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造物并非人类。

所谓人造异能者，本质上是通过欺骗异能力——欺骗它们依旧被人的灵魂所操控着——而创造出的、没有自我的「容器」。

而「容器」是不会做梦的。

在每一次在黑暗中醒来时，这种认知便会宛如一把锋利的刀刃，会将一切的自我欺骗尽数划破——而后残忍地透露出非人类真实的内核。

即使是融合了“София”的一部分，看起来与人类别无二致的斯代拉，也并非可以自由做梦的真正人类。

更别提梦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被德·拉库罗纳家族找回的私生女这种事情……这分明是异想天开吧？

……

斯代拉面无表情地坐在「兰波」的对面。

如果有人看到坐在椅子上，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哭诉“自从丈夫去世后，家里就开始落败”的「兰波」的话，任谁也没有办法露出寻常的表情吧？

啊、难道这个梦境里面，阿尔蒂尔扮演的是母亲的身份吗？

她托腮看着梦里的「兰波」。

或许是因为平时无法看到温和又理性的阿尔蒂尔流露出梦中的这幅柔弱哭泣的姿态，因此比起诡异，斯代拉更多的是对于「兰波」的好奇。

“抱歉，斯代拉……”

既然梦里的阿尔蒂尔是“母亲”，那么为什么「兰波」没有穿女装呢？

阿尔蒂尔现在才15岁，又留着长发，想要扮演的话应该也不会很困难吧？

斯代拉若有所思。

“其实，你并不是我亲生的孩子。”

嗯嗯，当然啦。阿尔蒂尔怎么可能会生出像她那么可爱又聪明的小孩子呢？

哎呀，反正阿尔蒂尔又不会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就不跟他说抱歉啦^^。

“我的孩子只有保罗一个人，你是在一个雪天被保罗捡回来的……”

哦，她的身份是被捡回来的小孩子……等等、保罗？

金色长发的少年人突兀出现在她的身侧。

「魏尔伦」对着斯代拉探出手，似乎想要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但被斯代拉躲开了。

而「魏尔伦」依旧像是拍到了人的肩膀一般，手悬空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设定好的人偶。

尽管此处的「魏尔伦」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生动，但一向爱逗弄魏尔伦的斯代拉却出离地恼火——这种仿佛被人操纵的、仿佛没有自我的姿态，完全戳爆了她的雷点。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即使再蠢的家伙都能知道她自己肯定是被不知名的异能力影响，以至于做了如此离谱的梦境。

看来她之前下定的结论还是过于草率，德·拉库罗纳家族里竟然真的有一个隐藏的、未曾报备的异能力者……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是精神系异能者，做梦应该是异能发动后，想要达成目的的必要条件。

精神系异能者是出了名的难对付，他们这群人能够无视一切物理手段，直接对人的精神造成摧毁和伤害，令人防不胜防。

索性，组成她身躯的一部分里拥有能够免疫精神操控的物质，倘若在这里的是保罗，那么说不定这片区域都要遭殃了。

斯代拉看着眼前的「兰波」与「魏尔伦」一唱一和，宛如出演一场悲情的戏剧；然而她越是恼火，越是能够察觉出内里的端倪。

这一场戏明显是在演绎她给自己伪装的身份——一个家族在近期遭遇巨大变动、因而被抛弃的曾经的富家女；幕后之人似乎并不擅长编剧，因此这里担任“母亲”身份的「兰波」和担任“哥哥”身份的「魏尔伦」的行为看起来僵硬无比，甚至不需要身为主角的她做回应。

而后场景转换，再给她插入的另一段梦境则佐证了她的推测。

「吕西安」以德·拉库罗纳当家主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并告诉她她是「吕西安」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如今要将她接回家族，不会再让她受苦。

此后的场景当时斯代拉经历的现实重合，只是在被带到休息的房间后，多了一个「吕西安」向她介绍“姐姐”的剧情。

“她叫赛琳。”「吕西安」微笑着说道，“她是前些日子来到这里的，客房如今还没有打扫，所以今天你需要和赛琳睡一间房间。”

斯代拉眼看着「吕西安」像现实里的他一样离去。

这一段梦境流畅自然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这是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幕后之人创造这个梦境，难道是要修改她的记忆，让她切实将自己当做德·拉库罗纳家族里刚刚找回的私生女吗？

