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

藤丸立香回过头，粉发的少女快步追上他，虽然才从狮子王在耶路撒冷建造的圣城里脱出，战斗也十分艰辛，但她看起来比以往好了许多。

并不是指外表之类的，而是一种微妙的、源自内心的成长。

“医生在那边等你。”玛修指了指她来的方向，是迦勒底的食堂。

从执行冠位指定的那一刻开始，代理所长罗玛尼就像是扎根在了管制室，一逮一个准，压根不用考虑其他备用的地点，像这样刷新在别处，真是稀奇事。

藤丸立香点点头，先是驻足和她闲聊了几句，然后才去往食堂。

路不远，咖啡和牛奶的香气十分纯粹，很远就能闻到，而罗玛尼正坐在落地窗边的位置上，望着外面出神。

这里有非常开阔的视野，虽然被洁白的暴风雪环绕，但不妨碍人去想象天晴时会是怎样一番美丽的景象。

“医生？”藤丸立香很自然地入座，他低头看去，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杯纯牛奶，写满了青春期应该少摄入咖啡因这种意思。

“啊、啊，嗯，辛苦你走一趟了，立香君。”罗玛尼猛然回过神，语言系统紊乱了几秒，“那个，就是说、嗯，我听说了你拜托玛修调查所罗门王的事情，因为伦敦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难免有些敏感，所以……。”

他看起来对这件事很愧疚，几乎不敢看藤丸立香的眼睛，埋头苦喝咖啡，试图逃避接下来的诘问。

“原来是这样啊。”反而是藤丸立香接受良好，反正他只是那么做了而已，并不打算强求答案，于是转头安慰起快抱头蹲防的大人来，“我明白了，我会全力支持医生的工作的。”

“……”

“医生？”

“……”罗玛尼沉默着放下咖啡杯，过了许久才问，“立香君，你最近有做什么梦吗？”

藤丸立香微微睁大眼睛，蓝色的眼瞳看起来略微有些圆润，十分可爱：“医生指的是……？”

“呃……”他被反问到语塞，表情明显苦恼起来，反复斟酌后比划道，“就是，比较奇怪的——”

“噢～”

“等下，立香君，你那个表情，不是的，我是想说奇妙啊，奇妙的！你究竟懂什么了啊？！”

等罗玛尼露出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感的表情后，藤丸立香才乐乐地表示自己最近被加训到当场躺尸，基本上是两眼一闭直接晕过去，不存在梦的余裕。

听到这个答案，医生下意识移开眼睛：“哈、哈哈哈，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压力太大做噩梦呢，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知我，我也是医疗负责人嘛。”

好像已经没有可以继续的话题了。他心里暗自想到。

窗外风雪的呼啸声越来越明亮，下一秒就会挣破玻璃的束缚，全心全力地突入人心间一般。

藤丸立香很安静，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牛奶，按理说现在不是什么可肆意消磨时间的时候，但他觉得罗玛尼需要时间，所以他要在这里。

大概过了几分钟，或者过了许久，两人的杯子还剩薄薄的一层液体覆盖时，罗玛尼终于开口道：“立香君，你为什么想要了解所罗门王呢？”

藤丸立香顺着他的话题想了想：“好奇吧。”

“好奇？”

“嗯，有点在意，因为在俄刻阿诺斯的时候遇见过大卫王，从他的表述来看，所罗门王不论如何也不会是在伦敦遇见的那个样子。”

罗玛尼下意识反驳道：“那可不一定啊。”

等他意识到自己有点露馅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藤丸立香捧着杯子，眨巴着双眼，显然是在等他自投罗网。

走到这步已经像是走到了悬崖边，要么舍身成仁，要么缩回去当鸵鸟，罗玛尼几乎没有思考地选择了后者。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立香君，你觉得迄今为止你所遇见的英雄有什么特征呢？”

“强大、自我、还有对目标的信念感。”藤丸立香掰着手指数道，“不过，偶尔也会觉得他们和我……不，应该是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会产生各种情绪和想法。”

“嗯，尽管借用某个魔术师的话会让人很火大，但事实就是如此——‘人类是拥有各种情绪的知性’，换言之，因为遇到了值得高兴的事件而高兴，因为遇见需要悲伤的事情而悲伤，这就是人类的底色。”罗玛尼解释道，“你遇见的英雄一定在成为英雄之前某种程度上拥有着身为人类的底色，但所罗门…王不同。”

藤丸立香坐直了身体，严阵以待，他预感到接下来的谈话极其重要。

粉发的医生垂下眼帘，咖啡的袅袅香气因为糖份的缺失而略显苦涩：“所罗门王没有身为人类的时期，他是一出生就被献给神明的孩子，因此不具备人类的一切素质。他只会实行‘正确’的做法，执行神的旨意，可对于人类而言，残酷又无情也许就是他的底色吧。”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合在一起，戴着手套的十指交叉，严丝合缝，是一个完美的防御状态。

如果在这里的是其他从者，亦或者是身为搭档的万能之人，早就会据此攻击他脆弱的心理，还好，身处此间的是白纸般的少年，他为对方不会看透自己而感到庆幸，同时也为此感到了不绝如缕的低落。

