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声不依不饶,继续吼道:“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啊!先是用直升机破坏了我岛上的防御,现在又差点撞坏我刚修建好的神殿!”
话音一落,一个男人从十几米外的石柱后转出来。
这人膀大腰圆,额头凸出,双眼虽小,却有莫名的幽暗感。
周夏的脑袋还被之前的撞击余波侵扰,根本站不起来。
他揉着脑袋解释:“真不是故意的,是遇到危险后迫降的。”
见那人还在气势汹汹朝前走,周夏用手指着他喝道:“直升机是你拿走的?”
那人果然愣住,停下来说:“我又不是小偷。”
尽管气哄哄,可语调里又带着委屈,和他的体型很不相称。
周夏环视周遭,怎么不见伊曼?
他问:“我朋友呢?”
那人呲牙咧嘴道:“被我嵌在能量盒子里去了。”
周夏一惊,立即从地上弹起来。
那人见状把脸一沉,厉声道:“你们从哪里来的?”
周夏见他肌肉虬结,身高至少有两米,他便故意装作头疼,捂着脑壳有气无力道:“你走近点,我,我告诉你。”
壮汉虽人高马大,胆子并不算大。
他迟疑几秒钟,这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附身刚想伸手去抓对方肩膀,便被周夏顺势拉住手臂,使劲朝下一拽。
“扑通”一声,两个人同时摔到。
周夏的策略就是先把他拽在地面厮打,然后再逼他放出伊曼。
之前学过的巴西柔术此刻又发挥了作用。
他先是用腿去锁住对方的肩颈,继而充分使用关节技和绞技,一方面耗费对方体力,一方面压制对方的暴起。
哪知道这壮汉身体比他想象中灵活,两人过了几十招也没有分出胜负。
胶着中,一只金色的大笼子从天而降,“咣当”一声震得人耳朵疼。
趁着周夏皱眉的当口,壮汉一把将人推开,利索地脱身跑到金笼外,反手就插上门闩。
壮汉刚想说话,大概是脖子后面有些痒,他伸手进去捏了一下,随即做出朝地上“猛甩”的动作:“想标记我?可没那么容易。”
周夏心里一动,顾不得自己的困境,忙问:“你刚才扔掉的是蚂蚁吗?”
壮汉骄傲地说:“对,估计是有人用搜索引擎找我,这点小把戏,瞒不过我的眼。”
周夏不动声色道:“那你还不跑?”
大概是为彰显自己的本事,壮汉不屑道:“我没跑!我就临时挪窝换个地方,这里能屏蔽搜索。”
周夏问:“是不是被标记后,你原来住的地方就暴露了,不够安全?”
壮汉“哼”了一声:“东吉岛确实是个好地方,但偶而换换住处也好。”
周夏心说原来苦苦追寻的瓦拉在这里遇见了,只是见面方式有点不够友好。
他也没想到能制作秘偶的大师,竟是个莽大汉。
于是他扒着金笼的栏杆只管继续追问:“那个,该怎么称呼你?”
壮汉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警觉地回道:“不告诉你!”
周夏笑道:“‘不告诉你’,嗯,这个名字很特别。”
见这男人被困在笼子里还有心思逗自己,分明就是看不起人。
瓦拉很生气地朝对方打了个响指,金笼开始自行滑动。
周夏趔趄了一下,连忙握紧栏杆,问:“去哪里儿?也要像我朋友那样被塞到能量盒子里当电池吗?”
瓦拉大笑:“你是说那个红头发的家伙?他和你不一样,啧啧。”
后面的感叹,也不知道是在表达什么情绪。感慨?惊奇?还是惋惜?
周夏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笼子里随他前进,问:“你要能量盒子做什么?”
没想到瓦拉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他甚至带着几分亢奋,大声道:“我要复活这座岛,复活它以前所有的生物和建筑,只是算力有点匮乏,没想到你们正好送上门!”
听上去很有点嘲笑人自投罗网的意思。
周夏叹口气,说:“这么奇特的环形岛,应该很有名吧?”
他或许可以试着搜索一下,找点应对讯息。
瓦拉此刻已来到岸边,只见他目露虔诚,朝着第三层岛屿双手合掌道:“这里是焦土,更是故土,也是船无法到达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望着周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半晌才吐出一句话:“这么巧,你也不是坐船来的。”
周夏想起生死未卜的伊曼,心情有些恶劣,恶狠狠地问:“看什么看!”
没想到这句话并没有激怒对方。
瓦拉还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你真不是那个谁?”
“那个谁是谁?”周夏反问。
瓦拉没直接回答,而是说:“小时候我看过你跳舞,你还会跳吗?”
周夏哑然失笑,说:“你多大了?”
瓦拉挠下头:“少说也得几百岁吧。”
这是消遣人的吧?周夏想,不过他的好奇心也被激起了,问:“哪种舞?”
他敢说不管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自己都和跳舞这件事没缘。
瓦拉抓耳挠腮,片刻就有了注意,道:“就这个。”
没想到瓦拉还真跳上了。
看着眼前的糙汉手舞足蹈,竭力表现妖娆,周夏笑得前仰后合。
瓦拉暴怒道:“笑什么,这还是你教我的!”
周夏强忍笑意说:“不可能!”
脖子一凉,一把长刀赫然架在他脖子上。
瓦拉冷冷道:“来,你也跳一个。”
士可杀不可辱!
