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在船头编出来的那席话只不过是为了打发陈令煊用的,谁能想到他会整出上门提亲这么荒谬的一出?现在闹到真正的云府头上,林惊昭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误会给说开。
“让陈公子见笑了。”林惊昭换上了初见他时的表情,无辜又可怜,“小女子其实并非云家表亲,那日实在是紧急,害怕公子发怒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陈令煊接受良好,他摆手道:“无妨!那夜事发之后陈某早已想到姑娘可能不是云家的人。只是或许姑娘不信,船头一眼,便已是万年!陈某对姑娘的情意…日月可鉴!”
萧定安听了,幽幽笑道:“用情至深啊,林姑娘。”
林惊昭反击:“被感动了?被感动了你去嫁。”
“我可没有感动。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动情,是愚蠢至极。”
“动情?他可没有,他只是暂时性地对我的皮囊感兴趣罢了。”
“你还有皮囊可言?”
“我不爱和又坏又瞎的家伙讲话。”
她转头就开始对陈令煊编故事:“陈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家境贫寒,自幼无父无母,是一位无亲无故的阿婆将我捡回家拉扯长大,如今阿婆已故,我便真的没有亲人在这世间…我没有在这世间立足的本领,给不起嫁妆,如何嫁入陈家?”
莫说陈令煊,这绘声绘色的话把在场的人都说得眼角一酸——尤其是云芝,早已感动得一塌糊涂。
陈令煊不死心道:“林姑娘,只要能娶到你,世间什么权贵财富,金银珠宝我都不要!我更不会三妻四妾,我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芝带头鼓掌,大喊道:“好!冲你这番话,我敬你是个男人!”
这位云小姐…实在是性情中人……
林惊昭摇了摇头:“陈公子,实不相瞒,我早就心有所属,他在我最困难时救我护我,我早就对他情根深种…”
话语间,她含情地望向萧定安。
有了此举便不必再往下说,在场的人都明白了。
萧定安眉头一跳,心想这林惊昭居然这么大胆地把话头抛了过来,还真是不怕自己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气氛忽然沉寂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萧定安身上,云芝又是打头阵起哄:“萧公子,你倒是表个态啊!”
林惊昭简直呆了,不是说这位云小姐对萧定安有意思吗?她怎么还反倒成了最兴奋的那个?
“咳咳。”虚弱的咳嗽声打断了这场闹剧,一位年迈的老者被搀扶着走了出来,她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厉声问道:“都闹够了?”
这位老者声音虽不大,可其中气势足矣压住在场的人。她穿着并不华贵,甚至稍显简朴,却非常得体,那气质看过去便知是高门出身,而此人便是云家主母慕知春。
慕知春身侧站着云家当今的家主云才之和大娘子刘兰秀——冯有宝跟在他们身后。
“祖母——您来了!”云芝扑向慕知春,在她怀里撒着娇,“我可想您了。”
刘兰秀皱眉道:“成何体统。”
云芝俏皮地做了个鬼脸,老实站在了慕知春边上。
林惊昭悄悄问:“这就是云家几位当家的?”
萧定安没有回复她,陆惜月用手肘拱了他一下,他这才不情不愿道:“或许是吧。”
“或许?”
陆惜月解释:“我们来到这儿之后,就没有见过云家的主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中是有些不爽快的。他们来了云家的三天,云家只让冯有宝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却没有要接见的意思,但也没有把他们赶走。一直到今天陈令煊来闹了这么一出,他们才得以见到云家主人的真容。
慕知春正声道:“陈公子,我身体多有不便,才来接待,恕我云家失礼了——不过,陈家与云家可是有婚约为证,陈公子今日这出,又是何意?难道是陈大人的意思么?”
“与我爹无关。在下不过是听闻云小姐已意属他人,便也想追求真爱罢了。”陈令煊作揖道,“但是此举确实鲁莽,是在下叨扰,还望老夫人见谅。”
听到“云小姐已意属他人”这话的时候,云才之和刘兰秀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做贼心虚的云芝。
慕知春厉声问:“云芝,可有此事?”
“……”云芝低着头,不敢回答。
刘兰秀小声道:“一日没看好你,你就要上房揭瓦了是不是?”
“哎呀,娘……”
云芝既已承认,那么这事就是云家理亏在先。陈令煊这一番作为就算是再不合礼数,出去了也有理由可说。
陈令煊面对长辈时也不是个爱闹事的,他主动说道:“陈某自知已带来了不少麻烦,便先行告辞。不过来日我会正式拜访云家,重新商讨两家的婚事。”
云芝惊讶又不满:“你还要来?”
“云芝,不得无礼。”慕知春责备了一句,又对陈令煊道,“陈公子愿登门拜访,自是云家的荣幸,只是我家丫头不懂事,希望陈公子能担待担待。”
他表面工夫做得很好:“自然。”
送走陈令煊之后果真轻松了许多,但一想到他说还会再来,不免让林惊昭头疼。慕知春依次打量了他们四人,随即不满地瞥一眼刘兰秀,叹了口长气:“诸位请入中堂吧。”
堂内,几人间的气氛说不出的诡异,只有云芝边晃着脚边大口吃着点心。
慕知春像是在沉思,云才之观察片刻,最后还是小声说道:“娘,兰秀也是一时心急……”
没想到慕老夫人直接打断了他:“你们四人,皆是方士?”