早就学会忍耐的那种无处诉说的闷屈感，如今重新化作一头猛兽扑面而来。

在他和它即将短兵相接的刹那，藤丸立香的声音插了进来。

“原来如此，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一开始也没有人给所罗门选择的余地啊。”

罗玛尼怔住：“立香君……”

紧接着藤丸立香又感慨起来：“不过，残酷又无情之类的，原来医生喜欢的是这种类型。”

罗玛尼那点感动火速褪去，并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叫你在俄刻阿诺斯的时候乱说你是所罗门的粉，遭特么的回旋镖了吧。

“我差不多明白了，”藤丸立香看够了大人挫败到快原地升天的表情，心情舒畅地起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罗玛尼抬起头，视线撞入那片澄澈的蓝色之海中，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经越了过来，啸声把人类的发问撞得七零八落，听不真切。

——

……

…………

梦吗。

映入眼帘的是整洁而又狭小的房间。

说是整洁，实际上是因为完全没有布置而带来的空荡感造成的错觉，与之相对的，房间里神情戒备的粉发青年显得十分显眼。

藤丸立香正准备说话，对方先开口了，语气完全不似在迦勒底时那样，而是充满了警戒感：“魔术师？”

他连忙摇头旋即又点头：“不是，呃、我应该是……”

很快，藤丸立香发现，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就像沾上衣袖的奶油，很难三言两语的说明他是怎么在罗玛尼的目睹之下显现的。

甚至，他也闹不明白，自己前一秒还在希腊异闻带，后一秒不仅身处这里，还遇上了进入迦勒底之前的罗玛尼·阿其曼。

也许见惯了男人软脚虾的弱气模样，藤丸立香对年轻的刺猬版罗玛尼略显消化不良，好在他习惯与各类从者相处，练就了一手拿捏的本事，进展异常迅速。

罗玛尼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确认他的魔术师身份水得可怕，之后再也没有提过相关的事情。

粉发青年租住的房间很小，唯一的好处是距离他求学的地方很近，他将大量的通勤时间压缩成学习的时间，仿佛一颗自律的行星，自转的同时围绕着固定的航线公转。

藤丸立香只好从别的地方入手，觉察到自己在这里压根只能啃面包之后，他毅然拿起锅铲，两人的一日三餐总算是有序的续上了。

看得出来这种识相很加分，两人没过多久就能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

白天电视轮播流星雨的新闻，据说在他们这里也能观测到，藤丸立香打算碰碰运气。

这个房间位于顶楼，再上面还有一层小阁楼连通着顶层的平台，因为上去需要攀爬，所以晒衣服这种活动一直都是罗玛尼抽空去做的。

听到他要上楼，粉发青年沉默片刻，从房间的角落里搜出一个手电筒，说：“走吧。”

有人陪同，藤丸立香对黑乎乎的近乎呈现出垂直状态的狭窄楼梯稍感安心。

罗玛尼选择先上去，然后在门口打着手电筒等他跟上，藤丸立香小心地挪动手脚，保证自己绝对在光照的范围之内，登梯动作异常敏捷，仔细看还能品出几分鬼撵似的落荒而逃的意味。

也许是他太着急，没有留意到最后一个台阶比之前的都要窄，顿时他踏空一大半，身体直接往下摔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从上面伸来，斜斜穿过他肋下，精准无误地半抱住他的上半身，阻止了他的坠落。

“呼……”藤丸立香松了口气，虽然膝盖还是磕了下，但问题不算严重，他抬起头，手电筒早就被罗玛尼往后一扔落到平台上去了，此时的黑暗浓郁，只能隐约辨认出轮廓，他衷心地感谢到，“谢谢。”

这段时间以来，两人的接触都带着距离，这下突然离得太近，他明显感觉到罗玛尼的身体僵硬起来，好像在发呆。

好在青年的愣神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将他缓缓抱了上去。

小镇距离城市很遥远，明亮的星空上横亘着美丽的银色河流，闪烁的星辰俯瞰地面，肆意挥散自己的光。

平台上拉着几根晾衣服的绳索，从下往上看，它们把夏季的天空分割成好几块，每一块都熏染着不同的色彩。

罗玛尼重新捡起手电筒，明亮的光跟随他的动作一明一灭地闪烁着，大概是刚才被扔出去之后摔得有点接触不良。对于失去了功用的工具，他抿起唇，眼底有些许焦躁。

藤丸立香倒是对一闪一闪的手电筒很喜欢。

“给我也看看。”他就着罗玛尼握住手电筒的手，双手轻轻合拢，掌心贴在对方的手背上，“你看，像不像地上的星星！”

罗玛尼抬起头，无数星子向他眨眼，只要低头，同样频率一闪一闪的光亮在自己的指间呼吸。

堪称奇思妙想。

他深呼吸了口气，避而不答，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个，藤丸立香有点讪讪，他挠挠头：“呃，那个啊——你应该能理解棉被结界那种东西吧？”

“……”

然后，藤丸立香给他讲了百物语的故事。

罗玛尼：“……”

两人一起回望黑魆魆的门洞。

冷风吹过，藤丸立香做了个请的动作。

罗玛尼面无表情，一动不动，手里的手电筒闪得人心慌。

写得很慢的一篇，字数又爆掉了，慢慢写下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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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行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