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手们的晨会刚结束,周夏就收到了陆世风的手机短讯:表现得很好,你真厉害,周队长!
这家伙肯定是通过餐厅的联网摄像头进行了全场观摩。
周夏问他:“有你厉害吗?”
陆世风答:“我厉害的那一面,你还没见到呢!”
晚上他们一见面,周夏便嚷嚷道:“是吗,你厉害的一面是啥,快叫人瞅瞅,是你的超级软件运行成功,还是能攻克一个惊险的废墟?”
陆世风冲他勾勾指头,轻声道:“现在就让你尝尝。”
说完这话,他上来伸出右脚朝对方脚下一勾,周夏连忙跳上沙发躲开。
然后他脑子一抽,像以前打闹一样一下子跳到陆世风背上,说:“偷袭啊,不地道!”
没想到那人顿了一下,突然胳膊使劲箍住他的腿。
周夏忙说:“跟你闹着玩呢,干嘛使这么大劲儿?”
陆世风没说话,依然背着他朝前走,径直来到客卧,把人给撂在床上,说:“乖,你先躺下来。”
周夏见他说这话时,开始撸袖子,吃惊道:“要干啥?”
“按摩啊,你试试我的手艺!”那人道“这是我头一回,你别乱动。”
周夏半信半疑地躺下来,把背对着他,问:“你是不是常去店里按,学来的?”
那人说“是”,周夏忍不住道:“正经的还是不正经的?”
陆世风以为他在选服务,道:“你想我按哪种?”
周夏忙道:“那还是来个正经的吧。。。。。。”
没想到这人还是有几把刷子的,他先从头帮周夏按,又按了肩颈,背,还帮他按了腿。
力道足,手法也不错,称得上煞有介事,像是个有着多年工龄的老师傅。
周夏被他按的很惬意,朦胧中突然想起了他家养的那只小鸟“喜鹊”,那个虚荣又贪玩的鹦鹉,周夏逗它时,从来不需要靠谷子引诱,只要在它做对某个动作的时候,用超级夸张、煽情、崇拜的语气表扬它一番,喜鹊就会虚荣心爆棚,满心欢喜地再重复一次这个动作,屡试不爽!
他有种直觉,陆世风和喜鹊应该是同类人,不,同类鸟。
果然,他猜对了,陆世风听了那些赞美的话很高兴,又给周夏多按了一会儿,到最后累得吭哧吭哧直喘粗气,周夏连声说:“好了好了,可以休息了。”
陆世风也不客气,立即倒在周夏边上,枕着双手说:“我要抽根事后烟,你要不要也来根?”
周夏懒洋洋地躺在那里,说:“早戒了。”
那人笑笑,一边从床头柜拿出火柴和烟盒子,一边问:“请问,您戒的是事儿还是烟呢?”
周夏见他想点火柴,立即朝他脸上吹了口气,笑道:“一切。”
陆世风连忙伸手护着手里的火柴道“别吹这个。”
原来他很喜欢闻火柴点燃后瞬间冒烟的味道,照他来说,那味道一钻进鼻子,比睡了个好觉、伸个懒腰要舒服千倍万倍。
周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还有这癖好?”
陆世风没理他,立刻点燃一根火柴,把火苗凑到周夏跟前说:“试试?”
真的哎,闻到味道的那一瞬,周夏顿时觉得脑子很舒畅,有种难以描述的爽。
他连忙抓起火柴,又点了一根。
陆世风见状赶紧把火柴盒子抓到自己手里,笑道:“就剩小半盒了,别用完了啊。”
这天晚上他们两个不仅点光了剩余的火柴,又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去买新火柴。
于是大半夜的时间,就见两个男人坐在阳台上,靠在一起,点燃一根又一根的火柴,在熄灭的烟雾里里寻找令人陶醉的味道,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这天周夏接到的单子,货物竟然是一个女人,送货地点是“公海”。
她身边的男人确认周夏是骑手后,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骑手联盟的队长,最勇敢最厉害的那一个,能被系统匹配到你,真是运气爆棚。”
这大帽子一下盖住周夏的脑袋,差点把他心灵的窗户都挡住了。
原来那男人是女子的丈夫,他道:“烦请你把人送到码头,洛克岛会有船接她出海。”
按照行规,骑手是不能问发货人倒底要做什么的。
可是听见了“洛克岛”的大名,又见那女人脸色惨白,神态慌张,男人也不停四下张望,两口子看上去都惴惴不安。
周夏掂量一下,这才道:“两位,我得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毕竟你们是要离开本国,如果身份特殊,或者身上有什么违禁物资,我也会担风险。”
那女子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周夏,突然涌出泪水哭道:“救救我吧!”
