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H·福尔摩斯与杰克两人遁走后,场面上终于显得冷清下来。加尼玛尔占据主位,一人气势便盖压全场,是以也不曾坐下,而是一直缓缓踱步;卡尔、玛修本就相熟,加之莫德雷德同样年纪不大、意气相投,三人坐着相对紧凑抱团些;特斯拉、雷夫虽是旧识,特斯拉却是个清高个性,索性两人也已到而立之年,平日里也独当一面,座次自然没有小辈那么亲密;巴贝奇惯常是个沉闷性子,故也不与他人靠边,离了其他人好一段距离。
几天前偌大一个喧闹旅馆,如今竟也是死的死、逃的逃,风流云散了。
扮作帕拉塞尔苏斯的H·H·福尔摩斯既已败露逃亡,为何加尼玛尔仍旧板着脸色了?
加尼玛尔抽出口中只剩丝丝余烟的烟斗,轻轻在石膏像上敲出几声闷响,将几人的注意力从方才H·H·福尔摩斯的逃窜中甫又拉回这尊已冷眼旁观又一场大戏的雕像。
场上也没有人是傻子,三番两次下来,也早已摸透这老头的脾性,知晓他做事定是桩桩件件皆有排列所属,眼见他还特意碰出这尊石膏像来,便明白他的用意。
“老实讲,爱迪生的案子实在难办,凶手既没有留下指纹,也没有留下其他痕迹,也没有在场的目击者,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根据卡尔和特斯拉的证言、尸体情况大致推断出的案发时间。现场除了金杯以外,没有失窃、没有破坏,仿佛凶手就是很单纯地进来行了一桩干净利落的入室抢劫案,还是最难以侦破的流窜作案。”
“简直可以说是一桩无头案了,不知从何查起,没有过多线索,甚至可以说,以目前这个时代的刑侦技术,就注定很难破获。”
加尼玛尔的烟斗在石膏像上轻敲,似是丝毫不心疼名贵的烟斗可能会被粗糙的石膏像磕损。众人俱都清楚他欲扬先抑的套路,皆是默默然不做声,等着他话锋一转。
“按苏格兰场的作风,肯定就是把这尊雕像连同染血的地毯等证物一起带回仓库,这桩案子也从此湮没在浩如烟海的悬案卷宗当中,不见天日,血案难昭。”
但这就正遂了凶手的意了。
若只把眼界局限在爱迪生的房间当中,是没有办法看到真相的;就如同这座旅馆的真相一般,若不把眼界放开,谁又能看到H·H·福尔摩斯的作案范围竟是整座旅馆?
凶手是相当聪明的,如果没能探明他的真实意图,那么是完全没办法触及到本案的真正核心,也根本无从下手。但一旦发现了这张天罗地网上最薄弱的一处绳结,所有难题也将迎刃而解。
凶手并未故作疑阵,但往往最简单的布置才最难破解,凶手只在本案中玩弄了一个小小的障眼法,可正是这个障眼法,就能拦住世界上所有庸碌的警察!
但绝对拦不住他。
紧接着,加尼玛尔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举动——他迅速抄起桌面上的石膏像,并用力将它往地上掷去!
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厚实地毯,为了清洁方便,小餐厅并没有铺设地毯,反而是采用了坚实光滑的瓷砖。石膏像虽也有一定硬度,可若真砸在地板上,怕也是讨不了好,落得个两者皆碎的下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等沉闷的碰撞和破碎声传来,就见一道墨绿色的身影撞开了加尼玛尔、卷走了尚在半空中的石像,又在一转眼之间便调转枪头,直朝窗户而去了。
来者的目的也很是明确,就是要裹挟着石膏像撞出窗户而去了!他又为什么如此?作为警官的加尼玛尔欲要破坏证物,来者又要抢夺证物逃离,这又是什么世道了?
还没看清来者面目,他便要破窗而逃了,可随之而来的,却不是清脆的玻璃破溃声,而是——
一声枪响!
“雷夫,且慢!”
在场众人皆是下意识躲闪,可等神经反射过后,回过神来环顾四周,预想当中鲜血四溅的场面却并没有发生,场上局势也已经明朗。
方才发出骇人声响的手枪此刻正静静卧在加尼玛尔手中,枪口仍冒着些许灼烫的硝烟,而站在加尼玛尔对立面、被枪口指着的,正是先前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雷夫教授。
卡尔惊疑不定地朝雷夫身上看去,尽管他穿着墨绿色的衣袍,可其上并无刺眼的圆孔与血渍,子弹又射向何方了?难道只是加尼玛尔用以威慑吗?
没被子弹击中,雷夫的脸色却实打实的难看,从加尼玛尔手下捡回一条命的他低下头朝怀中看去,原本只有红白两色的雕像眼下却多了道道不和谐的裂纹。能在他极富动态的短短几秒间精准命中已被他可以保护住的石膏像,加尼玛尔的准头就不得不令人惊叹,可惜他如今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情去赞叹这个极具洞察力的劲敌。
加尼玛尔见已达到目的,却也不急着将手枪收起,反而是再将保险打开,枪口仍是稳稳对着雷夫,这才开口向众人解释。
“我找遍了整个旅馆,即便是H·H·福尔摩斯所用以焚尸灭迹的地下室我也在得知真相后悄悄去过,可仍未能找到那个遗失的金杯,凶手在杀死爱迪生后到底将它藏到何处去了呢?先前,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可在将自己的固有思维完全抛开后,我方才拨云见日——如果金杯一开始就已经不在了呢?如果是金杯先失窃,爱迪生再遇害呢?但这就奇了,以这位天才的张扬个性,发觉金杯失窃又怎会不动声色?合理的解释便是,金杯是被亲近之人主动讨要去了。在卡尔登门欲作采访时,爱迪生曾临时变卦推拒此事,卡尔曾与我说过许是特斯拉与其争吵所故,那不如直接问一下本人好了,当日你与爱迪生争吵时,有破坏过屋内布置吗?”
