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坐高楼，黑色的衣袍被风吹着，高高的御书房前，南宫衍看着手里的锦盒，打开瑄帝的罪己诏，罗列了瑄帝所有“罪行”。

“朕自即位，所为狂悖，不期倚任非人，文武不出，使忠臣枉死天下愁苦，致狄猖寇起战乱不休，吾之过也。

吾名顾璟，乃先太子胞弟，嘉靖三十年，先帝驾崩，吾杀殿前御林军，利用穆王顶替先太子即位，德不配位，此罪一也。

听信谗言杀害忠臣，品行不端，此罪二也。

未善待手足，杀兄弑弟，意图冤杀宁王，疑心深重，此罪三也。

未善待兄长亲子顾陌，枉为人父，此罪四也。

吾之所行，皆悖逆常伦，现今昭告天下，传位先太子遗孤顾陌，望南国上下用心辅之。”

三道圣旨：

第一道：瑄帝即刻退位，传位顾陌。

第二道：恢复南宫衍皇室身份，封为摄政王。

第三道：封穆翎为南境穆王，统领南境兵权。

南宫衍看着灯火通明的南国都城起身走进了御书房。

赵要知道南宫衍不会伤害瑄帝就退了出去。

烛光跳动，瑄帝一身单衣，头发散乱，拖着病体在密室内，手里拿着一个酒壶靠着顾瑄的棺材，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说着：“哥，很冷吧，等过几日陌儿登基，阿璟就带你去与嫂嫂团聚。”

南宫衍在门外听着，瑄帝喊了一声：“小七，进来吧。”

南宫衍进门，望着密室内一众牌位，顾璟带着顾瑄在他们面前，在昏黄的烛光里竟有些恍惚。

这些人要是都聚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南宫衍看向瑄帝手里的酒壶皱了眉，瑄帝将酒壶放在一旁，笑着说：“过来看看你皇兄，你今日都没好好看看他。”

南宫衍上前，瑄帝还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副模样，可南宫衍却长大了，比顾瑄还要高一些，顾瑄每次见南宫衍总要摸摸他的头然后比比他的身高，最后再夸奖着：“我们小七又长高了。”

此时凌璟就会端着一碗牛乳上来说：“多喝一点，等再长几岁，就超过殿下了。”

南宫衍长得很快，跟着叶诚去北境时也不过才十三岁，就已经到了顾瑄的肩头，那时顾瑄还说：“从北境回来就该比皇兄高了。”

只是顾瑄再没机会看到。

“长高了。”瑄帝看着南宫衍笑，眼睛却很疲累，靠在棺材上便昏睡了过去。

这几年南国皇室被慕容袭玩弄于鼓掌，除了穆翎，个个都被毒折磨了个遍，能撑着活了这么久还多亏每人身边都有个大夫，可瑄帝没有，自始至终都只是他一个人在熬。

南宫衍坐在瑄帝床前，看着瑄帝妄图找到一点能原谅瑄帝说服自己的回忆。

南宫衍少时进宫，顾瑄平日里很忙，大多时候都是由凌璟带着。

“璟哥。”

“小殿下来了，今日做了你爱吃的糕点。”

“皇兄忙呢，璟哥替我看看这篇文章。”

“好。”

为了防止慕容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伤到南宫衍，瑄帝给了他足以自保的能力和权势。

“小七，内阁阁老孔瑞海才学渊博，给你做老师如何？”

“封，七皇子为宁王，赐北境虎啸营兵符。”

“赐宁王悲悯一剑，上斩昏君下斩佞臣。”

“朕往北境亲征，赐宁王监国之权，见宁王如见朕。”

自北境回来，南宫衍与瑄帝离心，刻意保持距离，他不明白皇兄为什么变了。

可瑄帝又放他自由，叶诚死后南宫衍暂统北境军，他主动上交兵权瑄帝却不收，他只能转赠顾陌。

南宫衍做了十五年的闲散王爷，皆是瑄帝一次次不听话毒发换来的。

南宫衍能怪他什么呢？

南宫衍不知道。

顾璟该是杀死了多少个自己才活到了今天。

良久之后南宫衍从御书房出来，将手里的锦盒将给赵要，说：“告诉他，没人稀罕他这个位置，让他好好活着赎罪，做个好皇帝。”

赵要目送南宫衍离开，南宫衍佝偻着身子，宽大的衣袍之下是南宫衍掩藏的血迹。

瑄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东宫的梨花开得极美，雪白的花瓣落了一地，顾瑄带着穆王和叶诚坐在东宫的梨树下围炉下棋，叶诚偷摸着悔棋，穆王在一旁帮衬，忽而顾瑄抬头看向他，笑着说：“阿璟回来了，快过来，他俩合着欺负我一个。”

顾璟没动，顾瑄起身向他走来，看着顾璟红着眼眶，立马揉了揉他的脑袋：“愣着做什么？生病了？”

顾璟摇摇头，身后的叶诚调笑：“阿璟昨日与我比试射箭输了，想来是还在生我的气。”

穆王招呼着：“璟儿快过来，大哥给你做主。”

身后传来南宫衍的声音：“哟，是谁在欺负我璟哥。”

顾璟惊讶回头，是长大后的南宫衍，他搂着顾璟的肩说：“璟哥别怕，小七替你赢他。”

顾瑄也摸摸南宫衍的脑袋，笑着说：“几年不见，我们小七果然比我高了。”

