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的话，

我想亲口和你说。

———《凡尘渡》

叶轩在信封上写着“太子殿下亲启”，总归是要给外人看的，用着敬称落在旁人眼中便不会有那么多非议。

顾陌小心拆开，展开里面的书信，季阳走时特意将房间的烛火点得通亮。

信的开头写着：弦之，见信舒颜。

接着便是信的正文：七日未见，弦之一切安否？可有好好吃饭，回来我要检查弦之是否有长胖，若是瘦了，罢了，身边的人总也劝不动你，可还是要按时吃饭，朝中事务繁琐，莫要太劳累。春寒料峭，还需多穿衣物，好生照顾自己，待我归来。

我已平安到达北境，今日见到沐风，瘦了许多，阿离不知何时潜入我包袱中，见到沐风甚是欣喜，我定替殿下平定外患，弦之勿忧。

书信写了许多张，总也不觉满意，策马时见一鸢尾，甚是好看，希望弦之喜欢。

弦之，弦之。

行书至此，亦当终矣，纸短情长，不尽依依。

弦之，想你，等我归。

信的结尾写了：‘阿轩’两字，叶轩还在旁边画了张自己的小像，顾陌轻抚着终于露出了笑。

顾陌收好信，将已经风干的鸢尾一同小心收进锦盒，这才唤了门外的季阳。

“季阳。”

“殿下。”季阳推门而入等着顾陌下令。

“准备笔墨。”

“殿下是要给大人回信？”

“嗯。”

“殿下要不先吃点东西，再回信？”季阳试探着问，顾陌明显精神好了些，得趁着自家大人来信的这个尽头让顾陌吃点东西补补这几日亏空的身体。

顾陌想着信中叶轩的话，便也应了，季阳赶紧去端了刚做好的饭菜，是清粥小菜，还有一盘糕点，他家大人信中特意吩咐做的可不敢马虎。

顾陌喝了半碗粥，吃了块糕点便不用了，想来大概还是因为不是叶轩亲自做的，不和顾陌的口味，季阳想等会儿还是得书信一封问问具体的做法。

沈直端了药进来，看顾陌吃得少不禁皱了眉，但好歹还是勉强吃了点东西的，沈直又舍不得骂了。

“殿下，陛下让您醒后先去御书房。”

“好。”

喝完药，沈直观察着顾陌的精神状态，将瑄帝走时传达的命令转达给了顾陌。

顾陌没有拒绝，他心中的疑虑确实只有瑄帝能为他解答。

“陛下，太子殿下请见。”

御书房外响起了赵要的声音，顾陌就站在殿门外，一身常服，没有着太子服，就好似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自从东宫回来，瑄帝就将自己关进了御书房，顾陌站在门外，好似每次他为谁来，御书房的大门总是将他关在外，像极了他们父子，总隔着一道门。

“让他进来。”

殿门打开，瑄帝高坐在前，顾陌进门一句话没说就直接跪在瑄帝面前，没有一句请安问好的话，就连父皇也不叫了。

瑄帝就这样静静地，很认真的看着自己这个儿子。瑄帝第一次觉得，他似乎真的一点也不了解他这个儿子。

瑄帝感叹：皇位将他困住了，而他也困住了自己的儿子。

良久之后，瑄帝长舒了一口气，随后遣散了所有宫人，御书房的门再次被关上，殿内又暗了下来，瑄帝走到顾陌面前道：

“随我来。”

瑄帝走在前，顾陌起身一言不发跟在其后。行至书架处，瑄帝自书架处打开了一道暗门。

顾陌对此并未感到惊讶，瑄帝淡然进入，顾陌跟着进去，刚进去密室门便自动关上，从外面看再也见不到一点痕迹。

密室里，瑄帝很熟练地点燃了油灯，随着火焰跳动，整间密室的油灯都燃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密室，随着光亮密室里一众灵牌显于眼前，顾陌此时的神情才有些许变化，但依旧不是很明显。

顾陌继续跟着瑄帝往前走，越是靠近，灵牌上的字就越清晰。这里摆着的灵牌不下百个，而放在最中间，也是最前面的就是叶轩的父亲“叶诚”和穆老王爷的牌位，中间还有个无字灵位。

见到这两位的时候，顾陌藏在衣袖下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脸上的神色也愈发难看。

灵牌前没有贡品没有香案，只有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放了一壶酒，三个酒杯。

瑄帝望着这些灵位，眼中尽是落寞，他苦笑着端起桌案上的酒杯，提起酒壶，将三个酒杯都一一倒满，接着提着酒壶就畅饮一口。

瑄帝手提酒壶，背对着顾陌，长呼一口气：

“如你所见，这里的每一位，尽数死于朕手，虽不是朕亲手杀的，但却都是朕亲自下的旨。”

瑄帝自顾说着，顾陌没有说话，但握着的拳却愈发的紧，说着，瑄帝望向叶诚的灵位，笑笑继续说道：

“叶诚，叶轩的父亲，无罪，但朕以谋逆之罪杀之，尸骨弃于北境深渊，至今未回。”

顾陌双拳紧握，他看着瑄帝的背影，这个伟岸又冷血的帝王。

“为什么....”

“因为朕是君，他们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皇伯呢。”

“反叛之名，赐以匕首，自裁。”

闻言，顾陌直直地跪了下去，对着叶诚和穆王的牌位，重重叩首。

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人，一个是他的哥哥，顾陌好似从未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崩溃的，他现在...是叶轩和穆翎的杀父仇人之子啊。

而造成这一切的，仅是一句“君要臣死”。

“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认清你和叶轩还有南境隔着的是什么，今日你救他们，明日他们就可能把剑指向你。”瑄帝看着伏地的顾陌，眼里还是心疼的，可他没有说一句心疼的话，一字一句都戳在顾陌心上。

顾陌埋首，努力压制自己的心绪出声再问：

“武定县破，金霞关被围，父皇您，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等待总是最磨人的，顾陌撑地的身子在不住的颤抖，他在怕瑄帝给他的回答就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

沉默了良久之后，瑄帝转身俯视着此时几近缩成一团的顾陌，心下有些不忍，却还是给出了答案：

“执棋人。”

听到这话，顾陌整个人都是空的，握拳的指甲已经陷入了肉里，血从指缝里淌出来，将他的袖口染脏。

绝望，似无尽的深渊，顾陌感觉自己身陷黑暗，周身很冷，很冷，冷到他无法呼吸。

“弦之。”

就在他快被黑暗和寒冷吞噬之际，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声音如救命灯火一般将他拉了出来。

顾陌抬头，与瑄帝对视，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

“那我便做毁局人。”

顾陌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没等瑄帝同意就起身离开，这里的一切，他看到了，知道了，也够了。

他不敢问瑄帝要给南宫衍安什么罪名，只是接下来，他的路，叶轩的路，南宫衍的路，穆翎的路，他们所有人的路，他都不会再任人摆布。

看着顾陌离开后，瑄帝反倒不怒也不恼，只上前几步抬起叶诚灵位前的酒杯将酒倾洒在地上，又倒满了一杯，端起酒杯后望向叶诚的牌位，笑着道：

“你瞅瞅你儿子究竟是给我儿子下了什么**药，这杯，罚你教子无方，诱拐储君之罪。”

说罢，瑄帝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仰天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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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