特斯拉见提及自己,也是很快反应过来:“当然没有,我连碰都没碰过他。我们之间最多也就是口舌之争了。”
加尼玛尔紧接着又问道:“那你当时有看到他把金杯摆出来吗?”
“那倒没有,但我管那么多干什么,本来就正在气头上,谁还管他要把奖杯放哪儿。”
加尼玛尔微微一笑:“这便对了,实际上,爱迪生并非是因为与特斯拉的争吵方而拒绝采访,是因为金杯根本不在府上!至于金杯所在何处?只需要再思考一下那个石膏像的形象便明了了。雕像动作显示怀中似是抱着什么,在发现尸体时,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封假借亚森·罗平之名的诬陷信,但从空间及用意上揣测,不难猜出,雕像实际上是用以摆放金杯的底座。作为石膏像的雕刻者,这时,雷夫便只需一个‘度量尺寸’的借口便能将金杯不费吹灰之力借到自己手中。”
雷夫抱着已经濒临支离破碎的石膏像,他没有反驳,他在等着加尼玛尔说出那个答案——
“所以,他将金杯藏在了石膏像里。在金杯上浇筑出石膏胚后,雷夫将它雕刻成型,然后又用它袭击了爱迪生。在将石膏像遗弃在现场后,一个几近完美的天然保险柜便形成了……庸碌的警察们将永远想不到,被他们赋予了重重保护的物证恰恰就是藏匿他罪行的最佳保护,甚至就连警察都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替他保护机制的一环。这个把戏只有作为雕刻者的他能玩得出来,藏匿在石膏像内的金杯就是指控他最有力的证据。”
不去敲开石膏像就没办法知道金杯在里面,可不知道金杯在里面,又如何想得到要去敲开石膏像?更遑论石膏像是作为凶器这一重要物证?确如加尼玛尔所说,寻常警察来了怕是无法走出雷夫设下的困局了。
雷夫洒然一笑:“不错,那么我可以问一下,是什么让你坚定了你的怀疑吗?”
加尼玛尔沉声说道:“是重量。在对石膏像产生怀疑后,我借用你的工房后,对石膏的重量有了大概的估计,那么顺理成章地,对黄金重量的估计我可再熟悉不过了。”
“原来如此,那这倒是我小输一手了,”雷夫淡然松开怀中的石膏像,任由它坠落到地面,“但是到底是我技高一筹……”
话没说完,雷夫的脸色就变得铁青一片,为何如此了?
卡尔仗着人高马大,将场上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地上碎裂开的石膏像里,压根就没有什么金杯!
莫非是加尼玛尔推理错误,可雷夫明明也认可了他的说法……
“哈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声自加尼玛尔口中传来。
笑声一出,众人皆是侧目,雷夫的表现更甚,几乎是一瞬间就眯紧了眼睛,咬紧了后槽牙,仿佛要生啖了眼前的男子。
非是感叹他此刻还有苦中作乐放声大笑的心态,而是震惊于笑声中传递出的不符合他年龄、外表的青春与活力,就仿佛眼前的并不是一个已是知天命之年的老人,而是一个正值壮年孔武有力的昂藏七尺。
迎着眼前男子几乎连眼泪都逼出来的开怀大笑声中,先前话语中的道道机锋从雷夫脑中闪过,最终,雷夫从牙缝里磨出来一个他曾亲手写下栽赃的名字。
“亚森·罗平!”
“不错,正是亚森·罗平!”男人挺直了身板,又用手在脸上揉搓几下,从嘴巴里吐出两团东西来,竟在短短几秒间摇身一变成了个丰神俊秀的英伟男子。
这大胆怪盗竟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假扮了许久加尼玛尔老探长!罗平曾化名进入高等学府并获得化学博士学位,这也为他的易容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同样,罗平曾向警方放言声称警方根本没有获得过亚森·罗平真正的相貌、指纹和声音,即便是卸下了老探长的伪装,也没有人能确定这副俊朗外表就是罗平的真面目。
“你是不是想说,我作为一个警察,既没有逮捕住方才逃脱的两人,又没有足够的证据链支撑我对你的推理,只要你矢口否认,我便无法真正达成目标。但很可惜,此刻站在你面前的是侠盗亚森·罗平,对于侦探来说,只要推理正确便是完成职责了。”
“雷夫,你败了。”
瘆人的磨牙声在气急败坏的男人嘴里传出,足足持续了四五秒后,雷夫才找回了自己的冷静和风度:“居然用我的工作室伪造了一份证物,不愧是怪盗,偷天换日的本事还是有一手,那么,不知道真正的石膏像又在哪里?”