门外的顾琛探出头来，穆王将人提了进来：“看什么呢，让大哥看看长高了没。”

顾琛嘟囔着：“我都二十了，哪还会长高。”

顾瑄笑着说：“还是小孩呢，会长的。”

屋内的慕容清走了出来，招呼着几人：“大家快来吃糕点。”

顾琛赶忙挣脱穆王上前端过盘子：“嫂嫂，我帮你。”

“谢谢四弟。”

“娘亲~”小顾陌拉着慕容清的裙摆，慕容清将他抱起来，亲着他的小脸蛋说：“陌儿乖~”

小顾陌亲亲慕容清，又伸手向顾瑄，小手趴在顾瑄脸上，给了一个大大的亲亲，喊着“爹爹~”

小叶轩从门外跑来，喊着“爹！”

叶诚跑着飞扑过来的叶轩说：“小崽子，慢些。”

叶轩抬头看到顾瑄怀里的顾陌问：“爹，他是谁啊？”

“是小殿下。”

“哦~他好可爱，可以带回叶府吗？”

“小崽子，这你得问殿下同不同意。”

叶轩从叶诚怀里跳下跑向顾瑄，直接了当：“太子叔叔，我可以带小殿下回家吗？”

顾瑄笑着捏了捏小顾陌的脸蛋，说：“来，给你三叔抱抱。”

顾璟愣在原地看着小顾陌，小顾陌向他伸出手，在南宫衍的催促中，顾璟伸手抱过小顾陌。

顾陌小小的手搂着顾璟的脖子，在触碰的瞬间暖了顾璟，顾瑄蹲下身告诉叶轩说：“可以啊，但你要记得送他回家哦。”

“好！”

小叶轩看着小顾陌高兴得不得了，小顾陌小手搂着顾璟的脖子糯糯的叫：“三叔。”

顾璟身子一怔，只见顾瑄等人冲着他笑便在他眼前消失了，抱着他的小顾陌长大，抱着他叫他：“父皇。”说着：“回家了。”

顾瑄从梦中惊醒，看着依靠在自己床边的顾陌愣怔一下，伸手想去碰碰，又收回了手。

赵要闻声进来，顾瑄让他噤声，赵要会意小心扶起瑄帝，瑄帝小心扶着顾陌躺在自己的床榻上盖好被褥，在赵要的搀扶下出了御书房。

转眼又一春，春风拂面，瑄帝觉得自己精神了不少。

赵要说：“殿下一早来了，守了您两个时辰，想必是累了。”

“吩咐人准备好吃的。”

赵要勤笑着：“一早吩咐下去了，都是殿下爱吃的。”

“叶轩呢？”

“小侯爷去和大人们议事，想来该结束了。”

瑄帝点点头，赵要说：“小王爷带着泠先生离开都城了，有莫侍卫陪同，王爷将锦盒交给老奴，让老奴转告陛下，让您好好活着，他要看南国的盛世天下。”

瑄帝打开锦盒，里面只剩下两道圣旨，封南宫衍为摄政王的那道不见了。

瑄帝看着远方，露出了笑。

议事殿里，北境传来军报，北狄、东胡结盟，孔瑞海急召各大臣商议军情。

叶轩没有主动请旨回北境，就安静坐在椅子上听他们吵，有官员提了一嘴让叶轩回北境主持大局，御史中丞周述立马打断：“阁老，慕容袭还未抓到，侯爷还需留守京都护卫皇城安全才是。”

除了六部尚书和孔瑞海，朝中还无人知晓慕容袭被抓的事。

那日在刑场遭遇围杀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谁知道还有没有残余势力在京都藏着，等叶轩一走再生变故。

叶轩也没说要回北境的话，杨艾说：“京都安全交由箫统领，诸位尽可放心。”

周述却自顾说：“阁老，不若召回宁王殿下。”

苏谦随即附上一句：“宁王殿下现下不知所踪，上哪儿传召去。况且诸位当日在朝上是忘了自己要置宁王殿下于死地的场景了，现下又求人上战场保诸位在京养老，想得倒挺美的。”

那日周述没有表态，可不是慕容袭一党却支持杀南宫衍的官员大有人在。

“苏大人此话差矣，当日诸位大人也是受慕容袭蒙骗。”

“蒙骗？那诸位还真是白生了这脑子，一蠢就是这么几十年。”苏谦不愧是任职吏部尚书，拿捏各官员不仅手到擒来，怼起人来也是毫不胆怯，是个人出来说句话都被他怼了回去。

文官吵架就是这样的，其实也没多含蓄，顾陌和叶轩就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吵，也没个结论。

李牧看得清楚，他们就是怕叶轩回去再立战功到时兵权又重归叶家之手，这些人始终是防着叶家的，也怕太子得势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适时，孔瑞海出声：“此事老夫拟好折子呈递陛下再做决断，诸位大人若是无其他事便散了吧。”

“是。”

周述看了眼叶轩，没再说话便退了出去。

叶轩注意到周述的目光并未搭理，起身向孔瑞海告辞。

“侯爷且慢。”

“阁老还有事交代？”

“老臣想问问侯爷，您是否想回北境。”

“阁老放心叶轩回去吗？”

叶轩的态度了然，孔瑞海点了点头：“老臣懂了，侯爷慢走。”

“阁老也慢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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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