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卢映雪的意思,周夏干脆不要再做骑手了,博士完全能安排更好的工作给他,也算感谢他对政府反恐事务的大力协助。
周夏苦笑道:“谢谢他,但我要的是整个骑手团队都有出路,而不仅是自己有门路。”
卢映雪对他的话,不是很能理解。
毕竟,在年轻的官僚来看,骑手联盟和乌合之众差不多。
他微妙的表情被周夏尽收眼底。
卢映雪半晌才道:“你现在住在哪里,陆世风哪儿?”
听到肯定的回答以后,他长长地“哦”了一声,欲言又止。
陆世风很讨厌他年纪轻轻却一身官僚气,卢映雪对前者的桀骜也非常不满,所以这个询问和“哦”都称得上含义丰富。
周夏待业在家,闲极无聊,只能把一腔热情放在吃上面。
这天他炖好一锅菜,没等那人回来,忍不住先捞了一大碗精华。
晚上吃饭的时候,他特别热忱地帮陆世风盛饭,说:“我来,我来!”
那人见手里的碗被飞快夺走,感慨道:“哇,这么体贴?”
他哪里知道:炖锅里的瘦肉全被吃光了,现在仅有白菜梆子和一只猪蹄子。
等他看到碗里的菜,只是笑笑,埋头就把整碗都吃掉了。
这家伙以前嘴巴很叼,以过敏为借口,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现在两人一口锅里吃饭,坏毛病改了很多,连肥肉都不挑了。
看着他埋头干饭,一阵愧疚涌上周夏的心头。
于是,饭毕他决定陪陆世风看会儿纪实频道。
其实他最不喜欢的就是看电视,可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有时就是生活细节上的不断妥协、磨合,以至于现在他也愿意在电视机前坐下来。
纪实频道今天播放的节目乃是火星移民第一人、“埃尔斯”教授从遥远的星球传来的画面。
周夏好久没关注这桩新闻了,更没想到这位新移民还在火星上孜孜不倦地忙碌着。
这次他传来的画面是火星的盖尔环形山。
只见黄沙覆盖的火星地表,矗立着一块布满巨刺、宛如爬行动物脊背的巨物。
弹幕上,网友们都在热闹地讨论着它的来历。
有人说是它是巨型爬行动物的脊背,比如古龙,巨蜥!
而电视台请来的专家则在介绍环形山背景,说它位于火星赤道以南,是陨石撞击形成的巨坑而已。
但学术界确实怀疑此处存在过生命,甚至当前依旧可能存在极端生命形态。因为它有类似远古河流的沉积物,是地表有水流存在过的证据
至于大家所看到的“巨龙骸骨”,不过是长年风化后留下的细浪般的痕迹。
网友们又开始在弹幕上各抒己见,有人还是坚持说这是古生物骸骨。
陆世风看到这里,笑道:“叫我说,火星就是创世主玩废了的星球,地球是创世主新开的号,目前还没有打算弃号重练。
这么一解释,通了吧?”
周夏平静的内心因为这句话,闪过一丝火花,脱口道:“好主意哎,那我也可以重开一个号!”
陆世风愣了下:“什么号?”
周夏拍拍他手背,心里的想法慢慢成熟了。
第二天等到陆世风刚出门,他就坐到电脑前联系上星河。
“好久不见啊,”那家伙立刻过来热情地寒暄。
周夏开门见山道:“我要和你说一下有关保尔被当局通缉的事情。”
星河发来一个“洗耳恭听”的表情包,恭顺又和蔼。
周夏心说,挺会场面事儿的,估计待会就要跳脚了。
他道:“我觉得这事儿本来是政府和暗网之间的矛盾,即使要彻查,也不能把板子都打到我们骑手身上。”
星河发来“笑脸”,道:“谁说不是呢。”
周夏继续道:“海德拉系统,或者说你的主子,也应该想办法帮骑手解决这个麻烦,你主子和政府博弈,不能以牺牲骑手为代价。”
星河那边沉默片刻才道:“我没有主子,海德拉仅有公约,它的系统是去中心化的。从你加入第一天,就应该通过公告获悉了。”
按照星河的解释,海德拉的系统有点儿像全体业主聘用的物业公司。
业主的利益与物业公司的利益发生冲突很常见,如果业主不满,当然可以集体决定重新聘用一个。
由新的物业公司来维护程序代码。
当然,这样做的话,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大部分业主达成共识。
至于少数用户嘛,不想接受的话,只有离开了。
星河见周夏没说话,继续道:“而且我觉得即使你要谈判,也该找普朗特博士嘛,他才是那个不依不饶的人呀!”
