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铛铛——

“卡尔，醒醒！”

急促的呼唤声把卡尔从香甜的睡梦中马上唤醒，即使是穿着厚重的盔甲，他也能腾一下从床上乍醒蹦起。这种在任何恶劣情况下都能马上睡着和醒来的能力是在踏上人理修复的旅途后，在无数野外、废墟和各种不适合睡觉的地方锻炼出来的超能力，让本就生而超人的卡尔也不禁啧啧称奇，感叹人类进化能力的伟大。

“怎么了？”脱口而出的时候，卡尔简直就觉得这话都多余问，透过窗户，原本应当是乌黑如墨的夜幕下此刻却充斥着火光和哀嚎。

“腐化兽，攻城了！”

什么？

顾不得惊讶，卡尔一个翻身蹦到地上，厚重的盔甲固然给他提供了很多应对风险时的容错，但并非不需要付出代价，被削弱的感知力就是其一。但此时已经不能再有任何犹豫，拉过达芬奇，将她背在背后，卡尔就第一时间冲出房屋。两人来到这个村子的时间并不长，却也清楚兽潮攻城之下，没有经验的他们最好的选择肯定是去找杰弗逊这个经验老道的驻守骑士。

“往哪边走？”

冲出房子之后，四处点燃的火光已不能提供给他们任何帮助，反而是阻碍视线和蒙蔽方向的拦路火魔，而在火焰燃烧木料的灼烈噪响之上的，则是村民与腐化兽们践踏大地与火焰的声音。往日里看着麻木不仁的村民们在面对腐化兽们的袭击追捕时，脸上终于有了些作为人的生气和情感——哪怕这情感是死亡降临前的恐惧和绝望。

纷纷绕绕，即便没有超级听力，惨叫声、求救声、喷溅声和咀嚼声也能如流水般灌进卡尔的感官，令他原本正打算冲出去的脚步又迟缓了下来。

达芬奇一看便知，卡尔犹犹豫豫的老毛病又犯了，去找杰弗逊，就意味着要对眼前的民众见死不救，卡尔很难作出这么冷酷的抉择；先搭救眼前的民众，又与行动的目的相悖，更何况光是目所能及的就有不下十人处在危险之中，一旦开了这个头，又不知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卡尔，你去找杰弗逊，我留下来帮村民们抵御腐化兽的袭击！”

卡尔做不出这样的选择，达芬奇就来帮他做，她跟着卡尔一起来就是干这个的。在卡尔不知道的时候，迦勒底的后勤班子曾开过不止一次会——尽管卡尔本人没说，但并不代表其他人就对他超乎寻常的能力一无所知——在合众国特异点之后，卡尔几乎是力量全失，坏就坏在，这人的心态并没有调整过来。

或许这就是曾经无所不能的力量带给他的幻觉，让他总觉得自己仍有能力挽狂澜、将一切败局逆转的能力，以至于他下意识地要去做不牺牲任何东西的选择。而当这份力量被加上了更重于“撒谎被戳穿”的代价时，迦勒底就必须要千方百计去阻止卡尔钻这个牛角尖。

就比如卡尔身上这套盔甲，固然有一部分的设计初衷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御主，但达芬奇仍在其上留下了私货——检测卡尔体内的太阳炉芯是否有被超负荷运转的功能。当然，刚才达芬奇是没有用到这个功能的。

无他，卡尔实在太好懂了。

“嗯，那就麻烦你了。”卡尔也不含糊，比起给人下命令，他更习惯被人下命令，而当下命令的是达芬奇这样聪慧的人时，他就没有拒绝的理由。随着达芬奇在他背后几下操作，一个高亮的目标就出现在卡尔头盔的目镜处。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啊。

感叹着，卡尔放下达芬奇，踏着火幕就朝着杰弗逊所在的方向一路横冲直撞而去。

……

沉默着挥剑，斩下一只豹型腐化兽的头颅，看着它仍活生生地在地上扭动，杰弗逊熟练地补上一剑，在一道生命能量注入之后，这只顽强的腐化兽这才化作一滩脓水般在地上融化开来，而这摊液体也在短短几秒间，就在一团白烟中渗入地面，原本还尚有一点绿草覆盖的土地，在被这滩液体流淌过后，竟就化作一片不毛的沙漠。

堪称骇人听闻的情况，可在杰弗逊眼里，却也只是早已见怪不怪的战斗余波，若不及时将它们斩杀，造成的结果也只会比这点污染更严重。更何况——

除却刚刚斩杀的这只腐化兽，仍有十好几只腐化兽在周遭肆虐，其中不乏沙漠蠕虫之类的庞然大物。

再次沉默着提起剑，杰弗逊就不像他的一些同僚，喜欢在战斗时通过大喝以作辅助，他从始至终就只将战斗看作一种无聊、机械，却又不得已而为之的过程，他既不愿意用这招无谓的动作来调动自己的情绪，也不需要配合发力来让自己做到最好。