罗平变魔术般又拿出一尊石膏像,看到对方的动作,雷夫眯了眯眼睛。
“看来魔力也稍微恢复了一点了,能支撑我玩出这样的小把戏。”
罗平余光瞥了瞥窗外,浓雾已然消散得差不多了。自从他们被灵子转移到这个特异点以来,浓厚的魔力铅雾就仿佛隔绝了一切魔力的波动,又为浓雾中心的旅馆中的所有人都赋予了一层新的身份和符合身份的一份职责,只有完成了职责、活到最后的人,才可能从特异点里逃脱。
在罗平看来,这实在像是一个饱含着恶趣味的陷阱。但又或许是作为侦探的本质使然,在其他人都被浓雾抹去记忆时,他还能保留一分雾里观花的清明,不至于损堕所有的记忆。因此,他借用了加尼玛尔老探长的名头入住了旅馆,选择静观其变。
几天后,当看到卡尔和玛修入住时,罗平敏锐地意识到事态即将要发生变化,平静将要被打破,如何在变乱中保护御主、辨明真相,自那时起他心中便已有谋划。如今旅馆中的谜题尽数被他解开,也是时候轮到浓雾中久蛰的威胁登场了。
屋外浓雾兀然如海潮翻滚般汹涌,原本就逐渐淡去的雾霭却似被人用手暴力撕扯开般变得七零八落,只为恭候雾中来者的大驾光临。
没有脚步声、没有合奏曲,但所有人的心中却不约而同开始警铃大作,似是天性中见识到位于食物链上游的主宰般本能地衍生出迟疑与恐惧,只是眼前一花,原本处在旅馆中的众人已然发觉自己正身处伦敦街头,方才在旅馆中的种种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卡尔,卡尔!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观测到你们的具体情况了!”
已经连续好几天守在检测仪器前的医生此刻也是再次上线,自从卡尔三人灵子转移到伦敦特异点后,迦勒底便失去了与他们联络及侦测的能力,只能大概确认到三人仍存在于特异点内,直到刚刚,才重新与卡尔建立了联系。
谁知刚一连上,就检测到空间产生了波动,一种类似于灵子转移的不明现象便显现在特异点中,惊得医生直接出了一身冷汗。
“本来还以为能看到一出好戏,结果居然连块绊脚石的角色都当不好,果然这些卑贱的罪人就是无能。释放恶意明明是人类的天性,可居然连这么简单的本能都做不到,人类果然是很无趣的生物。”
嚣张、残忍又冷酷的声音响起,一个男人在雾里走出,反他所过之处,无论是雾气抑或是虚幻的伦敦街景都如摩西分海般自动为他退避三舍。
来者是一位身着华丽长袍的褐肤高大男子,留着一头颇为蓬松的白发,脸上满是漫不经心的乏味。自从男子现身以来,罗平的危险预警便已前所未有地强烈,他心里便明白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惊心动魄感的由来了。
自打到了伦敦特异点开始,仿佛被猎人盯上的危机感便如影随形,逼迫罗平不得不去筹划、去行动,他能感觉到对方有能力掌握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所作所为在对方眼中或许只是可笑而不自知的小丑在刀尖上跳舞。
但他必须要尝试,,不得不尝试。
“啊啊,可恶,示巴很不稳定。这边只能接收到声音!到底怎么了,你们那边发生了什么,玛修!?”似乎是更强大的魔力又紊乱了与迦勒底的联系,医生的声音变得愈加焦急起来。
玛修只得回应:“不……不清楚,这个男人我们并不认识!”
“喂,这股不像话的魔力是怎么回事。不止龙种级别了,比父王更强,简直就是……”莫德雷德也同样感受到了莫大的窒息感,魔雾散去、取回记忆后,她同样也重拾了对魔力的感知,“就像是压倒一切的神!”
神?当真存在吗?不得而知,但即便是对于魔力感官迟钝的卡尔,也同样能从男人的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莫大压迫,他应当就是本次的幕后黑手了。
“迦勒底从时间轴中独立出来,化为了无人能寻到的据点。甚至连我这双能看穿所有未来、看透一切的眼睛也难以观测到迦勒底。所以迦勒底才能存活下来。难看地、可悲地、毫无意义地苟延残喘。不接受已然注定毁灭的历史,仍漂泊在虚无大海上的可悲扁舟。”
“无论是你们迦勒底,还是你这个个体,皆是如此,真是一群可悲的丧家之犬。”
不知是否卡尔错觉,男人虽然一直保持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在提到他时,投来的视线及语气便更重一分,这倒是让他更感烦躁。思及男人方才话语中的“看穿所有未来、看透一切的眼睛”,尽管并不知晓男人的话语中到底有多少夸大的成分,可卡尔还是生出了被窥视的不安全感。
“医生,能分辨出这个口出狂言的家伙的灵基吗?”卡尔皱着眉头问道,可还没等医生给出绝对否定的答复,男人就自顾自插进话来。
“嗯?怎么,你们应该早已清楚才对啊?你们难道是没人教导就什么也不知道的猿猴吗?”男人语气中透露着装模作样的不可思议,却又很快转变为理所当然,“但也无妨,我很中意这种丑陋。你们若有问题,我会回答。吾乃汝等所追求的终极目标。吾乃使役七十二柱魔神,毁灭人类的王者。吾名所罗门。站立在众多无相英灵顶点的七大冠位之一。”
所罗门?!