呃,政府追查恐怖分子名正言顺,从星河嘴里说出来,倒好象穷追不舍的恶徒了。
星河又道:“亲爱的,你知道吗,生物进化史上有一个迷案。”
周夏回复了个“嗯”,示意他继续。
星河这才道:“人类在进化学上属于动物界、门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亚科、人族、人属、智人种。但人亚科以下就是智人这颗独苗,不存在任何的物种多样性。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周夏打了个“?”。
星河得意地说:“唯一的解释就是,智人为生存杀绝所有近亲。你们人类得以站上万物之巅,不是因为智慧,而是由于无情!”
一个人工智能,说人类更残忍,很有倒打一耙、看热闹的意思。
周夏大笑:“幸好我上过幼儿园,否则真会被你忽悠瘸。”
如他所料,星河这厮果然摆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一会儿建议他们组织罢工向政府施压,一会儿又说可以联系工会,总之就是转移矛盾。
周夏不想再和他歪缠,直接道:“你忘了,我是海德拉的积分王,所有的积分都是存储在第三方的电子货币,如果我愿意换一个暗网或者自创一个新网,愿意跟我走的人,可不仅是本州的骑手,还有你们的老用户。”
换不了物业公司,搬家重新买个新小区不行吗?爷有的是钱!
这下,星河消停了。
很久以后他才回复道:“够狠!大哥,不,大爷,给我一周时间,好不好?”
联系完星河,周夏只觉得浑身轻松,半倚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出神。
他腿有点麻,估计刚才坐姿不对,想要调整一下,发现挪不动了。
这时他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因为窗外变得特别安静,以前能听见的各类噪音、杂音,统统消失了。
屋里的光线也变暗了,哪怕他用语音打开屋内所有的灯,可还是没用。
但你分明知道外面天没黑!
就是那种电脑显示屏调到最亮,却又仍然黑屏的感觉。
周夏有点慌,奋力扶着身边的椅背想起身,谁知力气太大,椅子倾倒后直直砸到他的脚背。
可一点也不疼。
他一时呆住,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渐渐的,他全身都僵住,不能动了。
仅有意识在挣扎,整个人如同像陷入蜜糖的小虫子,不管多费力扑腾翅膀,也躲不开黏人的洪流。
周夏惊骇地想:这是谁在使坏,是海德拉吗?
终于,他再也感觉不到这个世界了,也失去了时间的感知。
又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个小男孩的低语:“救命,救命,妈妈你在哪里啊?”
听觉回来了?
周夏努力睁开眼,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黑暗仍旧笼罩着四周。
瞬息间,半空中出现不少闪着荧光的粉尘,随即它们又相继炸开,每一粒都宛如迷你的烟花,炫出了银色、金色、绿色,
足以照亮整个黑夜。
在这迷离的光线下,他看到一个小男孩,不由上前几步——那分明是童年的自己,此刻正吃惊地望着满天焰火,怯怯道:“我妈妈呢,她在哪儿?”
周夏愣住了。
他父母早早离婚,母亲更是远走高飞,而他又从小早慧,发现但凡提及她,家人都会面露不悦。
于是自小他有意控制,逐渐养成习惯,那就是不管遇到什么麻烦,哪怕独身一人,从不会脱口喊“妈妈”。
周夏继续朝那孩子走去,俯身想要细看,谁知两人的身形刚接近,就速速合二为一。
紧接着,天空瞬间变亮,像是被闪电撕破苍穹。
晨曦的光芒蜂拥而至,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围起。
光线实在刺目,他不由闭上眼,只听见雷霆之声回荡,连心脏都为之颤动。
周夏猛地“清醒”过来,即便身体仍旧僵硬,却也明白已经瞬间摆脱之前噩梦般的状态。
可他仍维持着旧姿势不变,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那种地感觉不到自我存在,不再有自我意识的经历,思之令人心悸!
他知道在佛教里,坐禅修炼到一定境界,可以暂时脱离五感,活在自己脑海里。
那种经历被形容得美好安详。
而实际上,从刚才的经历他能体会到,没有五感是多么可怕。
人体认识环境,才是一种比吃饭、喝水更迫切的强烈需要。
因为感受不到外界的刺激,人连正常的心理机能都得不到维持。
这时,脑海里传来一声长叹,“刚才好险,”这是须叔的声音。
周夏也随之用大脑和他对话:“发生了什么事儿?”
“有人想攻破你的防火墙,剥夺你的算力,关键是这人很熟悉‘毒药’,幸好有我在。”
须叔倨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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