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说话。
声音于我,曾经只是线索——罪犯的谎言、受害者的哭诉、现场环境的杂音。后来,声音成了威胁——刺耳的声波、蛊惑的低语、能撕裂灵魂的共鸣。再后来,声音成了……她的语言。那双比任何声音都清澈的眼睛,和那双比任何言语都灵动的手。
颜晴。
第一次见到她,她像只受惊的小兽,蜷缩在角落,眼神里是破碎的光和深不见底的恐惧。那一刻,我血脉里某种沉睡的东西被触动了。不是警察的职责,是更古老的、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守护。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有点不一样。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细微声响,对某些频率感到本能的排斥或亲近。外婆临终前,把那块黑色的、带着冰凉触感的令牌塞给我,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只说了一句:“墨儿,守住该守的。”那时我不懂。
直到遇见她们姐妹。
颜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试图用理性和逻辑剖开一切迷雾。而我,更像一头凭本能行事的野兽,嗅着危险的气息,用最直接的方式去撕咬、去阻挡。我们冲突,我们磨合,最终,我们成了彼此最坚实的后盾。
守护颜晴,并不容易。她的世界太脆弱,又太危险。每一次她能力失控,每一次她被那些藏在暗处的疯子盯上,我都感觉像是在走钢丝。我拥有的这点微弱的力量,时灵时不灵,在真正的危机面前,常常显得那么无力。
我受过很多伤。皮肉伤不算什么,最痛的是看着她受苦,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落鹰涧老人把令牌交给我的那一刻,我感受到的不是力量,是沉重到几乎压垮我的责任。
但我从未后悔。
因为在她清澈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依赖,看到了逐渐燃起的勇气,看到了……家的影子。那是我在冰冷的警局宿舍,在充满血腥和罪恶的案发现场,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调律者”是我遇到过最棘手的对手。他不是为权为利,他是真的疯了,疯得纯粹,疯得可怕。他让我意识到,有些黑暗,是法律和枪械无法触及的。
弦月谷那一战,是我这辈子最接近绝望的时刻。地脉苏醒的力量,浩瀚如同天威,我的守护之力在它面前,渺小得可笑。当我看到她挣脱我的怀抱,义无反顾地冲向那毁灭的光柱时,我感觉我的心脏连同我的世界,一起被撕碎了。
我撤去了屏障。那是我这辈子最艰难,也最痛苦的决定。我辜负了外婆的嘱托,辜负了颜姝的信任,更辜负了她。我本该用生命守护她,却亲手放开了她。
她留下的最后三个字——“我爱你们”——像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在我的灵魂上。
一切结束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像个空壳。力量还在,却失去了意义。我守着颜姝,守着这片她最后存在的土地,更像是一种赎罪。
建立“晴空庇护所”,是颜姝的主意,也是我的救赎。在这里,我不再是刑警程墨,也不是守护者程墨。我只是一个修篱笆、种菜、陪着孩子们玩闹的普通人。小宇画下那轮月亮时,颜姝哭了,我别过了头。我知道,她没有离开,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看着我,守着这里。
苏芮那丫头,有时候会偷偷研究我那点力量,想用她的科学理论来解释。我随她去。有些东西,不需要解释。就像我现在握着锄头的手,和当年握着枪的手一样稳。就像我看着颜姝时,心里那片曾经因失去晴晴而冰封的海,渐渐被她的温柔和坚韧融化,重新泛起了波澜。
我不再执着于追寻力量的源头,也不再沉溺于过去的伤痛。
守护的意义,或许从来不是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而是无论面对什么,都站在需要你的人身前,都记得自己为何而战。
现在,我站在这里。
脚下是坚实的土地,身边是相依的伴侣,头顶是她化作的、宁静的月光。
这就够了。
这就是我的锚点,我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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