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担心？

他不露出那样的表情还好，一露出这样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的样子，明姝便知道事情不对劲了，或者说是谢玄璟不对劲了。

她猜：“是因为此次院试的事吗？”

“谢家人因为九郎的这次排名不好，所以迁怒于他？”

明姝抬眼盯着他。

“……”明晔一哂，不作声。

“哥哥，你说话呀？”

“此事你别管了。”明晔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阿璟家的家事，我们还轮不到我们管……”

话虽是这样说，但明姝仍是瞧见了他脸上的不满和愤怒。

“哥哥——”

“别说了，你先回家吧，今日学堂放假，回去好好休息……”明晔直接打断她的话，说罢，转身离开了。

明姝直觉此次很是麻烦。

转身离开时，她没有听话的回去，而是往谢家的方向走。

明姝现在拧着一股劲，非要见到谢玄璟安然无恙的劲，以致于她现在做什么都是不管不顾的。

她在兰芷无比震惊的目光下钻了谢玄璟某日跟她说过的狗洞。

“姑、姑娘您……”兰芷掩着嘴，想叫她停下，却又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惹来了人，被人瞧见了可不好。

“兰芷你在马车内躲好，不要被人发现了……”轻飘飘的声音从洞内传出来，兰芷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停在巷子里的马车。

明姝不知晓的事，从她踏进谢宅时，她就被人发现了。

一路上通畅无阻，直到走过拱门时，被人拦了下来。

她躲避不及时，正好与他撞上，但瞧那样子就像是正等着她的。

“居然是你？”

明姝心漏了一拍，急忙福身行礼。

“二公子。”

来人正是谢家二公子谢玄凌。

谢玄凌眉眼冷峻，低睨她，淡声道：“阿璟没空见你，你回去吧。”

“他可是知晓我来了？”明姝有些急切，上前几步问道。

谢玄凌后退，始终距离她一米远。

“嗯，阿璟让我来见你，话已经带到了，明姑娘回去罢。”

明姝眸子一暗，道：“他可还说了什么？”

谢玄凌摇摇头：“并未。”

“……”

“明姑娘走吧，我送你出去。”谢玄凌走在前面给她带路。

“我能不能见见他？他是不是被罚了？”

“不行，没有。”

“……”

谢玄凌话很少，但对于她的提问，他每句都有回应，只不过是句句都是拒绝。

“那你能跟我说说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明姝望着前面这位身形高大，面容冷峻的男人，他的容貌与谢玄璟有七八分的相像，风轻云淡漠不关心的样子却像极上辈子的谢玄璟。

谢玄凌默了默，侧眸道：“他很好，明姑娘不必担心。”

半点有用的都问不出来。

明姝垂头丧气地跟着他走。

明姝眼珠子转了转，正欲扭头转身，就被人拎住了衣领。

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后颈，引起阵阵战栗，明姝悻悻对上他的眸子，轻咳一声，试图找补：“我方才看见一只很漂亮的猫走了过去……不是要跑……”

谢玄凌松开手，嗯了一声，淡淡开口道：“阿娘讨厌猫。”

所以谢宅中不会、也不可能有猫。

他愣头愣脑说出这么一句，明姝尴尬地抠了抠地，冲着他笑笑，用她以为的最无辜最天真的表情。

她试过了，谢玄凌武功应是极高，就算不高对上她也是绰绰有余的，所以她想偷溜进去看他，是不可能的。

“那个，谢二哥……”

“你与结拜兄妹的是阿璟，不是我，不用与我套近乎。”他很冷酷。

“二公子……”明姝汗颜，“能否与九郎说一声，明日、哦后日郊外柳春湖相见？”

“……”

谢玄凌本不想答应，但对上她可怜兮兮的眼神，想到阿璟那副样子，也不知后日能不能见得到，但还是说：“嗯，我会转告他的。”

“多谢二公子！”

明姝折煞而归。

只盼着后日能够见到谢玄璟。

安然无恙的谢玄璟。

*

谢玄凌将话带给了谢玄璟。

他眸中没什么感情，睨着跪在中间的人，说道：“你若是去不了，便托人传个信，莫让人白等一场。”

谢玄璟僵直的身子动了动，哑声道：“多谢二哥。”

“不必谢我。”谢玄凌拂了拂衣袖，“你最好同父亲认个错，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二回了。以后别再提去什么北疆南疆的了，我们谢家不需要战功来光耀门楣，你只需要好好读书肚子里有点墨水，当个闲散公子……”

“二哥。”谢玄璟忽地喊了声他，“这是祖父的遗愿。”

谢玄凌一默，唇线抿直。

“你不若瞧瞧谢家如今还剩几房？或是去京城打听打听那位对谢家有多少微词。”

谢玄凌转过身，声音异常的冷硬：“我们已经隐退荆阳许久，莫要再在那位面前舞动，就当是为了谢家，为了爹娘。”

“……”

谢家好不容易从漩涡之中急流勇退，怎能再为了那个蠢人置于危险之地？

谢玄凌离开后，谢玄璟原本僵挺绷直的腰背一下子塌了下来。

“嘭嘭——”

