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图尔。
此刻已是黄昏之时,浓烈宛如鲜血的橙红夕阳与黑色的影子交织,小镇居民们不知为何,已然招呼着自家的孩子回屋——房门紧闭、灯光未启,竟宛如一座死城。
此刻,也唯有乌鸦还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它矗立在一座古堡前方的信箱之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道路尽头的一个年幼的身影。
那孩子已经独自一人在街道上徘徊了许久,被家人抛弃的幼女宛如稚嫩的鸟儿一般哀哀哭泣:“哥哥、哥哥,斯代拉好害怕……你在哪里?”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凌乱的白色卷发在光下呈现出黄金般的色泽,她无助地乖巧哭泣着,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抛弃。
但无论是她那名贵却稍显破旧的衣裙、还是不太合身的、男款的风衣,与缺乏打理的、凌乱的白色卷发,无一不指向了一个事实——这孩子过去生活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但近期可能因为遭遇变故而破产;无法忍受贫穷的家庭走向破灭,经由家庭成员的商讨下——或许被她所依赖的哥哥稍显不忍——决定抛弃掉最孱弱的孩子。
真是可怜啊。
真是可爱啊。
男人于夕阳中注视着蜷成一团的幼女,他的脸庞与光相背。
“可怜的小淑女……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他那么对她说道。
……
斯代拉怯生生地抓着男人的衣角。
她或许过去也是一个内向羞怯的孩子,这一路上她并没有怎么发出声音,即使感到疲惫,喘气的声音也是细小的,生怕自己发出的声音会惹得他不快。
走廊上悬挂着一幅幅人物画像,从一个孩子的诞生、开始蹒跚学步,后来长成秀丽的少女——直到她结婚生子时戛然而止。
……在普通人眼里,这或许是一幅极为诡异可怕的景象吧?
斯代拉前行着。
无数张相似的脸庞注视着行进之中的人,宛如进入了一个充斥着窥探者的走廊。
但通过这些画像,似乎可以看出画师于色彩背后对图中少女沉默而深沉的爱——
她收回视线。
吕西安·德·拉库罗纳——曾为落魄的旧贵族德·拉库罗纳中最不起眼的一位私生子,却因为觉醒了强大的异能力而重新受到家族重视,与其妹塞莱斯蒂娜·德·拉库罗纳感情甚笃。
他曾是谍报局的一员,以其“可以在画作上复现目标情景前后一段时间”的异能力,常被其他部门借调去做证据记录等重要事宜。
几年前他突然向谍报局提出辞呈,原本这与斯代拉他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但直到最近一年,德·拉库罗纳家族中的成员们不知为何一个接一个死去,其御下的领地里也开始频频发生孩童失踪事件,一时令此地居民人心惶惶,因此一到太阳即将落山之际,便各个家门紧闭。
贝尔纳先生直觉认为德·拉库罗纳家族成员死亡一事绝对与前谍报人员吕西安脱不了关系,决心暗中调查此事,但吕西安·德·拉库罗纳对于谍报局的作风以及人员十分熟悉,过去与他打过照面的人通通不可用。
如今唯一的选择,竟然只剩下保罗·魏尔伦与刚刚通过测验的斯代拉·利贝尔忒。
在接到这个任务后,兰波与魏尔伦先行暗自探查,一致认为包括孩童失踪事件,两起事件均与吕西安有关联。
第一位死亡的德·拉库罗纳家族成员是吕西安的妹妹,塞莱斯蒂娜。自她死去以后,德·拉库罗纳家族中便流传起“死去的塞莱斯蒂娜将化作亡魂回来索命”的传闻,随后其家族成员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而孩童失踪案则是在德·拉库罗纳家族死去大部分人之后开始的,失踪的孩子有男有女,但究其特征便是失踪的孩童均是长相漂亮可爱、有着一头浅色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长发,与德·拉库罗纳家族的浅金色发色相近。
原本商议的计划是由魏尔伦与斯代拉二人一起伪装成刚搬入小镇的乡下人——未听说此地凶名、困苦又无依无靠,即使孩子失踪了也不会溅起多大水花。
但他们仅在尝试过后便放弃了这个计划。
魏尔伦并不适合演戏,毫无情感波动的脸庞是最大的破绽;相比之下斯代拉的表现极为出色,她对于每个人的情绪变动有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轻而易举便能作出合适的姿态、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最终兰波决定由斯代拉一人独自去完成伪装任务。
如今的吕西安其实只是第一位嫌疑人,在调查他的期间他们也会去排查其他人的可能;若是真的发现了吕西安的罪行,那么负责接应的二人便会控制住这位曾经的优秀谍报员。
