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十月,外头几近漆黑一片,只有蒙蒙一点光亮,解清昀正骂骂咧咧地从床上爬起来,随着冬月越来越近,起床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好不容易出了门,门外冷风一吹,解清昀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谁在骂我不是?”
走出巷子,解清昀发现几辆装着货物的马车正从街道上经过,赶车人带着斗笠,脸遮得严严实实,“唉,为了生活都不容易啊。”还当这马车是为着早上开市急送货,但他这头刚进县衙,那头马车已在城外飞驰。
自邬元纬从河西务押着漕粮回通州后便一直守着,等剩余的漕粮运送过来。本就领了任务下来,若是连今年漕粮都出了问题,他也不必回京了。朱载埁途中倒是返京几次,上边儿的态度如何,这瑞王殿下不说,他一个为人臣的也不敢贸然开口问,只得日日谨慎行事,就差求神拜佛,祈求今年漕粮不要亏损的太过严重。
此番嘉平帝派他来通州,本就是对这通州漕运起了疑心,既有疑,那便要查,可怎么查又是一大问题。
通州虽不比皇城,但此地乃漕运重地,各方势力纠缠盘旋其中,且不说那些身居高位的大官,就连解清昀这么一个小知县,似乎都和瑞王交情不浅。邬元纬虽高居三品官,但此地是通州,他在这势单力薄,况且一个户部侍郎,去查贪腐,属实是越权办事了,这名不正言不顺,索性就静观事态,等着瑞王从京中回来。
朱载埁此番返京为的是先前水汛漕粮延误之事,已近入冬,须得备足粮草,以防严寒。近年来粮草又一直处于严重损耗状态,今年粮草再一耽搁,遇上灾荒,国库只怕是要告急。
闻此情况,嘉平帝大怒,遂下令,定要将这漕粮一事彻查清楚,又交与朱载埁一枚玉印,让他全权处理此事。领了命下来,朱载埁也不敢多耽搁,速往通州去了。
入了城门,朱载埁便示意车夫放慢速度,城中人多车多,以免冲撞。谁知快要到通州所居的府院时,路边小道那竟冲出一架拉着货的马车与他们迎面撞上,马本就易受惊吓,如此一来也向前冲去。
朱载埁本在思索着该从何处着手这贪腐案,猛的一撞头磕在那门框上。车夫狂拉缰绳,好容易将马安顿下来停了车,朱载埁揉着方才额角处被撞到的地方下了车,那车夫一见朱载埁额角的红痕吓的面如土色,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瑞……啊不不不……公子,小人该死,没掌好车驾……”
“何事?”朱载埁面有不悦之色,上回坐马车遇上碰瓷儿的,这次又与其他马车冲撞,他实在是不擅长与底层这些胡搅蛮缠的人打交道,先前遇上解清昀出手相助,且此次返京时朱载埁让贾石他们待在通州收集消息,看来这次只能自己解决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走路不看路呐,还有你,这可是上好的布匹锦缎,要送到潘老爷府上去的,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你赔得起吗?我早说了当点心当点心,一个个的眼睛都长脑门顶上去了……”看样子是车队领队,正戳着那驾失控马车车夫的脑门训斥道。
见对面人也下来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朱载埁,见其一副商人打扮,“没事儿吧?今日之事冒犯了。”语气平淡,与其说是在道歉,倒不如说想赶紧了事走人。
一个小厮走上前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对不住,有事找宋氏布庄。”扔下一句话,那人转身便吩咐车队赶紧动身。车夫正想上前理论,那马车却突然跑起来了,他眼疾手快抓住车角一匹布料,风一吹,底下露出泛着金光的东西来。
“奇怪,他们不是送布料的吗?怎么我瞧着那底下的东西倒像金子。”车夫回到朱载埁身边,口中念叨着。
“什么?”
“回殿下,我方才瞧见他们布料底下根本不是布料,我看八成是黄金。”
“黄金?速去找贾石,让他悄悄潜入潘府看看究竟是何物。”这潘府不是别家,而是通州知州潘恒家,往知州府上送的布匹里藏着黄金,此事非同小可。
车夫去寻贾石了,朱载埁便自己慢慢踱回宅子里,此番在通州的宅邸离街市不远但又安静幽邃,大有一种隐于世之感。
“你说今年这粮什么时候能运到,没活儿干拿不到钱,一家老小又都张嘴等着吃饭。”“谁知道今年怎么回事,往年这时候搬粮可都缺人。”
两个身材魁梧的青壮年正在街上一边逛一边闲谈,朱载埁觉得有些奇怪,又听见其中一个人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那知府有一个私人粮仓。”
“这怎么可能,万一数量对不上他怎么向上头交差。”
“谁说是一筐一筐的搬了,从每筐中间扣下一些来,问起来就说是路上有耗损,好一招老鼠偷米,神不知鬼不觉。”
“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我听人说过,就上次那个跟我们一起搬米的万老三,他说他去过那个仓库,里面堆得满满当当的全是粮食。”
“你没见过你也敢传,仔细你的皮。”
两人走远,朱载埁想起送到潘恒府上的布匹疑似夹着黄金,方才那两人的对话也不是空穴来风,漕粮亏损一事想来与这通州知州潘恒脱不了干系。
回到府上,邬元纬知道他今日回来,便早早在这等他,看看圣上是何态度。
“邬大人。”朱载埁向其颔首,“我返京这段时日查探的如何?可有何收获?”