拳肉触地的闷响。

谢玄璟彻底泄了气。

后日。

天朗气清，微风舒畅。

明姝早早便等在湖边，看着已经发黄枯桠的柳树。

平静的湖面忽地掀起一阵阵波澜涟漪，一圈一圈地朝四周散去。

惊扰了湖，也惊扰了她。

明姝回头。

“明小妹瞧什么瞧得这么入迷？”

谢玄璟一身熨帖玄色劲装，嘴中叼着一根草，懒懒散散地走过来，眉眼中是桀骜不驯，没有半点明姝以为的落寞与失意。

“你……”明姝本想问他发生什么事的，但盯着他眸底笑意浅浅的模样，顿了一顿却什么也没问，笑着将手中提着的食盒递给他，“我做了新鲜的糕点，要不要尝尝？”

“行啊！”谢玄璟将咬在嘴里的草根扔掉，接过食盒，随意坐在草坪上，品尝新奇的糕点。

“今日天气真好。”谢玄璟眯了眯眼，抬手遮挡有些强烈的光线，叹道，“美景、美食、还有美人相伴，真不错。”

“……”明姝白皙的脸一红，嘟囔，“不正经。”

他嘿了声，笑道：“我可没说你呐……”他抬手指了指，湖对面是出来采风的人，明姝眯眼看过去，怔了怔，这不是裴意满和她那个爱慕谢玄璟的二姐么？

想到这个，明姝转过来觑了眼他，哼了哼。

谢玄璟：“？”

他摸不着头脑，难道说她不是美人伤到她心了？

谢玄璟正欲找补，对面的裴意满也瞧见了他们，正朝着这边挥手大喊：“明姝！！！”

好似是被旁边的人训斥警告了，裴意满瘪了瘪嘴，规规矩矩地朝他们走来。

谢玄璟笑眯眯道：“明小妹也很美。”

说罢，揉了揉她的发顶。

“……”明姝耳根发烫，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对她这般轻挑的话语和动作，主动起身拉开距离。

“意满！”

“你们怎么也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忽地笑了起来。

“我和二姐姐出来散散步，听闻这里的秋景贼好看！”

“咳咳！”

裴意满一说完，身后的女子轻咳了两声，裴意满面色一僵，再次开口后轻声细语，也不再说一些粗俗的词。

“明姝，这是我二姐姐，裴意微。”裴意满相互介绍，“二姐姐，这是我在学堂的好伙伴，明家的五姑娘明姝。”

明姝对她笑了笑。

裴意微颔首，含着笑意的视线总是越过明姝看向她身后。

明姝心中了然，拉出谢玄璟，对她道：“这是我认的哥哥，谢家九郎谢玄璟，想必你们也都见过。”

谢玄璟听到这个介绍，唇角勾了勾，心道这人终于将他当一回哥哥了，对着裴意满姐妹俩颔首。

裴意满对她使了使眼色，明姝收到，被她拉着胡乱找了个借口溜开。

裴意微愤愤地喊了几声，转过头歉笑道：“抱歉，家妹不懂事，还望九郎莫要怪罪。”

“嗯，”谢玄璟瞧着明姝和裴意满越走越近的背影，漫不经心地回，“习惯了。”

裴意微双颊染霞，半垂着眸子，余光扫了眼跟在后面的婆子女婢，还是矜持道：“听闻九郎院试得了廪生，还未恭喜你。”

谢玄璟哦了声，提溜着明姝留下来的食盒，心不在焉：“还好还好。”

“九郎——”

“在下还有事先走了，姑娘留步。”谢玄璟没听到她的话，直接道。

裴意微面色一白，唇瓣嗫嚅，还未与他道别，他便急匆匆走了。

“……”她咬唇，只觉得在下人面前被下了面子很是难堪。

另一边，裴意满看见人来后，丢下明姝跑得飞快，活像是后面追着豺狼虎豹。

谢玄璟径直走到明姝面前，哼笑了句：“小没良心的，留我在那做什么？”

明姝讪讪。

“没、没什么啊……”明姝嘴硬，不敢说是裴意满为了给他们创造机会，不，应该是给裴意微创造机会。

“你那小心思我还不知道。”谢玄璟冷笑。

“呃，我能有什么小心思，哥哥你莫不是多想了？”明姝眨了眨清亮的眼。

“呵。”

无事九郎，有事哥哥。

谢玄璟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很凶道：“下回不许再犯！”

“听到没有？”谢玄璟觑她，见她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语气太凶了，吓到她了，缓和语气道，“不是故意凶你的，我一个外男同一个未出闺的女子待在一起会影响人家的清誉的，下回别这样做了。”

明姝被他训得面色讪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他点了点头，戳戳她光洁的额头，“孺子可教也。”

谢玄璟也没同裴意微一行人打招呼，直接带明姝离开了。

回到明家府门前，明姝站在他的马车前，喊了一声：“谢玄璟。”

“干嘛？”谢玄璟眼皮掀起，眸中带笑望向她。

明姝抿了抿唇，将今日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还没恭喜你。”

“嗯？”

“恭喜你秀才相公。”明姝冲他露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