对这位历史上也赫赫有名的哲人王,卡尔和医生不可谓不熟悉,但除了来自陈旧历史中的泛黄印象外,所罗门在魔术界还有着另一层代表意义——魔术的源流、时代的开端。
在迦勒底的旅途当中,与或名流青史、或臭名昭著的古人并肩作战、刀剑相向并不少见,可当一位开山鼻祖、大道源流也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时,迦勒底就难免生出惶恐与自卑。
相对的,莫德雷德就对自称所罗门的男人缺乏敬畏之心:“哈,还真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啊。所以怎么?你也是从者吗?你作为英灵被召唤,在你的第二次人生致力于毁灭人类吗?”
“这你就错了,伦蒂尼恩的骑士啊。我的确是英灵,但并不是被人类召唤出来的。别把我和无能的你们混为一谈。我在死后,凭借自身的力量苏醒,升华为英灵。我既为英灵,也是生者。这就是我。因此,世间不存在站在我之上的御主。我还是我,我凭借自己的意志开展了自己的事业。那就是将延续愚昧历史的渣滓们,这宇宙中唯一也是最大的废物你们人类尽数销毁。”
所罗门轻描淡写地将自己的伟业、霸念、野心和盘托出,站在高处的人无需在意低贱如泥的蝼蚁的想法,所罗门就将属于人之王、乃至人之神的强者余裕尽情展现!
还有什么话好说?还有什么话可说!面对着如斯可恶魔神,除了无力的反抗与悲惨的死去外,还有另外的道路可选吗?人类当真还有反抗的余力?
而所罗门的傲慢已将卡尔激怒:“你认为自己能做得到吗?你以为我们会任凭你毁灭世界?在迦勒底彻底毁灭之前,你最好都不要做这样的春秋大梦!”
所罗门侧目看了卡尔几眼,才道:“虽然你也不过是另一条丧家之犬,但我还是给予你聆听解释的权利。与尚且稚嫩的你不同,我有能力、有意志、有手段;并非如你一般游戏人生、漫不经心,我早已知行合一,将自己的能力与信念相结合,并有贯穿始终的意志,穿越时空的我那七十二柱魔神已经摧毁了你们所在的时代。与其想着怎么制止我毁灭你的人类世界,不如先将自己从走步看步的青春烦恼中摘出来吧。”
高高在上的话语,故作成熟的姿态,好为人师的语气,就令卡尔感觉自己仿佛只是一个不愿意长辈上班而在闹别扭的小孩,更令他在人类史濒临毁灭的事实下感受到十二分的无力与紧迫。
医生亦在所罗门的话风间意识到什么:“穿越时空……那么那些魔神真的都是雷蒙盖顿中的魔神吗……?不,但这和传说的不一样! 那些丑陋的肉块怎么可能是所罗门王的使魔!”
所罗门只是摇摇头:“真可悲。你们身在时代的前端,掌握的解释却早已过时。七十二柱魔神得到肉身,获得了新生。因此才能在各个时代抛下船锚。众魔神是让这颗星球停止运转的楔子。盘旋于天际的光带正是我宝具的姿态。”
闻言众人无不心下一沉,所罗门越是毫无保留,就越印证双方之间实力悬殊,更何况……
“盘旋于天际的光带,难道说……就是出现于各个时空的光之轮吗?”
所罗门欣然应承:“没错。那正是我的第三宝具,[诞生之时已至,此为修正一切之物]。每一条光带都是能与圣剑匹敌的热射线。相当于曾与你们敌对过的从者——亚瑟王所持圣剑累积重叠几亿次规模的光。即为对人理宝具。”
先不理会因为所罗门的对比对象而被触发关键词的莫德雷德,即便是卡尔也为其话语中所透露出的大魄力感到震惊。在他初出茅庐的冬木出道战中,阿塔尼斯曾帮助他抵御过一位身缠咒怨的亚瑟王,那时便已初尝过圣剑初解放的威力,若是所罗门所言不虚,那么光之轮又能释放出何等恐怖的热量?
难怪所罗门敢放出如此大话,掌握能与太阳争辉的人理清除光轮的他,确有底气蔑视天下英雄,敢问天下群英,何人又敢直目炽阳光热?他便有自信,即便是钢铁之躯,也只能含恨熔金挫骨!
“好了,我所能留给你们的尊重和耐心已经消耗完了,既然我已经回答了你们的问题,那么现在轮到我了,迦勒底的幸存者们。”
已是图穷匕见之时,所罗门身上魔力骤然波动起来,并非是其控制运用不够细腻,实是在没有认真全力以赴的情况下,即便对所罗门而言如丝如发般的魔力调度,对其他从者而言也如渊似海、高山仰止。
“不管如何,只要确定那个家伙就是幕后黑手,就好办了!一鼓作气把他在这里阻止!跟我一起上啊,卡尔,玛修——玛修?”
战意昂扬的莫德雷德正要上前阻敌,却没听到设想中的回答。
“那个从者……如果是他的话,我们真的……”
也无怪乎玛修迟疑,换做任何一个现代人,若要他面对牛顿或是爱因斯坦的智慧,情况只怕会更加不堪;玛修虽有迟疑,但手掌亦一刻没有离开过盾牌,已经实属难得。
“玛修,振作点!保持冷静,好好看着敌人!不管是何方神圣,敌人只是个从者吧!?那我们就有胜机!你身体内的英灵是被圣杯选中的英灵!你的英灵灵格决不会逊色于所罗门!”
