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边境省份。潮湿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全球范围的异常声波嗡鸣在这里似乎减弱了一些,或许是距离、或许是地形的缘故,但它依然像背景噪音般无处不在,啃噬着人的神经。
程墨驾驶着一辆偷换来的、布满泥泞的越野车,沿着颠簸的山路发狂般疾驰。落鹰涧惨烈的景象和老人临终的托付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颜晴虚弱却倔强的身影,在他副驾驶座上蜷缩着,每一次颠簸都让她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抽气。她脸色灰白,体温低得吓人,全球广播的第一次冲击几乎夺走了她的生命,全凭程墨路上不惜代价找来的强效兴奋剂和自身一股顽强的求生欲吊着一口气。
她不能再承受任何冲击了。
必须尽快结束这一切。
目的地:那所早已废弃、被传为不祥之地的聋哑学校旧址。
越是接近,程墨血脉中的感应就越是强烈。那不仅仅是对颜晴状态的担忧,更是一种对同源力量、对罪恶之地的本能排斥与警惕。全球嗡鸣的背景音下,他仿佛能“听”到前方某个点正在散发出一种极其不协调的、人为制造的、冰冷而庞大的声学力场。
“哥……”颜晴忽然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手指无力地动了一下。
程墨立刻减速:“晴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的手语因为急切而有些变形。
颜晴没有睁眼,眉头却紧紧蹙起,仿佛在忍受某种精神上的痛苦。她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在空中颤抖地划动,像是在摸索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很多……哭声……喊声……好痛……”她破碎地呢喃着,声音气若游丝,“……在下面……黑屋子里……锁着……”
程墨的心猛地一沉。她感知到了!感知到了学校地下那些被“谛听者”囚禁、用于实验的……其他受害者!
颜晴的手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精准的方式,在空气中勾画起来。仿佛有一张无形的蓝图通过那痛苦的共鸣,直接投射进她的意识。
她画出了扭曲的通道、巨大的地下空间、能量汇聚的点……还有错综复杂的通风管道和……一个隐蔽的备用出口!
这是那些被囚禁者的记忆!通过颜晴这个唯一的、能与他们产生深度共鸣的“钥匙”,被强行共享了过来!
“地图……晴晴,你在画地图?!”程墨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他立刻拿出纸笔,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空间感,迅速将颜晴那无形的勾画转化为粗略的平面图。
一个潜入的路径!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越野车猛地冲过一个坡顶,那片熟悉的、荒芜的废墟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锈蚀的铁门,坍塌的围墙,以及中间那栋最主要、也曾是林正国主要实验室所在的、布满污渍和藤蔓的三层楼房。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程墨瞳孔骤缩。
废墟周围拉起了崭新的、印着“军事禁区”的警戒线。看似荒芜的空地上,隐藏着至少四五处经过伪装的监控探头和运动传感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频噪音,足以让大多数野生动物不适远离。那栋主楼的入口被彻底改造过,厚重的合金大门紧闭,旁边是最高级别的生物识别锁和虹膜扫描仪。
这里根本不是废弃之地,而是一个戒备森严的秘密堡垒!
程墨将车远远藏进密林,背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颜晴,凭借地图和血脉中对声波陷阱的敏锐感知,如同幽灵般绕开外围警戒。他从颜晴指示的那个极其隐蔽的、位于山体一侧被杂草和碎石掩盖的通风口钻了进去。
管道内布满灰尘和蛛网,狭窄而压抑。但颜晴绘制的地图精准得令人心惊,每一个岔路口都指向明确。
越往里深入,那种全球嗡鸣声反而渐渐被另一种更庞大、更令人心悸的低频震动所覆盖。仿佛他们正走向一头沉睡巨兽的心脏,而那心脏正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准备着下一次毁灭性的喷射。
终于,他们爬出了通风管道,落入一个昏暗的、布满各种粗大线缆和管道的地下维护层。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强化玻璃构成的观察墙。
墙的另一边,就是“最终净化”的主发射厅。
那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穹顶空间。正中央,矗立着一座狰狞的、由无数金属环和共鸣器组成的塔状装置,其顶端几乎触及穹顶。装置的核心,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幽绿光芒的、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的陨石碎片——放大了无数倍的“金线蕨王”!
装置正在低功率运行,发出令整个空间都微微震颤的低吼。幽绿的光芒映照下,可以看到四周墙壁上嵌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蜂巢般的透明舱体。一些舱体内,隐约可见蜷缩的、瘦弱的人形——那些被囚禁的实验体,他们正是维持这装置精准调谐的“生物零件”!
而在主控台前,背对着他们,站着一个穿着笔挺警服、肩章显示着副厅长职级的男人。
张副厅长。
他正仰着头,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般,凝视着那巨大的发射装置。全球嗡鸣的声波透过扩音器在这里低沉回响。
程墨轻轻将颜晴放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眼中风暴凝聚。怒火、背叛感、以及守护的责任,在这一刻燃烧到极致。
他似乎感应到程墨的目光,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了往日那种温和或威严,只剩下一种彻头彻尾的、沉浸于自我伟大使命中的狂热。他的眼神锐利得惊人,却又空洞得可怕,仿佛已经将自身完全献祭给了某个冰冷的理念。
“程墨。”他开口,声音透过观察墙的传声器传来,平静得令人发指,“你终于来了。还有‘钥匙’……我感受到了她那美妙的、痛苦的共鸣。你们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准时赴约这最终的仪式。”
程墨一步步走上前,隔着玻璃墙,与他对视。守护者的血脉在愤怒中沸腾,周身仿佛形成了一层无形的、扭曲光线的屏障,将主控厅内弥漫的、令人不适的声波微微排开。
“为什么?”程墨的声音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为什么?”张副厅长仿佛听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嘴角勾起一丝扭曲的笑,“为了秩序,程墨。绝对的秩序。你看这世界,混乱、嘈杂、充满不可控的变量和低效的噪音。异能?那是危险的畸变。普通人的自由意志?那是滋生混乱的温床。”
他张开手臂,如同一位布道者:“‘最终净化’之后,一切都将不同。危险的变异将被清除,剩下的,将是纯净的、和谐的、乐于服从伟大指引的新人类。由我们引领的新人类。而这一切,将从这片孕育了最初‘噪音’的罪恶之地,得到最终的净化和解脱。这是进化!是神圣的使命!”
他已经彻底疯了。被权力的野心和某种扭曲的救世主情结吞噬了理智。
“就为了你这狗屁使命,林正国做的事你可以视而不见?那些孩子受的苦你可以拿来利用?陈警官就可以像条狗一样被灭口?!”程墨的拳头死死握紧。
“必要的牺牲。”张副厅长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反而露出一丝不耐,“旧声不灭,新声何生?程墨,你的血脉是珍贵的样本,放下无谓的抵抗,加入我们,见证新世界的诞生,这才是你真正的价值所在。”
他不再废话,手指猛地按向主控台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
“仪式最终阶段启动。全球净化,功率最大化倒计时——”
巨大的发射装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核心的陨石碎片爆发出刺目的幽绿光芒,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剧烈震动!
穹顶之上,全球范围的嗡鸣声陡然提升了数个量级,变得更加尖锐,更具穿透性和破坏性!
末日钟声,最终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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