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一日，

你我相见，

我不问你过往，

也不问你未来，

我只庆幸你归来。

———《凡尘渡》

那日对话后，两人便没再说上一句话，顾陌就端坐在书房一步也没挪过，只有叶轩进进出出的给顾陌端这端那，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了一日。

第二日顾陌照常去上了早朝，与以往不同的是脸上多了一个面具，身后陪同之人也换成了叶轩。

到了大殿，叶轩照例就站在了大殿外守着，三三两两的大臣经过都一一向着戴着面具的顾陌行礼，虽然觉得有些荒唐，但是在这大殿前还是不敢怠慢。

等顾陌进了大殿，出了叶轩的视线范围，顾陌这才摘了面具，面对大臣异样的目光仍旧淡然往里走。

“殿下手里的面具倒是别致，不如也送臣一个。”

还未见南宫衍，他的声音就在顾陌的身后传来，众大臣这才赶紧挪开对顾陌打量的目光，匆匆往里走。

在他们看来，宁王与太子就是不和，两位神仙打架他们当然是要躲得远远的。顾陌轻笑一声，眼中的淡漠却依旧如故。

“皇叔何必如此。”

自瑄帝削了宁王的权，顾陌参政以后，南宫衍来上朝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全凭他高兴。虽说现在朝中原本偏向他的人已经少了很多，但他的威慑力却是还在的。

“殿下还不打算告诉那小子真相？”

南宫衍微笑着跟上去，与顾陌并肩而行，他比顾陌高出了一个头，站在顾陌身边显得有些伟岸。在常人看来是叔侄同行的和谐景象，可落在了某些大臣的眼里却是太子明显不如宁王。

“再等等……”

顾陌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被南宫衍尽收眼底，他只笑着摇摇头没再说话，就静静地跟着顾陌一起走。

等瑄帝出来，众人跪拜之后，瑄帝这才缓缓开口：

“朕昨日收到一封关于检举内阁大学士孔瑞海的奏章，书中所列罪证，条条状状皆有根有据，不知众卿家谁来替朕读读。”

瑄帝捏着手里的奏章晃了晃，也没有要立刻定罪下论的意思，众臣看向顾陌之后站着的孔瑞海也没有要跪下认罪的意思。

众臣窃窃私语，却无一上前。瑄帝扫视众人，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南宫衍的身上。

“宁王。”

“臣在。”

“你来读，让众爱卿都听听。”

“是。”

南宫衍上前，赵要将瑄帝手里的奏章呈上，朝堂上瞬间安静 ，只有顾陌微微皱了眉头。

瑄帝在心里苦笑：他的威严还不及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人。

南宫衍刚翻开奏章，映入眼帘的就是密密麻麻的长篇大论，可从他口里读出来就只剩下了一句：

“内阁大学士孔瑞海，私下收受贿赂，贪赃枉法，暗里结党营私，意图谋反，望陛下治罪。”

语毕，南宫衍收起奏章站在殿前直视瑄帝。众臣哗然，这样简单明了的总结让他们也是深感“敬佩”，只有顾陌注意着瑄帝的神色。

瑄帝只是笑笑，问：“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一起高呼，但在心里却是苦不堪言：明白个屁！头呢？尾呢？证据呢！

“既然都听明白了，孔爱卿，你可认罪？”

瑄帝继续发话，这么平静的审问，在这朝堂上也算是头一遭了。只见孔瑞海正在整理自己的衣冠，不紧不慢的出列上前，正准备跪下就被南宫衍搀住，语气轻柔的对宋庭风说了句：

“老师且慢。”

看着南宫衍自作主张的动作，众臣愣住，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瑄帝的脸色，他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转头又看南宫衍时，只见他脸上还带着一抹笑，丝毫没有要管在场的所有人一般，将孔瑞海扶住站好，这才转身向瑄帝行礼，正视瑄帝说道：

“陛下，孔阁老无罪。”

说得好听南宫衍是在行礼陈述事实，说得不好听……南宫衍现在的举动和语气，就是在挑战皇威。

“朕听闻，宁王与孔爱卿私交不错，莫不是要因而徇私。”

瑄帝倒是也不介意，他也好久没见过南宫衍在这朝堂上这么“肆意张狂”的模样，莫名还觉得有些怀念。

“臣不敢。只是奏章中所列，纯属诬陷。望陛下，明查。”

孔瑞海年迈，以至于南宫衍站在他的身前就已经将他完全挡住，只能见到边角的红袍。

“孔爱卿，你可有话说。”

