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法医中心的解剖台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死亡的甜腻气息。颜姝摘下手套,将最后一份样本放入冷藏柜,动作精准而疲惫。连续几个常规案件的处理,让世界仿佛暂时回归了它应有的、可被科学解释的秩序。
她的目光掠过操作台,落在静音状态的手机上。屏幕亮起,显示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是“国际法医学联合会”,标题是关于下月初在“声屿”市举办的年度学术峰会邀请。
很平常的一封会议通知,如果不是那个落款印章的话。
颜姝点开邮件,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最终定格在邮件末尾那个小小的、设计精美的电子印章上。那不是一个常见的机构徽标,而是由数道交织的、类似声波的曲线构成一个抽象的蕨类植物形状。
声波图腾。和之前那张邀请函上一模一样。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攥了一下。记忆瞬间闪回——程墨从“谛听者”成员那里缴获的文档,颜晴画出的混乱线条,还有那种无处不在的、被无形之声窥视的感觉。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同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颜姝迅速锁屏,抬头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没什么,一份会议邀请。还在考虑去不去。”
“声屿那个?听说那边搞得跟未来世界一样,全是高科技,去看看也不错啊。”同事闲聊几句便离开了。
颜姝重新打开手机,仔细阅读邮件正文。措辞严谨官方,列出了议题和演讲者名单,一切无可挑剔。但她指尖划过屏幕,仿佛能感受到那图腾背后传来的、冰冷的试探。
她拿起手机,走到窗边,拨通了程墨的电话。
“嗯?颜**医,这个点找我,是发现新线索了,还是想我了?”程墨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背景音是街上的车流声,他大概又在外面跑案子。
“我收到一封邮件。”颜姝的声音压得很低,开门见山,“国际法医学会的峰会邀请,在声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程墨的语气严肃起来:“哪个单位主办的?查一下注册信息和资金来源。”
“正在看。”颜姝的手指在手机浏览器上快速操作,“主办方挂的是联合会的名,但主要资助方列表里……有一家‘科声未来’的生物科技公司。”
听筒里传来程墨快速敲击笔记本电脑键盘的声音。“‘科声未来’……注册时间很短,法人代表是个查无此人的影子,但它的控股母公司……股权结构复杂,层层穿透后,关联到一家境外基金会。赵哥之前整理的‘谛听者’关联企业名单里,有这家基金会的名字。”
果然。颜姝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邀请,是钓饵。
“他们还真是不死心。”她轻声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程墨的声音冷峻,“声屿那个地方……我查过,全市覆盖最新的声控和监控网络,几乎是‘谛听者’理念的样板城市。你去那里,等于进了他们的主场。”
“我知道。”颜姝的目光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却感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被无形声波笼罩的玻璃之城,“但他们为什么现在邀请我?”
“示警?示威?或者……”程墨顿了顿,“他们需要有价值的人‘亲眼见证’什么。颜晴呢?”
“在画画。”颜姝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颜晴正坐在茶几旁,画纸铺了一地,神情专注。她最近情绪很稳定,能力也没有异常波动,这让颜姝稍稍安心。
“看好她。我马上回来。”程墨挂了电话。
颜姝放下手机,走到颜晴身边坐下。画纸上不再是之前那些扭曲痛苦的线条,而是色彩明快的风景,有山,有树,有阳光。
颜晴感觉到姐姐过来,抬起头,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她拿起一张刚画好的画,递给颜姝。
画上是她们现在所处的客厅,窗户开着,窗外阳光灿烂。但诡异的是,整座城市的上空,笼罩着一层巨大的、扭曲的、如同透明玻璃容器般的屏障,屏障表面流动着不祥的声波纹路。一座高耸入云的玻璃塔楼,矗立在城市中央,塔尖似乎在向外散发着无形的波动。
画的底部,颜晴用彩笔写了两个字,字迹有些歪斜,却清晰可辨:
声屿。
颜姝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颜晴从未去过声屿,也从未见过那里的任何图片。
“晴晴,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颜姝用手语问,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
颜晴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困惑。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做出一个“听到”的手势,接着又皱起小脸,做出一个“难受”的表情。最后,她伸出食指,轻轻点了一下画纸上那座玻璃塔楼的尖顶。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画面的刹那,她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刺到一样,猛地缩回了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后。
颜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拉过颜晴,仔细查看她的耳后。那片皮肤光洁完好,什么都没有。
但颜晴刚才的反应,分明是感觉到了什么。
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程墨风尘仆仆地推门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客厅里的姐妹二人,以及颜姝手中那幅画。
他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无需多问,一切都写在了颜姝和那张画上。
他走到颜晴面前,蹲下身,用手语笨拙但认真地问:“害怕吗?”
颜晴看着程墨,犹豫了一下,先是点点头,然后又用力地摇了摇头。她指了指姐姐,又指了指程墨,最后把手按在自己心口,露出了一个安抚式的、却带着一丝不安的微笑。
有你们在,不怕。
程墨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看向颜姝,眼神锐利如刀。
“会无好会。但他们既然出了招,我们不能不接。”他沉声道,“我和你一起去声屿。至于颜晴……”
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纤细的脖颈上,那里曾埋藏着带来无数痛苦的植入器。
“不能再让她置身险地。我会立刻联系落鹰涧的那位老人家。那里是目前唯一能隔绝‘谛听者’,并且能暂时保护她的地方。”
颜姝没有说话,只是将颜晴紧紧搂在怀里,目光再次落在那幅画上——那座被声波笼罩的玻璃之城,正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威胁。
钓钩已经垂下,她们必须咬饵。但这一次,她们不会单独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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