他只要忠实地执行自己的意志，他就一定能做到最好。

突然，杰弗逊听到了一阵意料之外的脚步声，不是腐化兽，也不是那些胡乱逃窜的村民，是更有章法、更厚重的声音……

然后杰弗逊就看到一套厚重如山岳的盔甲从火海中一步一个脚印踏着火焰冲了出来，还随手把一头腾空起来准备狠咬他一口的腐化兽的脑袋给一拳捶进了土里。

杰弗逊：……

别看平时有些憨直，没想到这人认真起来还显得挺深藏不露的。

杰弗逊斜斩一剑，一道剑气般的生命能量飞射到被卡尔捶到地里的腐化兽身上，原本还在挣扎的腐化兽应声消融，变作流毒腐蚀大地生机。

“你居然不会使用生命能量，明明体内有这么旺盛的生机……”杰弗逊摇了摇头，但自己再仔细一斟酌又似不在意料之外，“也对，不然你们的城邦也不会这么轻易便陷落，看来你们的武道确实是走上了与我们不同的道路。如果没有贫瘠之灾，想必你们的武道发展会比我们更纯粹。”

但现在已不是切磋武术造诣的时候，腐化兽仍在对两人虎视眈眈，感慨的心情亦只在杰弗逊心中一闪而过，手上动作仍是不停，一剑再将一头体型较小的腐化兽拦腰斩断。

只有卡尔一人孤身前来，那么看来他的同行者，那个看着就很聪明敏锐的女人是留在了原地去支援民众，这也不出乎意料之外——实话讲，杰弗逊并不相信卡尔一开始的那套骑士与仆从的说法，在他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更像是善于谋略的主君和忠诚可信的骑士，但戳破这层别扭的认知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既然两人愿意以这样的说法示人，杰弗逊当然也不会不识趣地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杰弗逊，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吗？”

果然，他就猜到了。只是事实就和他最笃定的预料仍是有点偏差，那个名叫达芬奇的女人不是一起来的，既然如此，那就更奇怪了。

一个身在异国他乡，都能为了素不相识的村民而留下殿后的人，会放任自己的家乡沦落而只身逃亡吗？

这两人确实有古怪。他镇守边疆以来，就没见过一个外乡逃难的人，他几乎都要以为外界已经全被“贫瘠”侵蚀殆尽了，如今突然跳出来两个流民，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和谐了。

但有古怪又如何呢？谁没有自己的秘密？虽然来源比较暧昧，但所做的倒确实是善举，这便足够了。

“如果真的要帮忙，就拿着这个。”

从心窝处掏出一块令牌和一个方向针，杰弗逊一把将他们掷给卡尔。这令牌一直被杰弗逊贴身存放，在最柔软的地方被温养着，纵然其主人经历过千百场血战，这令牌上也没有一丝多余的损坏与划痕，正因如此，上面刻着的文字也丝毫没有模糊。

这是……

“我的骑士令牌，那个方向针直指的方向是圣城卡美洛，你们拿着它，去圣城汇报情况，监察骑士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背过身去，不看这个远方来客会有什么反应，以战斗姿态面向腐化兽，把生的希望留给还活着的人，这就是杰弗逊最后一次作为镇守边疆的守护骑士的活动了。

背后传来沉重的步伐远去的声音，这很好，现在他可以全力施为了。

一人面对十余只大小不等的腐化兽，本应是十死无生的围攻局面，可场面上却出现诡异的僵持与沉默，怎么回事？

腐化兽们既没有向前，也没有逃脱地后退，反而是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它们感觉得到，眼前的这个渺小的家伙身上就传来一种气息……一种，带着吸引，却又隐藏着致命危险的气息……

生命能量的气息！

“哈哈。”莫名地，杰弗逊竟前所未有地在临阵关头笑出声来。并非是他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他回想起的片段就连一丝幽默的气氛都没有，他只是在笑这回忆竟然会在如此讽刺的时机恰到好处地跳出来。

“骑士”是什么？

是一种中世纪的社会阶层吗？是一种军阵中的兵种吗？是一种承载着文化的精神吗？还是一套经过岁月洗礼的制度？

都不是，至少在这个被“贫瘠”垂青的世界，“骑士”绝不仅于此。

“……在融汇了‘呼吸法’‘冥想法’和‘气血搬运’等多套理论后，最终，先贤往圣们摸索出了如今的骑士之道的雏形——一套能够调动人体内生命能量的方法。”课堂上，教官满面肃容地向面上仍带着青春懵懂的孩子们讲述着这些本应是最为基础枯燥的知识，“我不希望你们忘记它们，因为你们现在听到的每个字，都洒满了前辈们与‘贫瘠’抗争中洒下的热血。”

以血为舟，以身为薪，以神为钥，方能开启生命能量的密藏！这就是无数卡美洛人在厮杀中总结出来的——骑士之道。

没有什么温文尔雅的学者调研，也没有细致严谨的实验室数据，粗糙、粗蛮，经验主义总结出的内容占了不小篇幅，字里行间沾满了骑士和腐化兽的鲜血，“骑士之道”绝不是什么与优雅和礼仪沾边的学问，是应该被自诩文明之流唾弃的存在。

但它能让人从腐化兽的魔爪下存活，能支持着骑士们建立起一座不落的坚城，在无数人心中树立起一个仍有希望的信仰，所以它仍与这些不服输、不怕死的人们在这片大地上一同生存、发展、壮大至斯——

“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们珍惜你们自己的生命，因为接下来，你们生命当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应当被用作抗击腐化兽！”

因为骑士之道，就是一门燃烧生命的技艺。

而杰弗逊，编号145-3号村庄的驻守骑士，已在边疆镇守十余年了。

他可能等不到下一个十年了。

变成了一个很无趣的人，已经跟过去的自己相去甚远了，有些事情或许是我不配吧

憋了很久才写出这一章，3月份必再更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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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甘做柴薪燃此身，骑士向死而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