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依恋

"云少爷总说这件穿着最舒服。"赵姨的围裙擦过茶几边缘,"上次我想拿去补个扣子,他反应大得很呢。"

赵姨又说,“我看这衣服下面有你的名字,我还以为是你的。”路陆猛地坐起,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赵姨把衣服里面往下扯,路陆看见了“LULU”四个字母。

月光在客厅地板上拖出斜长的金线时,路陆的指尖正卡在第三个字母"L"的凹槽里。洗衣液薰衣草香中,那串缝在内衬的字母泛着银光——LULU,每个笔画都缀着细小的钢针,像用疼痛浇筑的纪念碑。

路陆的指甲无意识刮过第三枚钢针,布料下竟沁出暗红锈斑。

路陆让赵阿姨走了。

路陆冲进洗手间。镜中自己煞白的脸与前世重叠,车祸瞬间云利扑过来时,他锁骨硌到的就是这个位置的钢针。当时以为撞到了车零件,此刻才惊觉那分明是云利最后的体温。

冷水泼在脸上时,指纹锁开启的电子音惊醒了满室寂静。云利拎着便利店塑料袋立在玄关,白大褂袖口沾着冷却的焊锡痕迹。他目光扫过摊在沙发上的衬衫,睫毛在眼下投出鸦羽般的阴影。

"哥?"云利的声音裹着实验室的金属冷香飘来。衬衫被摔在云利脚边时,钢针在地面弹跳着奏出颤音。

"解释。"他的声音比钢针更冷。"你疯了?你那些伤.."路陆捞起地上的衬衫转身,布料在空中抖开凛冽的弧度。钢针在夕照下泛着幽蓝,像一排沉默的铆钉将往事钉死在时光里,包括被翻出来的“LULU”。

云利解领带的动作顿了顿。实验室特有的金属冷香从他袖口飘散,与衬衫残留的血腥气缠绕成无形的蛛网。

每当视线不受控地飘向路陆,就用指尖抵住锁骨下的锐痛。那些被钢针挑破的绯色梦痕。某个暴雨夜,曾有滚烫的星群坠落。而教会他潮汐原理的,不是地理课本,是黑暗中此起彼伏的、罪恶的感情。

“自虐很有趣?”路陆再次开口。

云利慢条斯理地解开领口纽扣,"物理竞赛集训。"他垂眸抚过钢针凸起的位置,"你坐在第三排窗边记笔记,梧桐影落在你后颈......"喉结轻轻滚动,"那时候我需要疼痛保持清醒。"

路陆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突然拽过云利手腕,一只手扯开了云利的衣领。路陆的手蓦地僵住。月光掠过云利湿润的睫毛,他锁骨下方新鲜的针孔正在渗血,与三年前医务室那天的伤痕完全重合。

"你他妈从那时候就......"路陆的拇指狠狠碾过渗血的伤口,直到云利痛得弓起腰背。疼痛催生的水汽在云利眼中流转,他却低笑着抓住路陆的手按向心口。隔着一层皮肤,心跳正疯狂撞击那些陈旧的针孔,"现在你知道了,我比宋逸非疯得更早、更彻底。"

“你别拿自己跟那种恶心的人比。”路陆蹙着眉说,云利又笑了起来,笑累了,离路陆再近了些。“哥,你觉得宋逸非比我恶心吗?我觉得我自己比他恶心一万倍。”路陆没有回应,他轻轻挣开云利的手,走到柜子里拿出医药箱。“坐到沙发去。”他命令。

路陆的指尖在颤抖。钢针细密的寒光刺得他眼眶发烫,那些本该柔软的棉线此刻像荆棘般缠绕在云利的校服衬衫里。他忽然抓住云利的手腕,触到皮肤下跳动的脉搏时才发现对方体温低得吓人。

"别动。"他把人按进沙发时碰翻了碘伏瓶,棕褐色液体顺着茶几蜿蜒成河,却顾不得擦拭。云利后颈硌在沙发扶手的雕花上,紧紧盯着路陆。剪刀尖挑开衬衫上第三个字母的缝线时,路陆发现那些线头都打着死结,针脚歪斜却固执。"非要缝在这种地方?"镊子夹住钢针,衬衫内衬残留着经年累月的洗也洗不掉的暗褐色痕迹。云利忽然伸手去挡,腕骨撞上镊子发出清脆的响。路陆这才发现他小臂内侧布满月牙形的掐痕,最新那道还泛着青紫。

"哥..."沙哑的气音混着血腥味。路陆扯开第三颗纽扣的动作近乎粗暴,却在触及锁骨下溃烂的针孔时放轻了力道。那些本该长成少年人光洁皮肤的地方,如今布满暗红色的星群。"云利低笑起来,染着寒气的指尖划过路陆白皙的手背,"每次你..对着别人笑,这里就多一根针。你在实验室做小组活动,它差点扎进心脏里。"

