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肃王安心

还未启程两步又开始下起了雪,但着雪来的柔和,轻轻慢慢的飘着下来,落到了忽哈极的马背上。

人高马大的忽哈极忽觉怀里的人轻颤了一下,耳朵一动,从裘皮帽子里探了双眼睛出来往外瞧。

果不出一会儿,阵阵人马声从后方追上,后方勇士抽出大刀严阵以待,忽哈极调转马头却看为首两位领头的下马上前,抱臂颔首。

其中一人露出张熟悉的少年人眉眼,带着半脸面具,躬身道:“恭迎二皇子迎亲回账!”

不用过多介绍自己,忽哈极已然认出了眼前人。

他拉着缰绳,又盯了一眼对方身后的身影,身影消瘦不像是个武将,头发泛着灰白,额间也有皱纹了,想来是个上了年纪的谋士。

他们身后也就跟着两百来人,忽哈极打眼一看,顿时就全明白了——

在郦国境内截掳婚车,再换上柏云珠作郡主嫁来,还送一行自己人到身边,肃王这一招来的粗暴直接,倒是眼下最快最省事的办法。

忽哈极低头看到怀里蹭出来的那颗头,抬手将人往怀里摁了下去。

眼下自己就几百亲卫,势单力薄,分帐在即眼下需要帮手的,不需计较肃王一时埋在身边的雷。

他神色坚定的看向了眼前人,抬手对人说:“跟上吧。”

宗烈看了主上一眼,这些人来路不明,主上就让人跟上了?

少年人抬头挥手招呼身后的人紧跟上。

忽哈极打马往前,经过二人之时,察觉一道目光,怀里的人也不安分,要凑头往回瞧。

他再一次将人摁住,女人便不动了,缩了回去,自己回头目光和那位“谋士”对上。

对方恭敬,谦卑,脸色白的不太正常,孱弱,视线与自己一对上便极有分寸的的垂眸,转身上马跟上了大部队。

风雪呼啸在广袤的草原上,踏马归城的声音也被淹没了。

但营地早就有人传过信回来了,站在棚子里的守帐勇士,静默的望着远处,很快,在白茫茫一片中,忽哈极带回他的新娘。

他们打望着祁夏国来的郡主,想看看这个传说中张扬跋扈的女人,到底和草原大粗腿大屁股的女人比起来,差了多少?

等马匹全都跑近了,都没见着中原常见的大红马车,反倒是二皇子怀里拱处一个娇小的女子,毫无威胁之力。

可她的身后,胡啦啦一片奔腾的送亲队伍——

勇士的眼神却像看到了虎狼,手压住腰间刀柄,随时准备着抽出来。

柏云珠在人怀里轻笑了两声。

忽哈极下马单手将她薅下马裹着往怀里带:“有什么好笑的。”

柏云珠手搭在忽哈极的臂弯,轻盈的如片雪花,她站在地上整理歪掉的氅衣,说:“他们好像很怕我,难道个子越大胆子越小吗?”

“胡说”忽哈极抬起眉眼往自己的勇士们脸上看去:“这可是我金郦国最强悍的勇士,他们看你,又看的不是你。”

柏云珠抬眼看向忽哈极,仿佛听不懂他这话。

忽哈极也不管柏云珠那疑惑的眼神,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女人带去了自己的帐房。

宗烈亦步亦趋的跟着,却被忽哈极制止,让他就在帐外等着。

宗烈满腔的话被硬生生挡在了账外,捏紧了身上弯刀,目光往不远处盯过去——

那群不明来历汉人自觉地没有躲进布棚子和金郦国的勇士们坐在一起,而是隔着几丈的距离拉个简单的围帐躲避风雪。

他们穿着朴实,寒风中个个精神非凡,风雪刮在眼里都不带皱眉的,行事训练有素沉默且行动迅捷。

宗烈老早和祁夏国的兵打过交道,那吃臭肉的酒糟子兵哪有眼前人这般气势?!

他们,是这来历不明的郡主的人?

宗烈心里埋了个疑问,手臂被围帐下喝酒的兄弟拉了过去,猛拍在他胸前摁他坐下,打着郦国语让他放松点。

围在一起的勇士们碰着烈酒,眼神却一丝不苟的监视着不远处的一切~

咳咳咳~咳~

严伏南听到咳嗽声,不在意风雪中道道横穿过来的打量目光,走到李月生身边:“月生叔,你这身板就不适合跟着过来,看看,又咳嗽了吧。”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药瓶子:“和尚给的强身健体的药,先凑合含着,等到了金郦国,我悄摸找他给你瞧病。”

李月生也不客气,拿过药瓶就吃了一颗,含在嘴里一笑:“你不过是打着我的幌子找和尚罢,就这点心思,藏得住似的。”

严伏南不理他,哼一声往回走,走没两步又折返回来,皱着眉一本正经的指着自己这张脸问:“难不成就这么明显?”

李月生含了药终是唇色红润些了,瞧着严小将军那副样子,笑一声:“怎么?你小子觉得自己城府深不是?”