医生本欲给玛修以信心,但还没等收获到应有的作用,就被所罗门无情嘲笑了。
“哈?你说英灵灵格?你真觉得那种东西可以当做评判的基准吗?无知即是罪过。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看来也就是个不配当你们指挥官的庸碌魔术师罢了。看来目前让我感到有兴趣的,也就只有持盾的小姑娘和她的御主,你们两个了。”
磅礴的魔力在天空汇聚,四条贯通天地的光柱却如温顺的小鱼般降下来盘旋在所罗门左右。即便所罗门已经有意压制,不致其损失过多光热,光柱仍令众人目盲。
“前辈,我帮你们暂且抵挡住光柱,前辈就和其他从者一起突破到所罗门王的面前!”事态已无转圜的余地,再驻步不前便和求死无异,也不可能再去纠结高低先后了。
卡尔也没有过多迟疑,这是他们曾多次配合的经典战术行动。在迦勒底休整时,他和玛修每日都在灵子模拟对战室内磨练自己的配合,甚至就顾不上暴露的风险,仅在玛修展开拟似宝具对付一根光柱的瞬间,身形便瞬间从原地消失。
所罗门带给他的威胁之重,以至于他要第一时间借他的超人能力脱困!
可下一个瞬间,三道光柱就迎面打来,强大无匹的能量直接于他的躯体上爆炸、逸散,更由于光柱的速度超出他的预料,卡尔注意力本就不在体防上,措手不及之间,竟前所未有地感到浑身灼痛,就仿佛普通人被一壶滚烫的开水淋在身上一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直直撞进附近一栋楼房当中。
好在此次斗战本就是一呼一吸之间的事,加之光柱附带的大量光热使人无法直视,卡尔的鲁莽进攻也没暴露,众人只以为他是被所罗门的光柱直击了,但即便如此,也足以令在场从者心惊胆战。
适时地收回光柱萦绕在自己身边,所罗门便饶有兴致地看着玛修和余下从者及时赶到卡尔身边。以他的千里眼,当然能够无视碎石与烟尘,直接看到落在楼房废墟中的卡尔的凄惨模样。
在筹谋自己大计的五千年间,他当然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地闭门造车,有能遍观宙光的千里眼在,卡尔当年的坠落他亦看在眼里,他深知卡尔能如何能人所不能,更能看到卡尔在人理修复过程中如何逆转乾坤、创造奇迹,一路披荆斩棘——
最终死在他手上,跟所有他深爱的人类一同死去,葬在一个已被焚烧净化后的地球上。
死得光荣、死得伟大、死得体面。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所罗门看着方才自己在他身上造成的伤口在玛修穿越尘雾之前飞速愈合着,所罗门就明白卡尔的心思,并非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为了不让飞奔过去的女孩担心。
“前辈,你没事吧!”玛修曾无数次问出这句话,即便每次她获得的回应都大同小异,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当玛修出现在他身旁时,他就停止了自己的极速修复,导致他的卖相颇有些凄惨,身上的作战服早就在与光柱的碰撞中被焚烧殆尽,裸露出或鲜红或碳化的血肉组织,但好在他大半个身子都被埋在建筑废墟中,倒不用像先前般找东西遮盖尴尬之处。
卡尔咧咧嘴,感受了下身上尚未复原的几根骨头,苦中作乐:“那位古贤王的意思似乎只是小惩大诫,没有把光柱的威力完全发挥出来,不过这次也算是吃尽苦头咯。”
对所罗门的第一次攻势可以说就这么无疾而终,对方在一开始便抓住了迦勒底方的主要矛盾点,狠狠地给了个下马威,玛修和卡尔毫不怀疑,只要对方想,完全可以当场就把迦勒底全军覆没,他便绝对有、轻易有这实力!
“真没意思,枉你们还夸下海口要拯救人理。但现在看来,你们完全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实力啊。如果再不展现出能让我刮目相看的趣味,那就只好让你们这帮蹩脚的小丑全部死在这里了。”
四根光柱再次蓄势待发,卡尔也顾不得什么伪装,挣扎着就要再爬起来,他比谁都清楚光柱的真实威力,所谓所罗门手下留情全是骗人的场面话,真要毫无顾忌地施展开来,即便是展开拟似宝具的玛修也绝对无法抵挡!
“且慢,所罗门王,不知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出人意料的声音响起,却是已经恢复本来面貌的罗平。他有有何意图了?连专擅防守的玛修都无法讨得了好,在正面作战方面并不擅长的罗平岂不更是蚍蜉撼树?
