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有些相似

“我真是恨不得今晚连夜跑走!但我们来时那么艰险,总不能吃了亏还要自费离开。”陆惜月经过这件事再难入眠,在屋内来回踱步,“他们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林惊昭坐在床上乖乖附和:“就是就是。”

她已经坐在这里听陆惜月骂了半个时辰了,陆惜月的火气在这半个时辰里不减反增,看起来像是要把云家人揍一顿才痛快。

“不过…”陆惜月突然焉了下来,“如果不帮云小姐的话,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林惊昭清楚陆惜月是个嘴硬心软的主,刚好她也在乎那口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于是凑上前,语气像是诱惑小孩吃糖一般道:“但是啊…陆姐姐,你真的不打算去查看那口井?”

陆惜月脸上的神色登时纠结在一起,最后她把头一转,愤愤道:“…不去!”

“如此,好,我支持陆姐姐。”

三言两语间,天已蒙蒙亮起。陆惜月早就收拾好了一切,纸窗刚透出些许光来,她就拉着林惊昭出门。

她们才出门就碰上了卫横江和萧定安二人。看得出来,卫横江还有些许犹豫,原本也动摇着的陆惜月见了他这幅模样,反倒狠下了心。

“卫横江,快走吧。”

“师兄。”萧定安轻拍了下卫横江的肩,“不必担忧。”

卫横江叹了口气,严肃道:“我怎能不担忧。”

萧定安没有继续安慰,只是勾唇一笑,领头走了出去,林惊昭跟上去,回头唤道:“卫兄,陆姐姐,该走了。”

事实上林惊昭也想留下来弄清那古井之中到底是何鬼怪在与她说话,那东西说在等自己…难不成没算到她会离开吗?

“你也想留下么?”萧定安突然问。

“有点儿想。”

“会回来的。”他道。

冯有宝早就备好了马车等着为四人送行,他站在马车边,没有了原先在客栈时那不屑的模样,对他们毕恭毕敬,甚至有些谄媚道:“几位方士大人,请上马车吧。”

卫横江站在最后的位置,他正要上去,冯有宝伸手拦住他,眼睛提溜一转,左右观察了许久,这才摸了下自己的小八字胡,悄声道:“卫方士,敢问您可否为老仆画几张护身符带在身侧?…价钱好谈,只要最强,最有效的那种!”

“可以。”卫横江从袖中掏出三张符递给他,“我不要钱,此物你收好,放在锦囊中挂在身侧也行。”

冯有宝连连弯腰鞠躬:“哎呦,多谢,多谢卫方士,老仆不胜感激!”

“这是我分内之事。”

他朝冯有宝微微一笑,踏上了马车。

应天门在锦州一带的伏鸾山上,路途遥远,回去莫约得花上六七天的时间。他们要先乘车去渡船,到了渡口,四人陆陆续续地下来,冯有宝拿出了一个钱袋递给卫横江,说道:“船已经备好了,这是老夫人命老仆为各位准备的路费,还望你们能消消火气。”

“那就多谢老夫人了。”

陆惜月从卫横江手头接过钱袋,不给他还回去的机会,卫横江自知被看穿,也不再说什么,只道:“那我们便告辞了。”

“你不是说我们会回去吗?”林惊昭凑到萧定安身边,“这都要上船了。”

“林姑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萧定安耳朵微动,昂头示意她朝远处看,“来了。”

林惊昭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个人正骑着马飞快地往这边赶来,马蹄声愈来愈响,她仔细辨别一番,发现是云家的下人,还是跟在老夫人身侧侍奉的。

“稍等!请四位方士稍等!”

他在远处便开始大喊,陆惜月脚下步伐一顿,卫横江心觉不妙:“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下了马,步伐有些凌乱,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来,气喘吁吁道:“云小姐…云小姐出事了,还请四位方士救我家小姐一命!”

陆惜月咬牙,狠下心:“我早就说过,日后云家若有所求,我们定不会出手。”

卫横江:“师姐,救人要紧!”

“师兄莫急。”萧定安稳住卫横江,难得插入纠纷中,“我们曾诚心想要帮云家,奈何你家主子不领情,如今又要我们回去,这是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没有…”

“萧方士莫要误会,我们云家定没有此意。”冯有宝站了过去,与他们面对面满道,“老夫人定然是歉意满满,懊悔不已,如今云小姐出事,几位方士刚正不阿,求你们能够出手相救。”

“是的,老夫人说了,定会厚待几位!”

“你们说话可能算数?”萧定安轻笑道,“叫个说话能作数的过来,我们再做考虑。”

“定安!”卫横江着急了,“那就来不及了!”

