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坏果(5)

她跳下床,脚底下是结实干燥的木地板,十分干爽。白宁在房间来回了一圈,路过旁边的镜子时,才注意到自己穿着一条裙子。

白宁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陌生的自己。

这裙子和她在镇上经常看见的不同,这条裙子是淡淡的黄褐色,再没有多余的图画和剪裁,更别提亮片或者霓虹丝线,而且摸起来十分柔软。

好舒服,可走路时裙边会柔软地摆动过小腿,那样的感觉,无论怎样都无法习惯。

白宁在房间里乱找,总算找到了条合身的上衣和裤子,可等她把衣服拿着走到镜子面前时,又愣住了。她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可能实在是因为没怎么看过这样的自己吧。

但她最后还是换掉了这条舒适的裙子。

换好衣服后,白宁在房间里绕了几圈。现在能够确定的是,她的脑子被人动过手脚,暂时想不起任何事情,所以需要一些……特别的方法。可整个房间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就再没有其它东西。白宁想着出去,可望向窗户,窗外只有温和的阳光和绿草地,这样的风光堪称美景。

一切都毫无头绪——她到底在什么地方?又或者说,她到底是谁?她记得她叫白宁,可……白宁是谁?

没有记忆,名字也不过是无意义的空洞的声音。

大概是想得太多了些,白宁没忍住吸了一口冷气,这之后,一阵剧痛突然从头腔内部蔓延,这是一种难以忍受也难以形容的痛,感觉所有的突触都在被挑逗,刺伤,肿胀。白宁慢慢蹲了下去,她抱着头,嗡鸣声包裹着她,流淌在她的耳畔。

难道“我是谁”是什么不可告知的秘密吗?要这样折磨她?

她不自觉地颤抖着,感到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在不自觉的抽搐,双手没有一点力气去抓握,仿佛这样的疼痛是在对抗着什么,而意志让她咬紧嘴唇,不甘心落败于疼痛。

最后,她终于突破了什么,然后一阵电流穿进脑海。

这之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青年男子的声音,“我现在逃出来了,零。你发过来的东西已经拿到,正在破解。我现在就把刚刚解析出来的地图发给你,但是现在我这里的设备不够,没有办法帮你设计路线了,你需要自己想办法离开,一旦有信号一定要尝试和我通讯!”

这样的话语,白宁初步判断对面的人是可信的,她拼命抓住捕获的那一丝信号,“我失去了记忆,不知道你是谁——”正说着,一阵刺痛将白宁的话直接切段,与此同时的,她身上疼痛也在逐渐消失。

不行,她需要一些极限的东西,她要抓住那个信号。

白宁长长吐出一口气,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是很陌生的一双手,白得发灰,这时候,白宁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另外一个异常。她侧过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这个自己面色苍白,哪怕有阳光照进房间也无法柔和这样的惨白。

白宁不由得生出疑问,现在的她还是原来的她吗?

可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她的大脑中搅动,好让她什么都想不起,那么,它的目的是什么呢?

突然的,白宁想要一些极端的感觉,这样的想法好像是天然形成的,充满了生命的禁忌的。白宁清楚,要想不被控制,只有成为两种人,一种是稚嫩的少年,另外一种,是无法理喻的疯子……又或者说,这俩原本就是一个东西。

无所谓了。

白宁站起身,她环顾四周,然后从衣柜里拿出刚刚换下的裙子,绞成长条后交叉勒到脖子上——可双手突然一空,再一抬头,那衣服已经好端端地重新挂进了衣柜。

【警告:你必不能做出伤害】

白宁疑惑地分析脑子里面的语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难道她在什么传教空间?

【你应善待自己,善待他人】

白宁:…………

好吧,好吧,八成是什么传教的语言库了。白宁扫视四周,然后抄起旁边的扫帚就往自己脑门敲,结果是扫帚消失;她站到床上,不要命地往下跳,结果地板突然变得柔软,然后她就不能动了。

【监测到危险行为】

【你即将归零,将要前行,不可囿于此处】

听到这里,白宁忍不住吐槽,“谁做的垃圾语言库,能不能根据受教育程度来说话?”虽然她听得懂,但这未免也太有病了。

但很快,那股强大的禁锢的力量消失了,白宁坐起身来,然后看到床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家伙躺在那里,它的长相和白宁一模一样,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白宁,白宁眨眼它就眨眼,白宁叉腰它就叉腰。它甚至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然后又看向白宁,最后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白宁。

但它显然低估了这样一位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雇佣兵的实力,那枪在一瞬间就到了白宁的手上。

白宁顺手耍了个枪花,紧接着用那黑黝黝的枪口指着它,“你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看着白宁,好像在思考。

“算了,换个问法。”白宁被那双眼盯得有点发怵,“我能杀你吗?杀了你,还会有你这种东西出现吗?”