可周夏看了看那锃亮的刀刃,还是叹口气,硬着脖子比划了几下。
瓦拉歪着头,摸着下巴道:“你扭得刚正不阿,有种卖艺不卖身的正直感,我相信不是你,不过长得太像了。”
金笼下的滚轮继续“咕噜噜”旋转,紧紧跟在瓦拉后面。
周夏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仅会滑来滑去的奇伊,唉,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样,会不会因为嘴贱被揍。
他离开白鸟城才多久,真就折了两个队友吗?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这时只见瓦拉指着对岸说:“你看。”
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的水域至少有2公里宽,他只能看见远处的茂林和屋顶,除此以外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周夏发现周围的空间有点像弹簧那样被绷得很紧,尽管看不见,皮肤也能体会到那种几乎要断裂的紧张感。
他甚至有种喘不过气的感受。
瓦拉说:“那个岛的上方有一个气流形成的电场,任何活物进入都会触发闪电,像一个罩在半空的雷区。”
很明显,他在发愁该怎么进去。
周夏问:“你不会游泳吗?”
瓦拉懊丧地说:“河里有卫兵。”
“这是你的故土,卫兵应该认得你吧?”周夏故意说。
瓦拉说:“你懂什么!他们是天生的战士,即使现在复活了,也是为守卫都城而存在,并不会特意对谁网开一面。”
周夏没被他吓住,反而觉得他有点可怜。
辛辛苦苦恢复了部分的故土,结果里面的守卫还不卖人情。
瓦拉努力掩饰着不安,道:“我其实也能进去,脑子里早有了构思和推理,可还没验证过,暂时不能说。”
周夏嘴角浮现出笑意:“其实你既没有构思,也没有推理,对吧?”
瓦拉怒吼道:“不许这么说!”
半晌,他才蔫蔫道:“我就是算力还差一些,不能完全修复王城。”
他攥紧了拳头,仿佛在为自己加油:“等我完成了杰作,电场就会彻底消失。”
接下来的瓦拉一直在忙活自己的事情,他围绕着巨石像忙碌不停,嘴里一会儿念叨着:“不应该啊,应该不能运行啊。”
一会儿又念叨说:“不应该啊,应该能运行啊。”
周夏道:“喂,不管你在做什么,都能不能先把我放出来?”
瓦拉头也不回道:“也行,反正你跑不掉,说不定我会带你去第三层看看。”
周夏吓了一跳:“我又帮不上你,为什么要带我?”
瓦拉扭头狞笑道:“你没听见过一句老话吗,‘矿井工人下井前都要带一只金丝雀’。”
这个笑容分明不怀好意,周夏骂道:“那你还不如让我当电池!”
瓦拉摇头:“你朋友没有人味,还每时每刻都努力将自己的力量隐藏起来,他更适合做电池。”
周夏咀嚼着这句话,有点不知所以。
这时,脸上有水滴落下。
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树叶,地面很快被浸湿了。
但天上没雷声,也没有闪电,甚至连云都没有。
与此同时,树枝间和天空上出现了一些小鸟的身形,它们像简笔画那样,仅仅具现出寥寥几笔的轮廓,看不清羽毛,像一只透明的水晶鸟。
瓦拉翻过手掌,感受着冰凉的雨水,又把目光投向茂林深处,无限感慨道:“只有鸟和鱼,才能自由穿梭这三座岛。”
他应该陷入了回忆,连声音都温和很多。
周夏想起他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每个人都有他的公元前,那是只属于他自己的上古时代。
瓦拉似乎想起什么,面有喜色,很快又转到那些巨石雕像前。
周夏发现金笼的插销有些松动,他轻轻打开笼子,力图不发出声响。
等他走到靠近第一层岛的水域岸边,才听到瓦拉的声音:“你跑不掉的。”
周夏没去理他,绕着岛跑了一圈,再也没看见来时的石桥。
而且对岸的阿姜他们也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正懊恼间,突听见一个女人轻声道:“喂——”
周夏四下张望,只见湛蓝的河道里,一个少女正在水波里起起伏伏,金色的长发也随之飘荡。
那女孩子又朝前游近岸边,问:“你平时都在天上飞吗?”
口音有点怪,但完全能听懂。
周夏老实回答道:“我不会飞,可你为什么这么问?”
女孩吐下舌头,伸出湿漉漉的手臂,示意他伸出手和自己相握。
周夏微笑着轻轻摇头,没伸手。
见他把手揣起来,女孩子做了个夸张的、伤心欲绝的表情,轻声说:“我弟弟很喜欢你,但他很害羞,不敢出来。”
周夏问:“你弟弟在哪里?”
女孩幽幽地叹口气,用食指朝水下点点。
难道他们都住在水底?
正在此时,女孩眼中突然露出惊恐,好像被眼前的某种景致吓住了。
周夏连忙回头,才发现岸边的某个巨人石像上的眉毛动了下。
他想起瓦卡之前的豪言壮语,不会吧,石像也能大变活人?
就见石像猛然朝前一跃,笨重的身躯顿时令人感到地动山摇。
女孩咕哝道:“那个笨蛋又闯祸了。”
说完这话,她修长的手臂又一次从水里伸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我带你回去!”
要把我送回最外圈的岛?
周夏还在迟疑,那女孩的金色长发“刷”地飞出来,卷住他的脚踝,旋即就把人拖进水里。
卡拉此刻已经赶过来,他见周夏落水,大喊大叫道:“水里很危险,快上来!”
来不及了,女孩已紧握住周夏手坠入水中,清脆的笑声里恶作剧意味更浓。
周夏适应了冰凉的海水后,慢慢睁开眼。
水下光线充足,一扇巨大的金棕色鱼尾正在面前缓缓闪过,荡起巨大的水波。
随即,那鱼尾又沉入水底,浮上来的是一个男人。
他半luo着身体,从侧面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下颌线、脊背以及细腰和鱼尾的弧度,连贯成一条流畅的线条。
那人转过头,冲周夏笑了一下,蓝色头发下是梦幻一般的脸。
周夏这才发现,紧拉着自己手的是他,一条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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