"疯子。"路陆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扯绷带的手却温柔得不像话。他小心翼翼地用棉球蘸取消毒液,轻轻擦拭云利锁骨下的伤口。那些暗红色的针孔像是无声的控诉,刺痛了他的眼睛。“明天跟我去看医生。”路陆的语气不容置疑,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温柔。云利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看医生。只要你不再不理我,我就不会这样。”

“不行。”路陆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必须去。”云利沉默了片刻,最终妥协了。他抬起头,直视着路陆的眼睛,轻声说道,“好吧,那哥答应我一件事。”“什么?”路陆停下手中的动作,警惕地看着他。

“把生日补给我。”云利的语气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眼神却依旧深邃,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话。路陆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好,我答应你。”云利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得逞的意味。他伸手轻轻握住路陆的手腕,指尖冰凉,却让路陆感到一阵灼热。

“哥,你别再离开我了。”云利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重重地砸在路陆的心上。路陆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继续为他包扎伤口。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路陆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口。他抬起头,看着云利苍白的脸,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别再这样了。”路陆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云利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

心理医生会让我画房树人,可我的树根早就缠着哥的肋骨疯长。

诊疗室,云利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神经解剖图上,神情淡漠得仿佛只是来闲聊。林时砚翻开病历本,钢笔在纸上顿了顿,抬头看向云利,“云先生,路先生很担心你,他觉得你最近的行为有些……异常。”云利目光依旧停留在解剖图上,语气漫不经心,“异常?比如呢?”林时砚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比如你身上的伤。路先生说,你似乎有自虐倾向。”

云利的指尖停了下来,终于将目光转向林时砚,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林医生,你觉得爱一个人到极致,算不算一种病?”林时砚微微皱眉,笔尖在纸上点了点,“感情本身不是病态,但如果因为感情而伤害自己,那就需要关注了。”云利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胸前,语气轻描淡写,“我没有伤害自己,我只是在记录一些……重要的时刻。”他说着,抬手解开袖口的纽扣,露出小臂内侧密密麻麻的掐痕和划痕,“比如,他第一次对我笑的日子,他第一次和我一起做实验的日子,还有很多。”

林时砚的目光落在那些伤痕上,眉头皱得更紧,“这些伤痕是你自己弄的?”云利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林医生,你知道物理实验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林时砚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话题会突然转向这里,“是……数据?”云利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是观察。观察每一个变量的变化,记录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就像我观察他一样。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衬衫,他和谁多说了几句话,他在实验室里待了多久……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时砚的笔尖在纸上停顿了片刻,随后继续记录,“所以,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记录你对他的感情?”云利的目光重新回到解剖图上,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算是吧。每次他对我笑,我就划一道;每次他远离我,我就掐一下。这样,我就不会忘记他对我有多重要。”林时砚放下笔,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气严肃,“云先生,这种记录方式并不健康。你这样做,不仅伤害了自己,也可能让路先生感到困扰。”

云利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林医生,你最好不要在他面前说这些。他不需要知道这些细节,他只需要知道……我会一直在他身边,就够了。”林时砚沉默了片刻,随后问道,“你有没有想过,路先生可能并不希望你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情?”云利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讥诮,“林医生,你谈过恋爱吗?你知道爱一个人到极致是什么感觉吗?那种感觉就像…你明明站在他面前,却总觉得他随时会消失。所以,我必须用某种方式把他留在我的世界里,哪怕是用疼痛。”

林时砚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放缓,“云先生,我理解你的感受,但这种方式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可以试着用更健康的方式去表达你的感情?”云利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林时砚,“健康的方式?比如呢?像普通人一样送花、约会、表白?”他转过身,眼神冰冷,“林医生,你不懂。我和他之间,从来就不是普通的关系。”林时砚合上病历本,语气坚定,“但无论如何,伤害自己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找到更好的方式。”

云利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新鲜的伤痕,还泛着淡淡的血色。他轻轻抚过那道伤痕,语气忽然变得柔和,“林医生,你知道吗?他看到我受伤,很紧张。那种紧张……让我觉得,他其实是在乎我的。”林时砚的眉头皱得更紧,“云先生,这种在乎并不是健康的依赖关系。你需要的不是他的紧张,而是他的理解和接纳。”云利笑了笑,转身走向门口,“也许吧。但对我来说,这就够了。”他握住门把手,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林时砚,“对了,林医生,今天的谈话内容,我希望你不要告诉他。否则…”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

林时砚看着云利离开的背影,手中的笔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他低头看了看病历本,最终在诊断栏里写下了一行字:**重度情感依赖,伴随自虐倾向。建议密切观察。**诊疗室的门轻轻关上,云利走出房间,看到路陆正站在走廊尽头,低头看着手机。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云利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哥,我们回家吧。”他走到路陆身边,语气轻快得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路陆抬起头,目光落在云利的手腕上,眉头微微皱起:“林医生怎么说?”云利将手插进口袋,语气轻松,“没什么,就是让我多休息。”他顿了顿,忽然凑近路陆耳边,压低声音,“哥,你答应补给我的生日,可别忘了。”路陆的耳尖微微泛红,别过头去:“知道了。”云利笑了笑,目光落在路陆的侧脸上,眼神深邃得仿佛要将他刻进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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