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 35 章

校职工小区门卫。

江国良晒着太阳哼着曲,跟早起上班的老师们殷勤地打招呼,得到对方笑脸回应时他内心的满足感就又添了几分,哪怕是看大门的,他也是在全县最高学府看大门,地位不一样。

很快,和他交班的人来了,两人照例闲聊了两句。

“你闺女上次模考考多少?还是第一?”那人一脸羡慕。

江国良很得意,“我们两口子都没文化,孩子从小就省心,也不知道随了谁,可能是祖坟风水好。"

“全国的好大学随便挑了吧……依我看,小姑娘不能让她跑那么远,就这个教工小区里的张老师,把一双儿女都培养到国外去了,现在呢,老两口过得那叫一个惨,头疼脑热没人做饭买药,手术住院更惨……"

江国良一开始没走心,回去的路上越寻思越觉得这事值得好好斟酌,虽说活了半辈子冒出来的亲生儿子让他到现在都志得意满,但讨论到实际,那臭小子子连亲爸都不认,指望他养老那就是天方夜谭。说一千道一万,床前床后还得靠闺女。

夜里,江国良和冯庆萍夜谈,没说两句又吵起来,“咱们这二十年不在儿子身边,张口闭口就是养老送终,搁谁谁能接受?你要从现在开始接近他,对他好,把他缺的要的尽力补给他,你把当爹该做的事做足了,他以后能不孝敬你吗?”江国良暗夜里默许,这话有道理,种树才能乘凉。

解了忧思,江国良把手伸进冯庆萍衣服里探索,没两下就被拽出来,“我累了,睡觉。"

江国良一跃而起,“大半个月了,天天喊累,碰也不让碰,你啥情况?”

冯庆萍压低声,“我能有啥情况?累还不行?”江国良闷着气下床去外面抽烟,直觉告诉他肯定有哪里不对。

入夏,距离高考冲刺只剩最后一个月,各科老师在课上说话都是加了速的,几乎几天一套题。

那天教室外走廊发出异响时,江欢南正在背一篇英语示范作文,认真投入,所以当那个发疯的女人一脚踹开门时,她仿佛被抽了魂似的愣了好半天。

“江欢南!贱种!给我滚出来!”女人声音尖利,震耳欲聋。

江欢南回过神,立刻起身与眼前的陌生女人对视,马上对老师说,"我不认识她。”

女人推开阻拦她进教室的老师,“不认识我没关系,冯庆萍那个骚/货是你妈没错吧?你带我去找她!”

腿下一软,江欢南的汗珠瞬间冒了厚厚一层,耳边充斥着龌龊肮脏的咒骂,哪怕拿人已经被拖出教室,她还是浑身颤抖。

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了解情况,紧接着被言千乘送回家,直到和冯庆萍面对面求证,都像梦一样不真实,颠覆她的认知。

那个去学校闹事的女人是冯庆萍雇主老头的儿媳,她在自己男人的手机里发现了冯庆萍□□的照片,趴在床上红着脸,表情迷离,和捉奸在床没什么区别。

江国良抡起椅子砸向冯庆萍,被言手乘栏下,“江叔,别冲动。”

“妈的,老子早就该猜到你这臭表子背着我不干好事,这么多年了,怪不得老头在床上教屎撒尿也要去何候、原来伺候完老子还伺候儿子!草!”江国良吼到青筋暴起,面色如血。

冯庆萍也不辩解,拽了拽言干乘,“大乘,不好意能让你看笑话了,你别拉他,让他冲我来。”

言千乘依旧隔开两人,“冯姨,你还是好好和江叔解释。”说完,他担心地看着一旁呆愣愣的江欢南,可惜这种折磨与痛楚没办法替她承担。

冯庆萍突然冷笑,“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和老头的儿子好了,好了挺长时间,有半年多了吧?大乘你知道那男的是干什么的吗?电业局的领导,有钱还有权…你再着着你江叔,看大门两年了,赚那点钱还不够他自己喝酒抽烟,让我们娘俩喝西化风……"

江国良再也忍不了,直接冲向厨房拿了菜刀回来乱砍,冯庆萍尖叫着逃出去,菜刀落在她身后的地上。

江欢南扭头看着夕阳下逃命的女人,默默闭上眼,她永远不会忘记此刻被击穿五脏六腑的痛,永远忘不了。

江国良也哀嚎着跑出去,一转眼没了人影,落日残阳,破碎感汹涌袭来,要了命。

言千乘过来抚慰式摸摸江欢南毫无血色的脸,声音极轻,“没事,没事。”

是的,没事,她不能让自己有事。

江欢南默默收拾了家里的残局,收拾完就坐在书桌前一口气做完了两套题,机械麻木,不同寻常,言千乘不敢离开半步,守在旁边,眼睛一闭再一睁,天居然大亮了。

发现江欢南不见的时候,言干乘心跳直接漏掉好几拍,拔腿跑出去,一口气冲到学校,亲眼看到江欢南在教室里埋头做的侧脸时,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下课,言子乘把江欢南叫出来,“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有必要硬撑吗?不想来学校就在家休息两天。”