听闻他这番问话,邬元纬的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这些天他想着先按兵不动,等着瑞王回来再细细谋划,谁知瑞王一回来便开口询问现状,“这……”
“殿下。”贾石回来,这可救了邬元纬一命,“方才我得到消息便立刻潜进潘府后宅,正巧赶上他们在卸那几车货,有几车确是布匹不假,但其中有一车,下人卸货时极为小心,上层铺着金锭,底下还有几大箱白银。”
“宋氏布庄。”听完贾石的报告,朱载埁想起先前领队扔下的那句话。“可是此地商户?”
“回殿下,这宋氏布庄不在通州府,在武清县。”邬元纬这些天虽未有动作,但也没少收集此地信息,现下终于找到机会开口。
“在武清?”朱载埁觉得此地有些耳熟。
“武清乃解大人辖区。”贾石附在朱载埁耳边道。
“你去准备些货物,再找几个车夫小厮,我们去武清。”一个计划在朱载埁心中渐渐成型。
“殿下,您这是?”邬元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有线索的潘府不查,又跑到武清去做什么,还要准备货物。
“邬大人你便留在通州继续查这潘府一事,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武清这边,解清昀又照例来到港口查漕运。这宋氏布庄近来货运量大增,以往都是一个月一次,现下才堪堪月中,竟已来了第二回。“现下这个季节也用不着这么多布匹吧?难不成是为冬天囤货?”
“往年也是这般吗?”解清昀翻着漕运单顺口问道。
“回大人,不曾。”码头管事答道。
解清昀觉得有些奇怪,正巧这宋家的船正停在港口等待卸货,“叫他们把货仓打开验验货。”底下人立马四散去找负责押运的管事人。
“我们宋氏的货向来是不用验的,怎么今日?”解清昀在岸边看宋氏的船对,听见那管事人问那码头管事,还悄悄给他塞了个东西。
“向来不验今日就不能验了?”解清昀冷笑一声,“把所有货仓都给我打开,今日得好好验,仔仔细细地验。”
那码头管事冷不防的听见解清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忙厉声道:“宋管事你这是在干什么,大人说了要好好验,还不赶紧去把货仓打开。”
“是……”那管事人只得下去吩咐船工。
“大人,您看这……”码头管事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个小金锭,是方才那管事人塞给他的。
“他既是给你的,你便收着。”解清昀笑眯眯地看着他。
见解清昀并无要责难之意,那码头管事也堆笑道:“大人,这是孝敬您的。”说着便把小布包往解清昀手里塞。
谁知解清昀登时便换上一副严肃状,“收受贿赂,对商户所运货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就是这样当管事的?”
“大……大人……我……小人这……”那管事也想不通,方才还笑眯眯的解清昀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吓的说不出句完整话来。
“老实交代,这么干多久了,收了多少好处?”
“求大人网开一面,小人没收多少钱呐。”
“没收多少?那便是收了。今日先仔细查了这宋氏布庄的货,回去给我老老实实地一笔一笔交代清楚,要是今日这货有问题,你可得小心了。”
解清昀一甩袖子,把吓破了胆的管事丢在原地,“先是和颜悦色让他放松警惕,再厉声震慑,一个红脸一个白脸都我自己一个人唱了。”不免有些得意,便往船舱去了。
吩咐完手下人,便开始查这货物,为了查起来高效些,解清昀把人分成几组,一组查对首,一组查队尾,他自己则是带着许流去查中间船舱,前几组人多,很快便回来报告说布匹质量都没有问题,解清昀便让他们再仔细检查一番。
那管事的见解清昀要亲自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请求让自己跟着,好及时给解大人答疑解惑。
前两艘的货都没有问题,“大人,要不今天就先查到这吧,县衙事堆得还挺多的。”许流开口道。
“急什么。”不知是何缘由,解清昀总觉得这批货有问题。
查到第四艘,船舱里的布匹并不像之前那般码好堆放整齐,而是一整匹一整匹的摊着堆的满满当当地,“这些布是?”
“回大人的话,这些布都是有些瑕疵的货,想着反正有船干脆一起运过来便宜点卖了。”那管事人忙解释到。
解清昀示意许流去看看这些布,许流一连掀了几张,确实如那管事人所言。
“是我多心了吗?”解清昀在心里暗道,突然他发现这艘船的吃水线似乎和前几艘有些不同,同样运的是布,这船明显要沉的多。
他上前去继续掀那布匹,一连又掀了三四层,底下的东西露了出来,是粮食。
前一整子实在是太忙,又偷了一会儿懒,鸽了好久,自我检讨一下。
大家国庆快乐![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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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布匹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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