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敌人,通常是歼灭对方的第一步。
马姨把自己掌握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向周夏公开了:
绝大多数动物都不能像人那样思考“如果我做出这样的选择,接下来会怎样”?
这种思维需要构造想象并与之进行互动,好像它们真会发生。
白日梦,原本是人类特有的本领。
但在绿洲还没有对外开放前,就有一只蚁王因为基因变异,具备了这种“神奇”的超能力。
于是她的同理心、理解力也随之增强,甚至只要她感受过某个同类的情绪,都能根据它再度锁定对方。
随着她的王国扩大、子女增多,蚁王发现继承她超能力并发扬光大的女儿仅有三个。
这就是以奥尔曼为首的姊妹花。
老三马姨,善于提炼别人的隐秘情绪并制造幻境。
老二玛德琳,擅长搜索定位。
至于老大奥尔曼,一开始谁都认为她最特殊之处就是“以一挡十”的勇猛。
直至玛德琳遭遇流放,马姨被边缘化,蚁王渐渐衰老。
萨特本的臣民才骤然发现,一人之下的奥尔曼将军,竟平地冒出来一项无人能及的专长。
那就是凭借“名册”锁定、屏蔽文字和语言中的指定词汇。
此刻,女王的衰老早就众所皆知,奥尔曼登基无非是早晚而已。
但通过今天毁灭永生殿、追捕马姨读者的这件事,可以看出来将军对某些思想的传播真是深恶痛绝。
经过这件事,不管是贵女还是部分的脑子比较聪明的普通人,必然都更加能明白奥尔曼上位后,必会执行更加保守的独裁。
她绝对不会像女王那样宽宏大度,更不会愿意与人分享权柄。
除此以外,马姨还认为奥尔曼的大婚会提前。
只有如此,接下来才能尽快宣布萨特本有了新任女王。
大婚需要隆重的仪式,届时全城人都会来围观。那就是最好的猎杀机会。
说到这里,马姨突然问:“你见过我的母亲没有?”
周夏摇头:“仅在幻境中见过,现实中并没有。”
如果她死了,怎么会帮人制造幻境?
马姨点点头,刚要张口说话,头顶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后就是哭泣声以及士兵的呵斥声。
甚至有尖锐兵器刺破身体的声音。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不敢发声。
一直等到脚步声消失,马姨才抬头望着天花板,握紧双拳道:“干掉她需要柳博夫帮忙,她是玛德琳的徒弟,一直很反对将军的**,在中下级军官里很有威望。说起来,你还得叫她师姐呢。”
怪不得之前周夏每次在这里施展“搜索”,都能被柳博夫精确反击。
问题是,眼下该如何联系上她呢?
周夏觉得既然之前每次都能被这位“师姐”逮住,他也可以再次尝试老办法。
“你确定萨特本仅有她这一个师姐,并没有其她的什么师兄师妹师弟?”周夏可不想再吸引过来别人。
马姨点头道:“我确定。”
等到头顶再度安静,周夏顺着梯子爬上去,悄悄掀开金属盖露出那么一丁点的缝隙,然后试着搜索了一下柳博夫。
果然没多久,柳博夫就来了。
她看上去又急又气,一来就皱着眉头对马姨道:“全城都在追捕你,这个时候还敢找我?”
然后她才留意到周夏,看上去对他的“变脸”并不觉得奇怪。
马姨一点没有长辈的架子,笑嘻嘻地把计划讲了一遍。
听完她的打算,柳博夫道:“要想通过写故事把她写死,你得先把文本拿给她看,在她阅读的期间,‘名册’必须处于被破坏的状态。否则文本打开,上面有很多口口口口或者*******。”
关键是,永生殿都被毁了。
即使故事写好了,但凡它刚拿出来,就会吸引大量的追捕者。
所以名册是计划中的首要环节。
“这个交给我,我有办法。”马姨笃定道:“我不仅能破坏掉名册,还能找到内容里有关她的隐秘。”
柳博夫的眉棱跳了一下,明显被“隐秘”这个词拨动了情绪。
马姨笑道:“你们整天围绕着她忙碌,没发现奥尔曼很奇怪吗?她的勇猛无敌可不是天生的,具体内容藏在名册里。”
柳博夫没吭声。
她也切实感受到了将军的隐秘,那是个透明不可逾越的罩子,就连这个事说多了会被屏蔽。
柳博夫回忆道:“每次打仗,将军和她的禁卫军都会冲在最前面,究竟是如何御敌的,我们都没见过。”
她只是知道,每次战后奥尔曼都会花很长时间配药,通常一个人在书房里呆好几天,不许任何人打扰,其间既不吃饭,也不喝水。
柳博夫悄悄去过书房,仅仅发现了一些零星的药粉,并没有什么异常。
马姨对“药粉”这两个字很感兴趣,药剂实验总归要在人体身上尝试,她问:“有没有侍女或者战士意外死在将军府的传闻?”
柳博夫摇头道:“从来没有。”马姨道:“难道在自己身上实验?”