如果她的推论正确，那么那些失踪的孩子就绝对与吕西安有着极大的关系。

说不定因为被篡改记忆，如今正生活在这座城堡的某个角落。

……如今在无法联络阿尔蒂尔的情况下，她最好还是小心一些。至少要确定那些孩子是否真的生活在此处，或者曾经来到此处。

她并不愿意做最坏的打算。

斯代拉在梦境中闭上眼睛。

这一次梦境里应该不会再出现“赛琳”了，因为她已经察觉，梦境即将崩塌。

再次睁眼时，斯代拉安静地躺在床上，睡前还在身边的赛琳已不知所踪。

……

阿尔蒂尔·兰波一夜未眠——趁着夜色，他与保罗去悄悄调查了那些孩童失踪的地点。

这对于生来松弛的法国人来说，高强度地工作一整晚简直就是恐怖片；但两位熬夜加班的主人公并未感觉到疲惫。

这一个晚上，他们排查了其他可能与孩童失踪案有关的嫌疑人们——他们大多是与其中一名失踪孩童的家庭有过矛盾冲突，并不具备大规模藏匿、绑架甚至是伤害孩子们的能力。

排查这些人的嫌疑其实并不需要花许多时间，只是保罗似乎正处于强烈的焦躁中，若不是他时刻都在注意着保罗的举动，说不定这些嫌疑人就要血溅当场。

尽管大部分嫌疑人都已经摆脱了嫌疑，但他目前依旧找不到最重要也是最可能的嫌疑人吕西安的动机，并且也找不到这些孩子们除了外貌以外的联系。

若是斯代拉如今就在这里，估计就会笑眯眯地说：“阿尔蒂尔不要着急啦，过于急切地去找寻线索，反而可能错失眼前最重要的信息……这一点可是你教给我的哦？”

哈……如今他真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在斯代拉一个人潜入德·拉库罗纳家族的情况下，他也根本无法做到以平常做任务的心态去对待此次的任务，保罗焦躁不安，他又何尝不是？

冷静下来，兰波。

他倚靠在墙边，远远眺望着斯代拉所在的城堡的方向。

冷静一点……这些失踪的孩子们最终出现的地点、究竟有什么共通之处？

金色的朝阳已然洒落光辉，为远处古老的城堡镀上一层金边，直到某一刻——

塔楼之上，突兀闪过一道刺眼的光线。

是望远镜。

德·拉库罗纳家族最高的塔楼之上，有着一个能够俯瞰周围城镇的望远镜——所有失踪孩子们失踪的地点在他的脑海中组成网络。

以德·拉库罗纳家族为中心向四周发散、无论哪个地点都可以看到的塔楼；失踪孩子们与德·拉库罗纳家族成员们相似的外貌特征，又宛若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踪……

保罗刚刚已经返回住所，守着唯一可以用来联络的座机，以免错过斯代拉的消息；兰波心中对吕西安的怀疑已经直线上升，仅是出自谍报员的谨慎令他不会轻易妄下结论。

但他已经决定返回住所，与保罗商议下一步计划。

清晨的阳光下，兰波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

魏尔伦正整理着刚刚他与兰波一同收集到的资料线索，即使如今的他更想要快速赶到斯代拉的身边，但他并非分不清轻重缓急之人。

斯代拉在听到事关“数十个人类幼童”的生死之后，几乎是立刻便答应了当时原本要分给他与斯代拉两个人的任务。

他还记得当时的斯代拉语气与往常的活泼不同，垂落着雪白的眼睫：“对孩子犯下的罪恶是无法被宽恕的……这次的任务非我与保罗不可吗？啊、那至少我想要去完成这次的任务……保罗呢？”

他自然要与斯代拉一同。

他年幼的同类拥有着不同于他的、与人类相近的柔软的内心。

即使以斯代拉的兄长、哥哥自居，但他知道在为人处世上，斯代拉比他成熟太多；虽然她总是笑眯眯地说着“这是社会化训练的结果”，但他并不认为这种天赋是她后天习得，而是她本身自有的天赋——不知为何，他并不想用“人格式之间的区别”来形容斯代拉。

那是对斯代拉天赋的玷/污。

……因为斯代拉是柔软的、容易受伤的、弱小又年幼的同类，因此他要保护好她，同时也要保护好她想要达成的目标。

尽管如今的他并不理解斯代拉的行为，但只要与她在一起，这些事情她会慢慢告诉给他听的。

魏尔伦对此深信着。

感觉赶不上今天了呢……哎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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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梦境的虚假，真实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