萧定安看了眼卫横江,又看向陆惜月,见陆惜月也面露难色,便懂了。

“罢了,我师兄师姐是菩萨心肠,既然如此,那就快回云家吧。”

“多谢,多谢几位!”

看来云芝的情况比昨晚要恶劣的多,一行人才走到云家大门口,就遥遥听见屋里传来哀嚎与哭泣。

这才多久,云家就乱成了一锅粥?

婢女们踏着焦急的步伐从屋中进进出出,刘兰秀的哭喊一声盖过一声,悲戚中夹杂着云芝的嘶吼,见此状况,冯有宝都忘了传话,直接带着人进了屋。

云芝双手双脚被绑在床上,只是右手的绳子已经被她挣断,手腕处都勒出了血痕,三名侍女跪在床下按住她的手脚,却还是奈何不了她激烈的挣扎。

“若生,若生!”她一改昨晚的低声呢喃,而是放声叫道,“若生——!”

刘兰秀的眼睛已经哭酸了,她揉了下眼,这才看清了卫横江等人的身影,直接扑了过去拽住他的衣角恳求道:“是我有眼无珠,还请几位方士救救我的女儿!”

“请您松手放宽心,我们定不会见死不救。”卫横江扶起刘兰秀,又对拼命控制云芝的婢女们道,“还请几位姑娘让开。”

“退下,你们快退下,让卫方士看看!”

婢女四散着退了下去,卫横江靠近观察云芝——她双目血红,额头与勃间青筋暴起,嘴角染着血迹。

这是损伤了心神?

卫横江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了一眼萧定安。

萧定安耸了耸肩:“师兄,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当然与萧定安有关,昨日他并没有出手护住云芝的心神,而是任其发展,不让她痛这一时,等到他们回了应天门,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卫横江来不及责怪这个出手不知轻重的师弟,只能先救下云姑娘。

“我来助你。”

陆惜月上前与卫横江并肩而立,两人一同施展法术,先是逼退了附在云芝身上怨气,又替她修复了心神。

林惊昭啧啧摇头:“原来这就是你这么肯定我们会回来的原因……你出手这么狠,是怎么拜入仙门的?”

他反问:“我若不这么做,还能回来么?”

“看不出来你这么好心肠。”

“他们的死活与我无关,是师兄师姐要救他们罢了。”萧定安走向刘兰秀,“刘夫人,你可知道云姑娘嘴里呼喊的若生是何人?”

刘兰秀明显愣了一下,这才道:“自然不知。”

她在撒谎。

“当真?”

她咬着唇,像是受到了侮辱,喊道:“这事关我的女儿,我怎会欺瞒?”

“你也知这事关你的女儿。”

昨夜他探了云芝身上的怨气,那是极冤极苦极痛,显然是来报仇雪恨的,刘兰秀不可能不知道是谁。她若不知,也不会是这样。

萧定安最厌恶这种人,虚伪自私,可出了事的时候哭得最大声,仿佛被伤得最深,实则不过为了保全自己。

他真想挥剑砍下此人的头颅,若不是师兄师姐要救……

萧定安眉头直跳,一股躁动的气息在他体内回荡,攻击的他五脏六腑都沸腾起来。他的剑鞘疯一般地震动起来,长剑呼之欲出。

“刘夫人。”林惊昭挡在萧定安身前,“你信不信,你所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会有报应的。”

“报应?”刘兰秀笑起来,眼角褶皱的皮肤挤出眼泪来,“我行事光明磊落,何来报应?”

“萧定安。”

林惊昭无法用肢体阻止他,却还是下意识把手按在了他握住剑柄的手上,有暖流从她的掌心中流进萧定安体内,他出奇地平复了下来,垂眸莫测地看着她。

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陆惜月道:“快拿水盆来!”

婢子赶紧端着空盆上前,陆惜月一手接过放在云芝身侧,云芝身子一弹,上半身仰起来抱着盆吐了起来。

盆中顿时覆满了粘稠的黑色血液,她吐完这一口,恍惚地半阖着眼,又喃喃了一句:“等到了…解…”

话未说完,云芝沉沉地睡了过去。

卫横江收手,眉头未曾松开过,他转身走出房门,与萧定安擦肩而过时,说道:“萧定安,你随我出来。”

“我们也出去吧。”陆惜月走过来,“刘夫人,云小姐已无大碍,如今只需要安心修养便好。”

“多谢,我云家必定重金酬谢。”

“你真的不知若生是何人?”

“陆方士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会害自己的女儿吗?”

