟雀被他的气息吸引而来，即便有人类存在于此，自然之子的声音依然可以安抚动物的惊慌。

“因为……是不怎么高兴得起来的事情，这就意味着我被那个奸商坑了啊！”

不同于藤丸立香的戚戚，恩奇都显得十分平和，他甚至露出了应景的、微暖的笑容：“啊、这也意味着你买到的是真正的木材哦。”

“……”

“唔。”恩奇都注意到了他的颓丧，“原来如此，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是绝对不识趣的事情啊。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把这份记录刻入自己的回路，不知不觉中重要的记录多了不少呢。”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倒不如说神造兵器的锋利超乎想象，藤丸立香倒在沙发上，宛如一只搁浅的鱼，死就死了吧，再见了世界。

可在死之前，翻个身也无妨。

他这样想着，翻了个面，正好看到有一撮雪顺着屋檐落到自家庭院内。它已经不复冬季时的颗粒分明，转而变成了瓷实的一块，说是雪，实际上更接近冰的样子吧。

“我说啊，恩奇都。”藤丸立香盯着外面，开口道，“你是讨厌雪吗？”

“完全不哦。”

“那为什么你总是想让我避开那些雪呢？”好奇心就是这样，不经意之间就冲破喉咙，不管是非曲直，只是想求得那个答案。

“因为……”恩奇都顿住了。苹果的芬芳自他手中绽开，一刻也不曾驻足，先是充盈他的周身，然后再填满房间。鲜艳的果皮蜿蜒垂下，仿佛是历史长垂的河流，从末端渐渐回溯到源头。

因为——

水是生命的一部分，而雨和雪是亿万生灵在这人世间的回响。

神造兵器起了个头之后，又说起了和原话题毫不相关的事：“但是过量就不行了吧，即使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河流还是时常因为雨水泛滥，每到雨季，神塔的灯火就无法熄灭。”

所以。恩奇都捏着苹果皮，最后一部分被他削成了一个不太均匀的圆，像是千年前那座壮丽城邦的轮廓，他就这样拎着植物的外皮，如同拿着史诗的长卷那样。

“苏美尔的夏天充满了哭声和告别，热病无时不刻都在夺走生者，泛滥成灾的河水冲垮田地，因此、美索不达米亚的终结一定指的是夏天。”他说。

的确。藤丸立香想到。吉尔伽美什王讲过，一场热病连祭司也束手无策，是苏美尔人民最主要的死因之一。

“不过现在稍微变得不同了。”苹果一分为二，一给了藤丸立香，另外的一份被恩奇都捧在手心，任由鸟儿啄食，“若说那个时候把夏季比作结束，那么，这个时代的结束就是冬季了吧。但不管是哪个时代，终结的含义从来没有变过啊，不会转移，也不会因为谁改换逻辑。”

人类知晓残酷，并向其发起冲击的号角声。就人类整体而言，将如浪潮，拍打世间的岸礁，就人类个体而言，只要经历过一次即可。

发觉藤丸立香有点茫然，他笑起来，新绿的瞳色和发色映衬着即将到来的春季：“你果然没有注意到啊。”

“如果把现代的结束比作是冬季，那么一度被暴风雪围困的你、一度被冬季包围的你，就是始终处于离别和哭声中，一直身处充满了遗失的季节里无法脱离。”

恩奇都说着，缓缓地摇了摇头，他不叹息，仅仅是用手遮盖了藤丸立香凝望残雪的双眼。

“这样不行啊，master。生命不应该被限定在寒冷的范围内，我想让总是眺望冬季的你、也能看到春天。”

名残雪：春季要化未化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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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名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