“无论哪一种,你都杀不死我。”那东西开口了,它的语气很慢,发音也有一些奇怪,就连说的话也令人费解,最后还做了个奇怪的补充,“因为你不能杀死你自己,但这把枪是真的。”

闻言,白宁举起枪就朝它开了一枪,只见它脑门中间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又很快恢复,于是白宁又将枪口朝向自己的太阳穴,可就在她扣动扳机的一瞬间,枪再次消失,出现在了它手上。

白宁看着它,而它将刷新出来的枪放在自己摊开的手掌,递给白宁。

“你为什么出现?”白宁毫不客气地接过枪,手感和刚才那把一模一样,就连重量都一样,就像是在刷新的时候还顺便补充了弹药。

她环抱着手,把它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然后开口,“或者我这么问,你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东西的头随着白宁的动作移动,它的眼里闪烁非生物的光芒。而后它坐起身,走下床,站着,然后站在白宁的面前——这实在有些近,但白宁不想往后退去,总觉得那样就算是某种让步。

然后,它这样回答了白宁的问题,“如果你迷失了自己,我会替代你,只有我可以让你彻底消失,但你是不允许消失的。”

它没有正面的回答问题,但白宁可以帮它补充剩下没有说完的话——如果她违背了某物的意志,就会被抹杀,然后被一个和自己有所相像的东西替代。

这分明是某种警告。

那么,目的呢?白宁一时半会想不出来,但直觉告诉她,这肯定很重要。

真奇怪,白宁的脑子要被绕晕了,她心想,这个地方一会儿不允许她死,一会儿又要她死,是什么矛盾互搏体吗?

于是白宁又问,“你这种东西只有一个吗?”

它这样说,“不一定。”

“行吧。”白宁想了想,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我要在这里做什么?”这肯定不是字面上的含义,而是在问怎样才能离开。

也不知道它有没有理解白宁的意思,但它这样回答,“做你所想,爱你所爱,这样就可以了。”

“你的意思是,我要表现得像我自己,然后你再模仿我,好在最后能够把我替换掉?”白宁调侃。

但它好像当真了,它向前一步拉住白宁的胳膊,攥着那两根细长的骨头。它的双眼盯住白宁的双眼,要把她看个透彻——它就这样费劲力气去做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白宁知道自己的大脑正在被控制自己的东西搅弄,可它有既然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为何还要这样执着于自己?她不理解。但很快,它开口了。

“在人的世界里,先是将理性奉为至高真理,后来又被它蒙蔽、欺骗、戏弄,不得不承认那是属于神的能力,妄图找到真理是人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错误。于是后来又开始振臂高呼了理性的罪恶,好像诞生于混沌的世界永远不可能出现绝对清晰的天平,于是纯粹的理性又成为了人的世界的一种残疾。”

它的话语流畅得如同诗歌,可那漆黑的眼珠没有半点生命的流动,它唇瓣翻动牵扯着僵硬的肌肉,可却让人觉得它的脑袋里,藏着一颗独立的脑子,又或者只是一本书,它不过在机械地念叨某一句话。

“纯粹的理性是人的世界的一种残疾。”

在最后,它这样说,“‘我’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自己。而你属于你。”

说完后,它松开手,那手自然垂落,就好像它从未说过那样的话,刚刚那个紧绷的“出口成章”的东西并不是它。

这段话彻底把白宁绕晕了,她以前只学过通识课程,哪里听过这些古怪的说法?但她总觉得可以把这些话复述出来说给某个人,那个人一定可以听懂。

可白宁想不起那个人是谁。

“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白宁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没有想太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需要我去做什么?总不能无缘无故把一个不相干的人拉进来吧?”