这两天学校里免不了闲言碎语,没必要迎头直上。

"过分吗?怕你夜里着凉,我给你披上了毯子,还不够意思吗?”江欢南明知道他在说什么,硬生生的玩笑。

“真没事?”言子乘弯腰看她垂下去的眼。

“好着呢。"江欢南诚然一笑,不伪装。

她不是十岁的小女孩了,如果让原生家庭和痛苦的情绪把她杀死在高考前夜,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高考,是她改变人生的唯一通道。

*

这件事虽闹的满城风雨,最后决断却干脆利落。冯庆萍非离婚不可,净身出户,走的时候家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她只带走了身份证。

江欢南突然就想起之前被伤心了千万次也不肯离婚的冯庆萍,相信她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是对她最有利的,仅为她自己。

江国良如一滩烂泥堆在沙发上,颓着声问江欢南,“你恨你妈不?”

“你恨你自己吗?”

江国良一愣,充血的眼仁突然汹涌滑下两行泪,瘪了瘪嘴,什么都说不出来。

恨这种情感很奇妙,这世上甚至没有一桩恨不是因爱而起,江欢南不恨任何人,她只愿自己能坚强勇敢,不负青春。

六月,高考终于落下帷幕,浓烈的酷夏里浸泡着自由的风,滚烫的青春被终于闲下来的时光占据。

在电脑上填完了志愿,等待江欢南的就是录取通知书了,盛京,科大,法律系,那么远却那么近。

整整一个月,江欢南和言千乘都泡在程晓云的冷饮厅帮忙,程晓云执意给双倍薪酬,声称雇佣高材生就是旺她自己的门面,她也沾沾喜气。

等店里打了烊,两人也不急着离开,有时干脆住在店里。

程晓云心知肚明,两个孩子是怕她太孤单了,怕她太想乐乐,等她们离开方县去上大学,就在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那天,因为程晓云警告几个小青年不能在店里吸烟,那几个人硬生生逗留到凌晨两点才离开,言千乘和江欢南不放心程晓云一个人,一直陪到最后。

打烊后,言千乘一如往常躺在椅子拼成的床上准备睡觉,半梦半醒时,刺鼻的烧焦味传来,待他清醒过来意识到后厨着火时,浓烟已经成团扑面而来。

言千乘下意识跑去大力撞开休息室的门,把还在睡梦中的两人叫醒,不到半分钟就拖着两人跑出来,待他准备折返回去灭火时程晓云一把抓住他,“别去,危险!”

消防车赶来前,火光冲天中传出燃气爆炸的巨响,大火足足烧了三小时才扑灭,程晓云经营了一年多的旺铺只剩黑灰一片。

言海第一次出现在程晓云眼前,像许久不见的老朋友,“如果需要打官司,我找省城的律师朋友来,那几个放火的小孩谁也别想脱罪。”

独自一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半个家当瞬间灰飞烟灭,怕是再狠的心也会生出怜悯,中年丧女之痛还在,一场火烧掉的不仅仅是财物,恐怕还有希望。

程晓云笑笑摇头,“言哥,一场火让你肯来见我,这场火烧的值。”

“大乘一直跟你有联系,我放心。”言海盯着烧焦的废墟淡淡说,语气淡,却有起伏,陈年过往是是非非都随风消散在叹息里。

程晓云没那么心疼钱,她做生意让自己忙起来就是为了把时间挤满,“烧了就烧了,等我休整休整去国外闯闯。”

言海点头,程晓云不是一般的女人,去哪里都能过的很好。

“等我在国外发达了,家产都留给大乘。”程晓云这句没来头的话吓了言海一跳。

“这说的什么话。”

程晓云只笑不答,一切尽在不言,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疗愈和弥补过往。

江欢南因为这场火呛到了烟,猛烈咳了好些天,拗不过言千乘去医院拍了胸片,情况却没那么简单。

“这块阴影状态不好,不排除肿瘤的可能性,建议去更权威的大医院仔细检查一下。”县医院的大夫神色凝重。

江欢南坐在医院的走廊垂着头,一脸平静,言千乘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和大夫沟通的言海,把身边这颤抖的身体揽在怀里,“我们回盛京看,会没事的。”

江欢南点头,心里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记得奶奶去世前两个月就是没日没夜的咳,只是最后人走了都没有去过医院,没办法确认死因。

如果带着恶性遗传基因,江欢南觉得自己短暂而复杂的一生也没什么好挣扎的了,听造物主安排就好。

唯一可惜的是,她离迈进大学校园大门之差一步之遥。

江国良跑去县里找冯庆萍要钱,“我只能凑到两千块钱,南南去省城治病不能耽误。”

个把月不见,冯庆萍年轻富态了许多,真丝睡裙很衬肤色,脸色却不大好,“我现在是手心朝上要钱的家庭主妇,拿钱要问我老公……等确诊了再商量吧。”

江国良把拳头握在背后,咬着牙摔门而去,其实有那么一瞬间,江国良是真的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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