“没有。”陆惜月难得冷脸,“以防万一,我从不低估人的下限,多有冒犯,还请刘夫人原谅。”

“惊昭,我们走。”

刘兰秀低着头满怀心事,此时太阳耀眼,她真真切切地看见了——林惊昭的脚下没有影子。

“你…你!”刘兰秀惊讶地指着林惊昭,“你没有影子,你是何人?不对,你难道不是人!”

冯有宝更是吓得不轻,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锦囊,牙齿都开始打抖。

林惊昭也被刘兰秀的嗓门吓了一大跳,但她很快就稳住心态,非常流畅地胡诌起来:“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我乃修行之人,会点术法很正常,打起来的时候有的妖魔鬼怪会根据影子来判断我们的行动,我不过是把影子隐藏起来罢了。”

刘兰秀显然不信:“那他们为何不藏!”

“刘夫人,我是负责躲起来侦查战况的。”上回在水下的时候,她确实有帮忙侦查战况啊。

“胡说八道!我的女儿变成这样肯定也与你们有关!”她借着机会倒打一耙,“绝对是你们把我的女儿害成这样,好骗取我们的钱财!你们才是妖魔!”

陆惜月气血翻涌,她正准备开骂,林惊昭抢先轻蔑道:“蠢货。”

她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林惊昭知道对付这种人不能讲道理,于是她换了个法子。冷目灼灼,脸上尽是厌烦:“我们若是妖魔,你们云家上下早就死光了,你还能有活着的机会站在这泼脏水?”

刘兰秀连连后退,林惊昭逼上去,说道:“卫兄和陆姐姐是好心肠,我和那位萧公子可不是…撒谎便罢了,再口出狂言,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她换上无辜的笑脸:“反正也是妖魔做的,你说对吧,刘夫人?”

刘兰秀跌坐在地上,冯有宝的腿也直发软,他咽了下口水,勉强出口道:“林姑娘言之有理,是我们失礼了…”

“不必这么严肃。”她仿佛换了一个人,好像刚才严声历色威胁人的不是她,“刘夫人怎么摔倒了?快快请起。”

冯有宝才注意到刘兰秀摔坐在地,还没来得及上去扶起她,她便起自己起了身:“我知道了,我悲伤过度,身子有多不适,不便再招待几位,先行回去休息,还望谅解。”

“无妨,累了自然是要好好歇息的。”

有了这句话,刘兰秀立即迈着细碎的步伐快速走远了,冯有宝带着一口实气儿告辞后也随之退下了。

陆惜月看见此景,不由得愣了许久。

总觉得方才的林惊昭和萧定安有些相似…

而林惊昭实则在心底暗爽,她早就想试一试反派发言了,没想到真有给她机会的一日,真的是太痛快了。

不过看见陆惜月的眼神后,她又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是不是表现过头了。

“我们回来了。”卫横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应当没有看见刚才那幕,“我已经教训过定安了。”

萧定安点头道:“师姐,我知道错了。”

陆惜月还处于林惊昭带给她的震撼中未回过神,下意识回答:“啊…嗯,我知道了。”

“师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该如何?”

卫横江果断道:“当然是要查清云小姐变成这样的原因。”

“云家的人可不一定愿意。”林惊昭道,“刘兰秀不仅撒谎不认得云小姐口中的若生,昨夜云老夫人的态度也是不愿深究,至于云才之,他到现在都没露面,更不必多说。”

“林姑娘说得不错。”萧定安难得顺着她的话,“他们自有自己的命数,师兄,师姐,我们不该过度插足。”

“不过…”林惊昭话锋一转,“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那口井开始查起!”

“卫方士,陆方士。”冯有宝不知何时又走了回来,他双手紧握在一起,“老夫人请你们去中堂一趟。”

原来云芝出事之后,老夫人急得直接昏了过去,一直在床上躺到现在,醒了之后便立马问起云芝,听下人说她被方士们所救,于是重新穿戴整齐,叫人泡了好茶在中堂等着。

除了卫横江,三人都出奇地一致没有喝茶,中堂内的下人都被屏退,慕知春苍老的手中滚动着佛珠,一颗又一颗,滚了一百零八颗时,她缓缓睁开眼:“是我眼拙,当初没能听各位劝阻。”慕知春声音虚弱,说完一句便要喘口气,“还请各位救救我的孙女。”

萧定安出言讥讽:“不必过问你的儿子吗?”

卫横江呵斥道:“萧定安!”

“既然您老人家这么说,我们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云小姐受苦。”陆惜月到底是心软的,当初不过也是说说狠话而已,“但先请老夫人回答我们一个问题。”

“请讲。”

“您可知,云芝口中所喊的若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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