所罗门没有通过语言给予回答,但看到又放松下来的光柱姿态便不难得知他的态度。
“我曾在时钟塔中看过一段记载,‘英灵召唤实则是抑止力的召唤,而抑止力又是守护人类存续的力量。他们通过七大容器现界,只为讨伐唯一一个敌人’——害我等灵长类世间的巨大灾害,并不打算毁灭这个星球,而是打算消灭人类、摧毁人类所构建文明的终焉的化身!而为了打倒这种存在而被召唤的,才是立于所有英灵顶点之人。”
所罗门并不避讳:“没错。七骑英灵是上天派来毁灭某种恶害的使者。守护人理,位于时代顶峰的七骑,立足于英灵顶点的起源的七骑。所谓的降灵仪式和英灵召唤,原本是为了拯救灵长类世界的决战魔术。而人类为了一己私欲将其改造并降级后的产物,就是你们所使用的召唤系统圣杯战争。”
不同于自感被贬低而炸毛的莫德雷德,卡尔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等理论,罗平侧过头来面对卡尔:“明白吗,卡尔,这是容器与权限的问题,他也只不过是个在比我们高一级容器中显现的英灵罢了。如果说我们是对个人的英灵,那他就是对世界的英灵。站在某一职阶英灵顶点的存在。也就是拥有‘冠位’容器的从者。”
冠位从者!所罗门哈哈大笑道:“没错。你们终于找到了真相!我才是王中之王,魔术士中的魔术士!因此你们可以用这种称呼赞美我!Grand 魔术士,魔术王所罗门!”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所罗门竟不顾场上冰冷凝重的氛围,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似是自己说了一个很得他欢喜的笑话。
“Grand的职阶……!?难道他想说自己是被根源选中的英灵吗……!?”迦勒底中,医生亦同样能听及所罗门的大话,不禁心下思捋。
待得所罗门张狂的笑声将歇,他却突然弹指发出一道术式,将无暇闪避的罗平击个正着!
“这是一点小小的惩戒,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卖弄你粗陋不堪的小聪明,跳梁小丑。”
“罗平先生!”
“罗平!”
“该死的混账!”
眼见所罗门毫无征兆地出手,众人都第一时间痛斥出口,可刚要有所行动,却又被磅礴浩瀚的魔力压倒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就在众人咬紧牙关、眼球充血之际,当事人却轻松地摆摆手,转过身来给大家看他干净整洁、熨得服帖的西服,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作为一个大盗,会一点安身立命的守御本领倒还是说得过去的,不必太过担心。”罗平的声音依旧平稳有力,蕴含着让人信服的莫大力量。作为团队中的智囊角色,他便一向有逢凶化吉的智慧。
“凡庸的从者啊。你们只是些不被生者召唤就什么也做不到的道具。不像我这样拥有了真正的自由。无论你们如何挣扎,这都是不可逾越的壁垒。理解了吗?”
“嗤,”莫德雷德并不吃他那一套,“我们都抢走你不少圣杯了,拽什么拽。你的计划已经被迦勒底毁了一半,所以慌忙出来救场了吧?死不认输可是很难看的哦。”
所罗门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无奈:“你是人类第一大蠢货吗?已经夺走了大半圣杯?错了。只有能破坏全部,才算真正开始。无论是一个圣杯还是六个圣杯,对我来说都无关痛痒。卡尔、玛修、迦勒底,这些人远算不上是什么威胁。”
轻叹一口气,所罗门就像出门扔了袋垃圾般转头就走,还不忘丢下一句:“那我回去了。意外花了我不少时间呢。”
“哎?”
出乎意料的展开,就连所罗门王出场、自爆身份时都没有如此大的震惊,在透露了一大堆信息,并将迦勒底一行打至半残后,对方居然如同三流小说里的反派一样选择撤退?
众人心中皆是生出荒谬绝伦感,可又没办法苛责什么,难道要求所罗门现在就终结他们吗?
“不要用你们浅薄的智慧揣测我,本来过来处理你们就只是心血来潮而已啊?读完一本书,在找下一本之前,都会起身方便一下吧?仅此而已。”
简直是蹩脚得不能再蹩脚的慢心,如果放在轻小说里,作者简直会被人炎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反派,简直是主角光环带来的强行降智!”可在感受过所罗门带来的无匹威压后,无论是谁都只会认可一个事实——以他的实力,不论他怎么侮辱你都是合理的。他便有狂妄的资格,他便有自傲的本事,他便有处理一切意外、镇压一切谋逆的绝对实力!
可就连离去的理由都极尽侮辱之能事,将卡尔一行比作随意为之的小便,所罗门可真是一点情面都没给他们留下啊。
“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正是如此! 一点都没错!你们确实连小便都不如!我根本不在乎你们。现在杀了你们也好,放你们一条生路也行。懂了吗?不是我放过你们。而是区区你们这种程度,根本不值得我去注意。不过,如果你们能将七个特异点全都消灭……到那时,我再考虑将你们视为‘值得我解决的事件’吧。”
连杀人灭口都说得如此天经地义,像是还需他开恩,恐怕在卡尔的见闻里也仅此一家了。
卡尔倒吸一口气:“自说自话地讲一些完全不好笑的冷笑话,医生,你不觉得很像你吗?”
医生:“……在这么紧张的时刻,卡尔你还是保持沉默为妙。”
“自顾自地沉浸在令人作呕的快乐中,侮辱人类、毁灭世界就能让你如此开心吗?”
所罗门却似听到一个更具笑点的笑话般,再次表露出发自心底的诚挚的快乐:“你问我开心吗?啊啊当然,当然,当然,当然了,非常开心!不开心的话,怎么会把你们一个个费尽心思地杀掉呢!我很开心。你们的死相让我很高兴。我喜欢你们被画上终止符的样子。临终的惨叫听起来无比爽快!而且,这对你们来说是至高的救赎。因为,这世上只有我,能将人类一个不剩地有效利用起来!”