卫横江起身作揖:“是,在下乃应天门弟子,这两位便是我的师弟师妹,另外一位…”
陆惜月道:“她是我的妹妹,虽不会术法,却也略懂其中门道。”
“原来是陆姐姐的妹妹!”云芝嘴上还沾着糕点屑,“怪不得呢,你们姐妹二人可真好看!”
“多谢云小姐。”
慕知春简直头疼,她挥手道,“来人,把云芝送回屋里去。”
云芝不情不愿地撒娇道:“祖母…”
“云芝。”一直没有说什么的云才之警告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云芝果然不敢再有异议。
“我走就是了。”
云芝一口包下手上剩余的点心,不再逗留一下,从椅子上蹦下来便跟着婢女嬉笑着离开了。
支开了云芝,堂内的气氛便更加沉闷,慕知春疲惫地闭了下眼:“我这孙女脾性顽劣,让各位见笑了。”
陆惜月道:“云小姐活泼可爱,人人见了都欢喜。”
“说回原话——劳驾各位千里迢迢赶来云家,只是我这愚蠢的儿媳不懂事,不清楚情况就将几位请来,实在是抱歉。”
刘兰秀听了这话,咬着后槽牙,右手攥紧了衣摆,似是在压抑不满。
萧定安默默地扫了她一眼,又看向了外头。
“云家会承担几位来去的费用,还请诸位明日一早便离开。”
“娘!你何必…!”云才之激动地站了起来,他顿了一下,压着嗓子道,“赶人就赶人,您何必还要多浪费金钱呢…?”
“是啊,老夫人。”冯有宝也跟着吹风,“更何况,他们四人确实能力不凡,老仆就是被他们所救的。”
慕知春给了云才之一记眼刀,不曾理会冯有宝,问道:“诸位意下如何?”
卫横江有些犹豫。
昨日登门云家,他便感到了其中的不对劲,有强劲的怨气徘徊在此处无法散去,若放任不管,必会酿成大事。
“这……”卫横江不知该如何委婉地指出这点问题,“老夫人,实不相瞒,这云府之中确实有些异常…”
云才之臭着脸:“我们府上的风水都是请先生看过的,你们这些江湖术士又懂什么?”
“可…”
从来时就有些不满的陆惜月站起身,打断了卫横江想说的话,冷冷道:“也好,正巧我们还有急事赶着上山,既然贵府没有问题,那自然是省去了一桩麻烦事——多谢老夫人的好心,我们明日一早就离开。”
结束了与云家这番不愉快的对话之后,他们就回房休息了。先前云家以房间不够为由,只收拾了两间房出来,因此陆惜月与林惊昭一间,卫横江与萧定安一间。
入夜前,陆惜月拉着林惊昭聊了许久,把憋下的火都发泄了出来。林惊昭只管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陆姐姐骂得对”和“陆姐姐骂得好。”
等陆惜月差不多输出完了,林惊昭莫名想起卫横江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我看卫兄似乎很想留下来...”
“卫横江这个人吧,他太正直了,正直到总会给自己惹不少麻烦,有时候我觉得他真应该和萧定安好好学学。”
“啊……”林惊昭脑中立马浮现萧定安那张冷冰冰的脸,“我觉得卫兄就这样挺好的。”
陆惜月道:“是挺好,但容易吃亏啊。”
林惊昭想了想:“也是。”
后来陆惜月又与她聊了许多关于应天门的趣事,说累了之后,便躺下休息了。
可怜身为灵体的林惊昭不需要睡眠,亦不需要进食。面前的陆惜月睡得正香,而她一丝困意都没有,思来想去,林惊昭便一个人飘到了屋顶上坐着。
赏月,思乡。
顺带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不太适合攻略人,不然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听见涨好感条的提醒…
“林姑娘独自一人赏月,可是有什么心事?”
林惊昭吓了一跳,心想还真想谁来谁——这话没问题,可细品起来好似有一种阴阳怪气的味道,那必然是萧定安没错。
“原来是萧公子,我还以为是鬼呢。”她回头看了一眼萧定安,又继续望着月亮,“是啊,在想水妖到底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攻击我们。”
“你居然怕鬼么?”
“不行?”林惊昭补充,“哦,我还怕节肢动物。”
“呵,奇妙。”
林惊昭想了想该怎么把对话延续下去:“萧公子还没有解答我后面的问题呢。”
“因为陈令煊脖子上戴着的东西。”
她原本不指望萧定安回给自己答复,没想到却出乎意料,林惊昭又重新看向他:“哦?”
“他脖子上挂着的是鲛人的眼泪。”蟾光将萧定安的身上自带的锐气柔和了几分,“水妖和鲛人几万年前是一家,后来族内分裂,二者便分开,习性和模样也越来越不同,甚至还成为了敌人,他们是嗅到了鲛人的味道来的。”
“鲛人的眼泪常见吗?”
“算得上是的稀世珍宝,也不知陈家是如何弄来的。”
林惊昭点头:“看来是因为陈令煊,我们才受了这一出。”
“也不全是。”
他的目光骤然落下,萧定安盯着林惊昭的脸,似是在寻找什么,但他没有得到答案。
于是,他猛地弯下腰,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所有的光,他以一种胁迫者的姿态居高临下。
“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林姑娘是不是也该告诉我点什么?”
林惊昭感到一股激烈的震颤在体内游走,她的气息像被萧定安掐住,但她却强壮镇定,笑道:“好啊,我必定知无不言。”
“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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