严伏南这人,带兵打仗没的说,脑子灵光转的快。

但碰到和尚的事,那就一准的没了方向,他原以为能藏的好好的。

李月生知道严伏南担心什么,顺带提醒了一句:“等着大婚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你别跟和尚单独碰头,小心你自个儿藏不住,坏了大事。”

康别大汉病情严峻,指不定就这么几天的事了,分帐切记不可大乱,影响肃王南下。

自己和和尚那点心思被人瞧了去,被有心人宣扬到了罗毗城,若是信徒一乱,那算是给肃王一个背刺。

藏不住,那就绝对不能去见和尚!

想到这儿,严伏南心头揪了一下,不免觉得烦,“知道我跟和尚亲近,肃王干什么还一道军令就把我发配过来,前线打的那般厉害,现在不正是缺兵少将的时候?”

肃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又往南推进了两个城池,这下司马昭之心天下皆知了,战火烧的明亮,再不打暗战。

蛰伏多年,受气多年的兵蝎子个个竖起尾巴,那是卯足了劲儿的往前杀。

小皇帝那边也不是一个能人都没有,严伏南就碰到名老将,守着并州这块根本没有增援的死地,却还能跟肃王军队拉扯好几个来回。

那老将战风迅雷如电,又不恋战,手下军将皆是整肃有序。

严伏南甚至跟他打出了点忘年交的错觉,可就刚占了上风临门一脚就要拿下并州,活逮了那老将之时,刘全接了他的军旗,肃王一纸军令就把他发配到了这儿。

走之前让刘全只抓不杀,最好别要了老将的命。

到现在也没等到个前线准信,他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

“我就不该来这儿,”他觉得憋屈,“拿下并州之后,按照我的那条线打下去,过不了两年,那皇宫大院禁卫军统领都该是咱刘哥的。”

李月生盖了一把皮毛帽子,隔着风雪看向严伏南:“你在这儿,肃王安心。”

严伏南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天真,一个月前肃王一纸调令将他从榆关赶来金郦帮衬忽哈极成亲后的分帐安稳。

起初想不明白,但见到所谓的“昭昭郡主”调换成了柏云珠之后,即刻很多事都明白了,按理说这是肃王对自己的信任。

但他打头瞧了一眼城府极深的李月生,“安心”这两个字说出来和肃王联系在一起,却别有深意。

严伏南眉眼一凛,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但细想又觉得说不通,遂罢了。

李月生没和严伏南再有眼神交流,扎紧领口拿出烟杆子往旁走了。

严伏南也闷头转身,坐到围帐刚摆好的马扎上,拿了手下一瓶烈酒就要往嘴里喝。

身后伸出一只手挡住了,黑僧巴登那声音沉沉的从身后传来:“严将军,您的身体不宜饮烈酒。”

严伏南正烦着呢,一把打向巴登的手:“别管。”

巴登那手劲儿哪里能让严小将军轻易打开了。

“圣佛说过,您若是还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必须听话些。”

严伏南皱了皱眉,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这点酒算个屁!

啧一声,转头要怒,却对上了巴登那双黑白锋利的眼,手腕被巴登骨节巨大的手指轻捏着不放。

想说什么终是放了手,转头找自己那些个老兵蝎子玩斗牌去了。

北原大雪,行到中原却是个暖冬。

昭昭郡主不吵不闹一路撩着帘子往窗外看。

外面的暖阳照进帘子里倒把这跋扈的郡主有些焦急难耐的神情照了个分明。

贺阿珠按了按自己的小皮帽,也往外看了一眼——

这京都里还是繁盛的紧,红绸子裙,水墨的衫,貂皮驳领,狐皮大氅,老百姓也穿得好,粗布织的头巾都细腻的紧。

菜场上吆喝声都柔,茶馆里见都没见过的长嘴铁壶能倒出细溜的漂亮水柱,老远就听着弹琵琶的小嗓子,像是一路勾着他们过去。

跟外头一路兵荒马乱的景象对比,这里就像九重天。

难怪所有人都抢破头了要登上皇位,掌管这逍遥地。

“停一下!”昭昭郡主掀开自己的帷帽一角,急切的拍着马车壁。

“别喊!”贺阿珠当机立断抽出匕首抵住昭昭郡主的脖子,“干什么?”

经过这几月的折腾,昭昭郡主已经大变样,灰噗噗一张脸,只唇带点红。

“你们,你们就在这儿放我下来吧。”昭昭郡主小声道。

贺必尧此时开了车门跳上来,看了眼郡主脖子上的刀,问:“怎么了?”

昭昭郡主忍着恐惧仰头看向贺必尧:“你们说过,到了京城就放我走的,我要下车。”

贺必尧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下,和贺阿珠对视一眼,朝她点了点头。

收起刀刃,预示着他们同意放她了。

昭昭郡主迫不及待的收起裙摆,一边害怕一边往车外走。

当跳下车去,听到熟悉的都城口音,这会子才算收了些魂回来。

“找人跟紧了,她一定会想办法回宫的。”贺必尧暗中对人吩咐了一声。

“哥哥,我们呢,去哪儿?”

“阿珠,想在都城玩上一两天吗?”

*

两天之后,贺阿珠捧着两串糖葫芦还吃不够,正又打算跟哥哥吃块葫芦鸡。

可突然热闹的街道上突然打锣,嘴里喊着宵禁二字。

他们被赶回了客栈。

站在那窗台上往外瞅,远远看见了皇城方向浓烟四起。

第二日吃午饭才知,那是太后的殿里着火,皇太后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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