论调完全像是个最愤世嫉俗的残忍疯子,但此人却偏偏是人类史上最耀眼的金星,也可算是一种难以让人笑出声的黑色幽默了。
拄盾挡在卡尔身前,玛修怒道:“……魔术王所罗门。你和雷夫?莱诺尔一样。你们不知感恩生命,还乐于玩弄人类,玩弄星辰的命运……”
所罗门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却更似在嫌弃玛修的观点:“小姑娘,身为一个人类,就不要谈什么生了。当以死为前提时,你那种视点就没有价值。感恩生命?这是我对你们的疑问。人类在这两千年内都做了些什么?不停地死亡,不停碌碌无为。你们是无法克服死亡的智慧生物,不仅如此,还一直怀有对死亡的恐惧。”
“既然无法克服死亡,那就该舍弃对死亡的恐惧才对。如果认为死亡可怕又凄惨,就该抛弃你们的智慧才对!”在又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后,所罗门的情绪终于恢复平静,“丑陋。太丑陋了。你们也一样,迦勒底的御主啊。为何还要战斗?明知生命终会消逝,明知生命已然消逝。”
“为什么还要死皮赖脸地活下去?你们明明知道,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救赎!”
玛修喉头一窒,却是无言以对,一是被所罗门癫狂的气势压倒,二是……
若不是人理烧却,她也只是迦勒底所豢养的笼中鸟,她又如何能与看透了人类史的所罗门王相辩驳呢?
“你在说什么呀,你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人的一生,肯定是各有各的精彩啊。不是为了死而生,而是为了生而生,用自己有限的人生将整个人类史涂抹得五颜六色的,谁看了都会觉得开心和快乐……这不就是人类的意义吗?”
不知何时,卡尔已从废墟中支撑起身体,他在砖瓦中找出一片尚足蔽体的破布缠在自己腰上稍作遮掩,再一次直面所罗门。
“至于你问的什么为什么,我会告诉你,如果人类的未来没有救赎,那就由我来救赎。”
尽管卡尔此刻外在仍是遍体鳞伤,可他说出的话便绝对有气魄、有傲骨,以至所罗门也深深多看他一眼,看向他的躯体,看透他的灵魂。
“太幼稚了,外来者……卡尔,你对人类的认知太幼稚了,为了你的未来和生命着想,你现在放弃一切,才能活得最为轻松。这是我对你唯一的忠告。”
扔下最后一段话,所罗门再无任何停留的意思,转头便又离开了特异点,留下面面相觑的迦勒底一行人。
莫德雷德用剑脊拍了拍卡尔:“那现在也算是结束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啊,虽然被召唤出来,可是一点忙都没帮上呢。”
“那就约好,下次要是有机会再见,可一定要再帮我的忙?”
“哼哼,真丢脸,作为从者,没了特异点,我也就没了依托之处。我原本就是被圣杯之雾召唤出来的,既然没有御主,那这次就只能消失了。……虽然不甘心,但正如那家伙所说的。我们不被召唤就无法战斗。这就是英灵的、从者的极限。”
“我们终究是活在过去的人,能突破极限、飞跃时代的,也就只有你们这种活在当下的人类了。如果你能到达我们到不了的地方,跨越七个圣杯,冲入时代的尽头,再次面对那个高高在上的魔术王的话……”
“记得帮我在他那张讨人厌的脸上狠狠来一拳。”
“好。”
在与剩下的从者一一道别后,在伦敦的旅途便算画上了暂时的休止符,迦勒底的通讯也适时传来,又到了分别的时刻。
莫德雷德、特斯拉、巴贝奇、弗兰肯斯坦,一个个刚开始熟悉的身影都化作金色的粒子消散,旧伦敦的街景也逐渐开始分解、模糊,迦勒底又一次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卡尔,你们先回去吧,顺便帮我把我的行李带上,我在伦敦还有一点事情没解决,可能晚你们一步回去。”说着,罗平将一个手提行李箱扔到卡尔怀里。
“喔,好重,里面是什么啊。”行李箱重量实在不小,卡尔揉了揉被撞到的地方,玛修赶忙将箱子接过去,也不仅咋一咋舌。
已经转过身去的罗平潇洒地摆一摆手:“随便打探别人的东西可是很不礼貌的,等回到迦勒底再帮我放好吧,可别让人偷走了,怪盗的东西被人偷走了可就不太好笑了。”
玛修提着箱子,问道:“那我们……要走吗,前辈?”
卡尔最后深深看了罗平已经远去的背影一眼。
“走吧。”
……
罗平游荡在伦敦的街道上,似在漫无目标地游荡,可在他又拐过两个街口之后,他的真实目的便一览无余。
雷夫正阴沉着脸,站在街道的另一边,浑身肌肉紧绷得像只豹子,与散漫的罗平大相径庭。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雷夫手上拿着的一个石膏像,这不是在旅馆推理时罗平最后所展示的真正证物吗?缘何又到了雷夫手上?
“怎么样?趁你主子搅乱局势的时候偷到的战利品感觉如何了?有稍稍体会到我刚出道时的快乐吗?”