斯代拉对这个安排没有什么特殊表示,她只是像猫咪一样露出可爱的笑容,然后像个胜利者一般摸摸低落的魏尔伦的脑袋:“保罗好可怜喔……这么想和斯代拉一起出任务吗?哥哥是个粘人精——”
魏尔伦身上的低落简直要具象化了,他像是不甘心一般强调:“……到时候遇到危险、不能直接杀掉他吗?”他没有说遇到危险的主体是谁,但谁都知道他这话是担心没什么战斗力的斯代拉受到伤害。
虽说这个计划是由兰波提出,但他显然也有些焦虑与担忧。他的手不自觉将手中吕西安的资料捏皱:“……过去的吕西安是一个待人温和有礼的前辈,他的异能力也并非战斗系。斯代拉,第一次任务即使失败也不要紧,一切以自己的安全为主,我和保罗两个人会一直一直看着你的。”
……
斯代拉被吕西安带到了一间粉嫩的房间,她抬头安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是些微的疑惑。
吕西安只是语气温和地告诉她,她从此可以住在这里,其余的东西他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
他只是用一种奇怪的、怜爱中夹杂着些微冰冷的目光看着她,然后呼唤女仆过来,温和地告诉斯代拉:“如果有哪里不习惯,可以吩咐简,她会帮助你的,小淑女。”
一旁的女仆安静地站在吕西安的身后,悄无声息,就像是一个不存在于现实的幻影。
他看到小女孩有些胆怯地低下头,攥住自己偏长的袖口:“好、好的。谢谢您。”
真是相像啊……你说对吗,我的塞莱斯蒂娜。
……
房间里仅剩下了斯代拉一人。
她以轻快的步伐靠近门边,明明穿着小皮鞋,行走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确定门边没有人看守,房间内也并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后,她将手指点上头上的星星发夹。
轻微的异能波动于她的指尖流转盘旋。
“咳、咳——这里是斯代拉,这里是斯代拉,快点回答我啦——”
明明她的身边没有人,也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她却像是与人对话一般笑眯眯地开口。
斯代拉拖长声调:“听——到——了——嘛——阿——尔——蒂——尔——”
“斯代拉为什么不联系我?”在她的声音落下后,魏尔伦不满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仔细听还能听到一旁兰波无奈的叹气声。
“哎?保罗好幼稚喔,竟然吃阿尔蒂尔的醋……”斯代拉查看着这间略显幼稚与梦幻的房间,“嗯……我记得,德·拉库罗纳家族里应该没有年龄在6~12岁之间的孩子吧?”
“除非德·拉库罗纳家族中有不为人知的私生子女。”兰波似乎在翻找着资料,最终在其中一页上定格,“那位早逝的塞莱斯蒂娜曾在七年前有过生育纪录,但那时她生下的是一名没有生命迹象的女婴。”
“那时的我还没有加入谍报局,但我记得在第一次见到他时,贝尔纳先生告诉我,‘自从他的妹妹难产以后,他的精神状态就有些不太对劲了’。”兰波回忆道。
“他?”斯代拉在房间的抽屉里找到了一些崭新却有些过时的发饰,她询问道,“当初贝尔纳说的是「他」而不是「她」吗?”
“我确定我没有记错。”兰波回答道,“而且斯代拉,说好了不要直接喊贝尔纳先生为贝尔纳——”
“哎呀保罗!保罗、哥哥,和人家说会话啦,虽然只是短短几天没见,但是斯代拉真的很想你喔,下午喊哥哥的时候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斯代拉紧急打断了兰波的说教,这间房间里其实没有多少东西,但也足够她得到一些结论。
她坐在床上,前后晃着小腿,夸张道,“人家真的哭出来了哦?这家伙果然是「前辈」嘛,即使是面对一个小女孩也谨慎过头了——”
“……”
对面突然没有了声音。
正在斯代拉疑惑之际,兰波略显疲惫和慌乱的声音在一阵嘈杂后响起:“保罗在你刚说想他的时候就差点窜出去了,斯代拉。我已经控制住他了。”
他叹了口气:“总之,在没有得到证据之前,他也只是第一位嫌疑人而已。斯代拉,小心行事。”
“好~”她已经能想象到魏尔伦被兰波用亚空间压制住后的郁闷模样——面无表情的郁闷也是郁闷嘛——因此坏心眼地笑着,“下次人家会钻研出能够看到图像的通讯扭曲,这次就让阿尔蒂尔帮忙给保罗拍下照片嘛,好不好嘛阿尔蒂尔?三二一同意——”
“斯代拉——”
“哎呀,突然信号不好,斯代拉什么都听不到哦?”话音刚落,异能波动消失,房间内重新恢复寂静。
此时天空已经彻底暗淡,往窗外看去,远处只是散落着些许灯火,甚至还不如天上的月光明亮。
吕西安、塞莱斯蒂娜。
这两个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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