男人这才道:“我妻子腹中的胎儿,目前已经脑死亡,但心跳仍存,所以被判定为活婴。可没有一家本州的医院敢给她做堕胎手术,我们要么呆在本州等感染,结局是慢性死亡;要么坐飞机出国堕胎,可飞机颠簸,路上容易大出血,死得会更快。所以我们决定到公海上,找流动医院帮忙解决这个问题。普通的出租车根本不敢送我们过去,所以就,就只能在海德拉下单了。”
周夏恍然大悟,原来按照本州法律,任何人包括怀孕者本人,都不能以任何方式致使妇女流产,否则参与堕胎的医生、父母,全都免不了被关进大牢。
当然,协助他们的骑手也有危险。
就是说,这对夫妻刚失去孩子,连悲痛一下的机会都没有,迅速就陷入性命不保的荒谬境地。
他看着那女人微微隆起的肚子,以及男人通红的双眼,脱口道:“现在就送你们过去,但是我车子到了码头就得走。”
夫妻两个自是千恩万谢。
周夏开车路上想,公海历来名声不佳,属于犯罪的渊薮,没想到还能拿来帮人。
在那里做流产手术,不用当心法律是否支持,倒是个很聪明的选择,也是被逼无奈的选择。
他没想到这事儿虽没有真正的警察来管,可却有很多道德警察出动!
车子刚进入码头范围,就见岸边聚集着一群人,少说也有几百个,其中既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挥舞着标语,上书“生命是上帝赐予的神迹,谁也不能剥夺。”
或者“做母亲是天赋女人的权力,不能随意摒弃”。
这群人围着岸边的一艘轮船,但凡看到某艘轮船上有人上下,便立刻投掷鸡蛋和油漆弹,口中不断喊道:“杀人犯,凶手!”
非常讽刺的是,一些女人喊得比男人更卖力。
不少警察就在附近,他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却没人上前阻止,好像已经默认这些是常态,也是合法的。
大概是为了保护自己,从那艘船进出的人都戴着墨镜和口罩。
周夏望着眼前的一切,不由感慨:倘若制定和子宫相关法律的人也都长着子宫,它们绝不会制定出那样荒谬的法律,更不会让女人因为拿掉自己体内的一个胚胎而进大牢。
任何一种美德,如果只要求别人具备,而对上位者和自己没要求,那就是压榨和欺骗!
但更令他惊讶的,还并不是眼前的气氛和局势,而是那艘岸边停泊的轮船。
此刻它正随着水波上下轻轻浮动,不断吐纳着进出的人。
这不就是洛克岛的那艘驱逐船吗?
他海钓时遇到过,尤其上面那个黑熊般的男人,印象太深刻了。
阿焰失踪那天,周夏也在快艇上看到过他。
旧事一一在脑海回放,某种焦虑窒息感渐渐滋生,周夏在不安焦躁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他先是把车子默默停靠在隐蔽的地方,帮助丈夫把妻子扶下来,才道:“我能和你们一起上来吗?你们做好手术回码头,估计很难叫到车子。”
丈夫露出惊喜道:“好呀,太感谢了。”
等周夏混进船,刚走进船舱,迎面就遇到了丽莎。
她看到周夏一点不吃惊,而是对夫妻两个叮嘱道:“还会有别的乘客来,你们不要过多交流,更不要随便透露自己的**。”
交代完这些,她才对周夏小声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周夏指指外面游行示威的人,说:“我来护送客户上船、下船的,他们在海德拉下了单子。丽莎姐是主刀吗?”
“不,我是助手,邵太太才是主刀。”丽莎平静地说。
周夏已经隐约猜到,这绝不是她们第一次帮人做类似的手术。
他突然想起姑姑周大花说过的,那时候堕胎管理没那么严格,自己父母因为吵架,亲妈气得差点去医院把自己拿下来,幸好被姑姑拉住了。
他心有戚戚焉,脱口道:“来做手术的女性,真打算放弃自己的孩子了吗?”
丽莎眉毛一挑,道:“胎儿要不要留,只有女人有发言权,等哪天你自己肚子里有孩子时,再和我讨论这个问题!懂了吗,男人!”
周夏知道丽莎不是针对自己,忙解释道:“没有质疑的意思。”
丽莎长叹一口气:“我知道,否则你也不会冒险帮忙送人过来了。”
看着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女病号登船,周夏好奇地问:“你们出一次海,能做几台手术?费用高不高?”
丽莎笑了:“邵太太和我也没法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能帮一个是一个。我们不收费,但要看税单,收入高的富人们不能来。”
说完这话,她若有所地望着岸上那群还在示威的反对者们,感慨道:“如果有人造子宫就好了,女人就可以永远摆脱生育的痛苦。”
说完这句话,她拍下小伙子的肩膀说:“这艘船现在等同于医院的产科,男人不要到处走动,车钥匙给我,我把你车子停到个安全地方,否则你的车子说不定都会被那些人烧了,信不信?”
“信,绝对信,”周夏连忙交出钥匙。
等战战兢兢的乘客们都到齐了,轮船才开始起锚。
周夏虽然不能随意走动,却一直留意着周围,并没有发现黑熊男,心里有点遗憾。
过了一会儿丽莎来还车钥匙,举着手里的一片药剂问:“你副驾上怎么有这个药,谁在吃?”
周夏明白那是陆世风不小心掉出来的,忙道:“估计是客人落在我车上的。”
丽莎皱眉道:“这种脱敏药,定期服用的话,依赖会越来越大,上瘾就不好了。”
周夏试探道:“如果不吃呢?”
丽莎耸耸肩:“一旦停止服药,情绪不稳,阴晴不定,生病的人很痛苦,身边的人会觉得身上好像绑了个定时炸弹,路诗客以前就常服这种药。”
一个小时后,GPS显示船的定位在公海。
这意味着,此时此刻,这艘船只需要服从国际法。
这意味着,此时此刻,在这艘驰骋于浪花上的船里,将会有很多女性得到拯救和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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