白宁知道,她在问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然后,它这样回答,“找到‘种子’。”

“你这个种子,是真种子,还是其它什么抽象的东西?”白宁嘟囔着低下头,揉揉刚刚被它捏得发疼的手臂,“算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在这之后,它一直静默着看着白宁,看到她将衣服几番折叠,然后把枪藏了进去,乍看之下,一般人不会知道她身上正藏着一把枪。

“我要出去了,你呢?”白宁准备离开,微微偏头去看它,“你不会打算顶着我的脸出去吧?”

它向前两步,然后化作一缕白烟,附着进白宁胯部的枪,“我陪着你。”

白宁摸了摸自己的枪,“行吧。”然后推开门,朝外走去。

外面是一些排列并不齐整的小屋,这些小屋简单朴素,棕黄得好像一个个面包,而日光温暖秀丽,花草簇拥生长,是天然带来好心情的风景。

没走几步,就看到了人影。

“你好!”旁边花丛中,有名年轻的粉发男子抬起头,他伸手朝白宁打起了招呼,“作为新人,你是第一个醒来的,祝福你!”

这个人看上去是友好的,举止和语言却有些怪异,但白宁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好,”她笑起来,心里却有些戏弄的意思,于是向前两步靠近去,“你是希望我今天可以开心所以祝福我,还是只是因为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所以祝福我,又或者说只是因为你现在心情很好所以祝福我?”

粉发男愣住然后讪笑,“呃,那,早上好?”他长得细眉细眼的,还很白净,穿着条纹衬衣和宽松的长裤,给人的初印象倒也还行。

白宁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背着手,笑嘻嘻地问,“你说我是新人,那你是旧人?”

“也可以这么说,我是你们的引路人。”

“引什么路?黄泉路?”白宁调侃他。

“您真会开玩笑。”粉发男依旧笑眯眯地,“等所有人都醒了,我会一起告诉你们,现在你可以四处逛逛,这里的风景还算不错的。”

大概是阳光和真人的缘故,世界突然变得真实起来。这是个很奇怪的想法,白宁有些疑惑,但一时没有头绪。

“如果记忆出现问题是很正常的。”粉发男自以为看出了白宁的疑惑,解释道,“所以不要害怕,虽然我不能明说,但你可以当做现在在做梦,等过一段时间,梦醒了就好了。”

白宁微微偏头看他,似乎正在理解“梦醒了就好了”这句话。

“你现在可以先朝着那边走。”粉发男子为白宁指出一个方向,能看到高处有一座小木屋,“等到所有人醒来,我会为你们讲解规则,不用担心,要达成离开的条件还是和容易的。去吧,稍微等一下,不会很久。”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官腔,但在这里,似乎都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异样。

说完,男人转身继续修剪花枝了,就好像一个假人。

白宁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吐出这个干涩的词语,“做梦……”她有点无法理解,什么人做梦做得差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些沉迷虚拟空间的人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捂住自己的眼睛,于是短暂的黑暗带来短暂的安抚,“……操。”她小声嘀咕,轻轻地发泄了一下。

操,操,操,这世界有这么多可操的,操练、操持、操守,操不动了就开始操天,操地,操·你我他,操宇宙苍生。这个字也真是好用,好像这样发泄着就能一拳把天打出个窟窿,可天那样高,好像只有停止挣扎才可以得来稍微缓口气似的。

但未知的信号,突然出现的可能的复制体,失忆,还有“种子”,如果在这个时候慌乱,那就真的没救了。

阳光和草木都柔软得有些过分了,鲜艳的颜色射得眼睛疼,白宁反而不太适应,她想起欢歌镇有位爱花的老太太,把一隅的花拾掇得漂亮又迷人,但也就那一隅罢了,哪里来这样成片成片的鲜艳呢?

这些东西虽好看,但白宁走了一路,感觉被那些鲜明的色彩晃得有点眩晕。头又开始痛了,然后有一阵什么都听不清的杂音窜进鼓膜,紧接着剧烈的嗡鸣席卷了整个大脑,可又在一瞬间清明。

只不过这一次什么信息都没得到,白宁也再次尝试呼唤,依旧没有回应。

突然,身后传来了遥远的脚步声,白宁转过身去找。她看到一个男人,他正从布满鲜花的路径小跑着过来,赤着脚还穿着那身黄褐色长裙——难道这里的所有人都穿这个?他那乌黑的头发毛茸茸的,发尾还没来得及收拾,乱七八糟的,还有些翘。

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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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好事之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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