雷夫并不理会罗平的调笑,他将手中石膏像往地上奋力一砸——
里面依旧没有金杯,不,应该说是圣杯。
“好一个罗平,如此拙劣的把戏,也胆敢梅开二度。”
罗平轻吹一声口哨:“计谋不在于多而在于用,陷阱再怎么拙劣,今天也套到了一只贪心的狼。”
“值得吗,亚森·罗平,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一路走来,最后还要葬身于此?”
不知何时,罗平已无法再用轻松的姿态掩盖所罗门施加在他身上的刑罚,能在卡尔他们面前保持仪态已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本事。既已被雷夫点破,罗平索性也就不再作无谓的表面功夫,仅仅只是一瞬间,原本整齐的衣装便被鲜血和火焰浸透,焦糊的血肉伴随着灵子一同流散出来。
这便是所罗门施加给他的教训了,每一秒都被迫承受着烈火焚身的痛苦,全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一缕发丝可以幸免,可在他的灵基完全被摧毁、消散之前,他无法从这宛如火山地狱一般的酷刑中解脱。
“真是个有恶趣味的王者,知道我是个盗贼,故而给予我如同火山地狱般的痛苦……”
罗平苦笑一声,吐掉嘴里翻涌上来的带着焦糊味的血块。
还得再撑一段时间,还不能那么快倒下……
“反正都是已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死一次又有何惧?在我生前,我曾为了我美丽的法兰西母亲献上了我的一生,即便是获得了短暂的第二次生命,我也不能坐视你们将它从地球上抹去。”
雷夫嗤笑:“所以你就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两个毛头小子身上?为了在王面前救他们一命宁愿把自己都赔上?”
差不多了,再有一点点时间就好……
“你又一次错了。还记得我在旅馆里跟你说的吗?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份职责……他也不例外……”
罗平的话语声已经逐渐变得衰弱,但雷夫依旧能从顺着风声而来的话语中听出他一贯为之的戏谑,以及话语背后所表达的真正含义。
卡尔和玛修的身份是记者。
他们的职责是传递真相,将特异点内所发生的事带回到外界去。
“……所以你才拼了命也要把我拖在这里,为的是防止我去追击他们。这么说来,圣杯现在一定也已经在他们手上了,可为何我没有感应到?”
“别忘了,在作为一名侦探之前,我可是一名怪盗……偷盗宝物、瞒天过海……才是我的职责。”
“哼。”
原来如此,所罗门王所赐下的惩罚并非是因为他在王驾前的胆大妄为,而是为的他的暗度陈仓。在想明白这层思结后,雷夫第一时间感到的不是愤怒,反是由衷地为王的智慧和气度感到叹服。
既然王已出手惩罚这个跳梁小丑,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僭越。就将他弃置在伦敦就好,让他和这艘注定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一起陷入不复。
在目送雷夫离去后,罗平终于长出一口气,踉跄着靠在街边的房脚下,瘫坐在地。确实已不能再向他要求更多仪态和风度了。
在罗平的感应中,卡尔和玛修早已离去,这很好,只有拿着圣杯脱离特异点,才算完成“职责”,因此需要由他来拖住雷夫,避免他去搅局。
说起来……“不知我这怪盗的最后一舞,可还赏心悦目否?”
“还可以吧,虽然不及我的水平,但还挺有你的风格。”
不知何时,罗平眼前已出现一众人影,方才的回应就是出自其中一位叼着烟斗的人。是临死前的幻觉么?
“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没有必要再苛责更多。”一个圆脸的神父,眉目间很是慈祥温和。
“哈哈,竟敢在伦敦如此挑衅那个侦探,他果然坐不住了。”一个话语间流露出几分轻快的业余侦探。
“有瑕疵,但急智更多。”一个胖胖的、留着优美八字胡的绅士。
“你的身上有我一位故人的影子。”一个带着些许日本口音的中年男子。
“现在,跟我们一起走吧。”两位靠得极近的人影,从面相上看,应当是一对父子。
往后看,仍有为数不小的人群,有他熟悉的脸,也有他相对陌生的脸,怪盗的末路,总是相对精彩些啊。
罗平很想笑笑,但他的喉咙已经几乎变成一团焦炭了,从里呼出的只剩下硫磺和火药的刺激感,让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
好吧,那就走吧。亚森·罗平,永远都在历险的路上,不管是监狱还是住所,他都从不会久待。他没有家,有人说湿暗的监狱会是他的家,有人说美丽的孤岛会是他的家,可谁又说得准呢?谁又知道他怪盗面具下的真面目呢?
他冲拿烟斗的人影点点头。已不能再失礼地让宿敌、朋友等待下去。
亚森·罗平,永远期待着下一次在旅途中与御主偶遇。
……
迦勒底,管制室中。
“亚森·罗平,灵基反应,消失。”
一小章(比手势
差不多一万五的字数,应该也能大概解释一下为什么那么久不更新吧,其实就是觉得最后这一段应该有这样的连贯性,大家看着会比较舒服(毕竟以我的作风要是分开发的话肯定中间要隔一两个礼拜的
其实我个人非常喜欢1.5.1里各路侦探出马的桥段,非常喜欢,索性也就致敬一下,虽然我的智力肯定不足以把情节编排得跟那些作品一样好,但尽力了,前面铺了这么多,后面再收回来的时候纠结怎么叙事会比较明白一点差点把自己干烧了,饶是如此,也还是感觉很多地方没有写明白,可惜可惜。也算是一次很新鲜的尝试,希望大家看得明白、看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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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戏落,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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