周夏插嘴道:“吃过药后,没吃药的‘自己’就不存在了,所以仅靠一个人,很难断定服用某样药倒底有没有用。”
和药剂相关的临床医学,为了检测因果效应,一般需要控制唯一变量进行多次实验。
不可能找到两个身体状态完全一样的人,哪怕是双胞胎也不行。
马姨笃定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道:“名册和故事你们都放心,我来搞定。”
第二件重要的事,是柳博夫如何策反军队。
见她还有点迟疑,周夏立即问:“奥尔曼当上女王后,会有大赦天下或者类似的恩惠给士兵或者中基层军官吗?”
柳博夫眨了下眼:“好处?”
随即她才道:”所有的士兵和中层军官会因为她的信息素抑制而集体失去生育能力,算好处吗?”
这个,完全是刻薄寡恩了。
周夏笑道:“军队的服从是一级一级的,下面的士兵仅能看到基层军官,而基层又听中层的。”
所以呢?
见两个女人都望着自己,周夏对柳博夫道:“只要你联系自己的中级军官结成同盟,杀掉将军身边最受信任的高层,士兵看不清局势,根本没时间考虑应该忠于谁的问题。”
政变这种事,直属长官带着干就行了,稳准狠快一击毙命才最重要!
柳博夫经过点播,露出豁然开朗的神色:“我会努力一搏。”
根据她的计划,叛变发动后,她必须快速号召很多人参加。
按照萨台特本人的脾性,数量一旦达到临界指标,任何一项活动就会像滚雪球一样,把越来越多的人裹挟进来。
人一多,大家就不问原因了,反正别人怎么做,我也怎么干。
人多就是正义。
接下来就是第三个问题了,谁把故事书递交到将军手里。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了周夏,好像在说:该你发力了。
柳博夫道:“我会想办法让你以王夫的身份陪伴奥尔曼。”
周夏脱口道:“为什么?”
她说:“因为你和某位备选王夫长得一模一样啊。”
说完这个,柳博夫走近周夏仔细端详:“由你把书献给将军,她肯定无法拒绝。”
听上去很像另一个荆轲刺秦王的故事。
只是他们这个计划听上去更理想主义。
根据周夏的经验,这么顺利的刺杀根本不可能。中间肯定会发生很多难以预料的小插曲。
但人生的任何决定都是赌,事先做的功课,无非就是减少赔率。
想到这里,周夏对马姨道:“我同意这个计划,但我也有权知道你的故事大纲,因为故事书献出以后,我需要在短暂的300秒中配合将军,甚至和她一起入戏。”
马姨听罢,清了清喉咙,得意道:“对奥尔曼那样的人,如果幻境中的情节非常离谱、夸张,骁勇善战的她很容易识破。而我编造的故事,最大的特点就是和现实十分接近,仅在细枝末节上有变动,这样一来很容易令当事人和现实混淆。”
所以不管人在幻境里经历过什么,醒来后就必须迅速找回真实的自我。
说到这里,马姨补充道:“有一次,我的读者在幻境里过了千年,醒来后很久才找回自己。吓得人都要奔溃了,感觉像前世死过一遭。”
至于具体的情节,马姨表示无可奉告。
因为提前知道了剧情,届时做出的临场反馈很容易被识破。
“还有,”马姨狡黠道:“虽然是临时的备选王夫,有些诱惑女人的事情,你还是要学一学的。”
周夏吓得心脏漏跳了一拍:怎么诱惑?
柳博夫倚着墙壁不紧不慢道:“闭着嘴巴读‘2’,会吗?”
大婚果然提前了,比之前的拟定时间足足早了三天。
据说造王台已盖好,将军最喜欢的花也盛开在那里,地点是城郊的树林。
于是那个阳光充足的上午,浩浩荡荡的队伍陆续从将军府出来,绵延了数十里。
萨特本简直像过节一样,满城人都停下当天的工作,夹道庆祝。
奥尔曼骑高头大马在最前列,备选王夫都穿白衣,乘轿子随后而行。
周夏早早换上白袍,被柳博夫找机会替换掉麦哲伦,然后混在轿子里随大部队一起出城。
哪知道还没到造王台,他敏锐的鼻子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臭味,那是类似尸体腐烂的味道,他这辈子也忘不掉。
他心说,一号小插曲出现了。
还没等他想办法辨别这是什么味道,周夏立即就被熏吐了。
趁着呕吐时,他环视周遭,发现不管是马夫还是侍女,别人似乎都没事儿。
周夏忍不住问:“这个味儿你们没闻见吗?”
侍女笑道:“闻见了啊,这是巨魔芋的花香,有的人不喜欢,有人很喜欢。可还有一公里才到地方呢,小白你怎么现在就闻见啦?”
周夏脸色苍白,拿来袋子又呕吐一阵,心说:怎么没人提前告诉我!
侍女见他狼狈,不由掩口暗笑,叫人拿来口罩递过去:“戴了这个,待会可能就见不到将军了,她不喜欢孱弱的男人。”
周夏的手本来都拿到口罩了,只好推开。
接下来,他只有躺在那里呼哧呼哧喘粗气的份儿了,时刻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侍女看了看几乎不省人事的候选王夫,叹道:“将军要挑选的可是最强壮的男人。”
周夏挣扎着说:“我确实,是,是最强壮的。”
一句话刚说完,他就被彻底地熏晕了。
侍女摇头道:“确实是最好看的,可惜没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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