瑄帝审视着南宫衍身后的宋庭风，这还是他以前给南宫衍请的“先生”，南宫衍的一言一行自然都出自宋庭风的教导。现在看到这景象，怎么都觉得有些刺眼。

孔瑞海已经有了褶皱的手轻搭上南宫衍的衣袍，南宫衍这才转身让开了道。

“回禀陛下，臣，自认问心无愧，亦无罪。”

孔瑞海端正跪下磕头，看着孔瑞海有些颤巍的背影南宫衍眉头微皱，拳头紧握。

南宫衍怎么会看不出来，什么检举奏章，还让他看了亲口读出来，不过就是借他的口要向孔瑞海问罪，最后针对的还是他罢了。

南宫衍刚想上前就被顾陌拦下。

瑄帝没再说话，孔瑞海就那么一直跪着，南宫衍也没动，朝堂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明黄色的衣袍摆动，那个一直未动，也不喜在朝堂发言的太子殿下在众人震惊的眼神中上前。

“父皇，儿臣想看看皇叔手里的奏章。”

“准。”

按理来说头一天的奏章都会先出现在东宫，等他批阅完再送去瑄帝那里检查的，可顾陌却从来没有看到过一封弹劾孔瑞海的奏章，那只能说明是瑄帝故意留下或是有人暗地呈上，就是故意要在今日的早朝上当着众大臣提出来的。

南宫衍要是不来孔瑞海可能会被直接下狱，南宫衍要是来了就会护着触及皇威，不管哪一种南宫衍都不会坐视不理，最后的结果都是瑄帝动怒。

不得不说，这盘棋到现在，在顾陌没站出来之前确实是成功的。只是下棋之人可能从始至终都漏算了南国的这位太子殿下。

“父皇，儿臣附议，孔阁老无罪。”顾陌合上奏章。

“何以见得？”

瑄帝怎么也想不到，诺大的朝堂之上，站出来的却只有顾陌一人。帮的还是传闻中逼着叶轩站上擂台的罪魁和与他争权的宁王，也不知该骂他这儿子傻还是庆幸他太干净。

“回父皇，江南水患，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朝廷所拨赈灾银两如杯水车薪，孔阁老于奸佞手中所收财物，皆用于赈济江南，此为奏章之上“贿赂”之罪。”

“北境战乱，将士在前线浴血厮杀，保境安民。然兵器不足，粮草久运不至，孔阁老命人斩杀贪污制造兵器银两的官员及拖沓不前的粮草官，诛杀叛贼，此为奏章之上“枉法”之罪。”

“孔阁老学识渊博，于民间集市开设讲坛，集我南国博学有志之士，造福我南国子民，此为奏章之上“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之罪。”

“父皇，孔阁老为臣者，廉洁奉君；为事者，鞠躬尽瘁；为文者，厚德载物；为人者，高风亮节。若因小人谗言而遭论罪，则庙堂失其栋梁，人臣失其楷模。以上所述，吏部对官员考核皆有存档，望父皇明查。”

顾陌语毕良久，众臣都还未反应过来，直到顾陌直起身跪了下去，大臣们这才回神跟着纷纷跪下。

“臣等附议！”

大臣们这时看向顾陌的眼神都变了，就连一直针对顾陌的张敬和周述等从不看好顾陌的老臣，他们的眼神从不屑，震惊再到敬佩。

他们当太子懦弱无能，实则是“不鸣而已，一鸣惊人”。

顾陌的每一句话都直击他们的内心，他们这些做官的，最后想要跟随的不过就是一个明是非，懂臣下，爱民如子，造福国家的主君罢了。

刚好，顾陌就是这样的。

吏部尚书苏谦上前：“启禀陛下，宋阁老所做之事，皆在吏部考核中有皆所记载，陛下可立即派人前往吏部调阅。”

瑄帝俯视着朝中整个局面，似乎在不经意间自己的儿子给自己赢得了足够的人心，这是他想看到的局面。瑄帝嘴角一勾，缓缓开口：

“着，内阁大学士孔瑞海，任南国丞相，协领百官，整顿吏治，即刻上任。”

瑄帝刚说完，赵要就捧着丞相印章和瑄帝刚下的圣旨到了孔瑞海跟前。

“陛下圣明！”

众臣再次高呼，孔瑞海谢恩。随着赵要高呼了一声“退朝”，顾陌和南宫衍扶起孔瑞海。

众臣再次打量顾陌，不再是刚进殿时的那种异样目光，南宫衍满眼欣慰。

出了大殿，众臣上前道贺孔瑞海，拜见太子，辞别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