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平顿了顿，斟酌了一会儿措辞才说道：“还记得六岁那年某人给我们喝下的那碗药吗？”

二平这里特意用了代称，还选了尽量平和的用词，就怕说的太具体会戳到褚平的伤心事。

他俩本就是同一个灵魂，云淡风轻的那种态度骗骗外人也就算了，骗自己就太离谱了。

在二平这话说出口的时候，褚平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胸口一瞬间有些发闷，他本来以为记忆里的很多事情，他不去提不去想，自己就会过去了。

但冷不丁这样听二平说起，还是会不自觉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他很快就告诫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是他的生母为了保住别人的孩子，把他推出去送死，怕他受折磨提前给他喂了一大碗毒药。

没想到他求生**太强，一不小心就活了下来。

“你是说那碗药有问题？”褚平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点。

“对。”二平点了点头，见褚平当前状态还算稳定，他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不是一碗普通的毒药，是一种可以伤及识海的秘药，它在试图毒死我们的同时，还一并侵蚀了我们的识海。”

发生这事的时候，虽然褚平只有六岁，但他只是年纪小，智商和记忆力没有什么问题，所以他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他父母。

所以后来他也不是没打听过他的父母以及那个用他一命换回来的孩子。

在知道药有问题之后，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北陵家的血脉，识海异于常人，我和他的识海差太多，一但有人探查识海就会露馅。所以或许破坏识海才是她那碗药真正的目的，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不会怀疑我们的身份。”

褚平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为了保住那个孩子，她还真是煞费苦心。或许她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过，我们还能活着。”

本来只要受一份罪，现在得受两份。

而且当时也没人查他识海，罪还白受。

他后来也跟着谢屿楼去过北陵家，当年的那个孩子有了新的身份，换了新的名字，叫北陵寂月，以北陵少主的名义养在他亲生父母名下，无论是才学还是德行，都被教养的很好，是当之无愧的新一代天骄。

他爹娘之后也有了新的孩子，叫北陵苍洵。他去的时候，北陵苍洵都快成年了，追在北陵寂月后面叫哥哥，一家四口，可太刺眼了。

像是所有人都奔向了美好的未来，只把他一个人留在充满了痛苦和不堪的过去里。

真是什么倒霉事都给他碰上了。

察觉到褚平情绪的变化，二平及时打断了他的回忆，说道：“过去了那么多年，咱们的识海也是很争气的一直在恢复，早就看不出那些陈年旧伤了，只是确实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

二平用他的小木棍指了指冒绿光的乱码，“看，破碎的仙缘之门。”

“沉睡的灵魂之力。”二平点了点那个被褚平误认为是三平的淡蓝色魂体。

紧接着二平的小木棍指向褚平，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摇了摇头：”本来我还想凑个词来形容下你，但一连想了好几个都觉得不合适，果然是要完。”

二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坐回原地，杠掉了地上几个没写完的符文：“褚平，我已经试了很多种方法来修补仙缘之门，或是激活灵魂之力了，确实没有一种办法能成功，不然还是放弃吧。”

“咱们现在这个祈灵术学的不是也很好吗，没必要一定去死磕什么仙缘之门。”

二平继续说道：“虽然外界总说祈灵术是上不了台面的微末之法，但咱们修祈灵术都修变异了。要有朝一日真和同辈的那些修士打起来，说不准还得跪下来求他们别死。”

祈灵术，本来是凡界骗子拿来招摇撞骗的术法，专骗那些想要修仙，却找不到仙缘之门的凡人，后来该理念被仙庭的一位仙人看中，几番更改，才有了后来真正可以修炼的祈灵术。

只是一直都被正统的修炼法碾压。

开启仙缘之门的人可以从仙缘之门中吸取灵力，从而在丹田凝聚灵核，灵核因其形态被称作金丹，所以这条正统的修仙道路，也被称之为金丹大道。

祈灵术则是有好几个分支，每支都很弱小，有和仙人签订契约，借用其力量的，也有操控魂体供其驱使的，种类不少，但无一例外都很弱，和金丹大道没有一点可比性。

褚平的术法大概率是个意外，修着修着就变异了。

就和他本人一样，死着死着就活了。

但如果能修金丹大道，褚平还是选金丹大道的。

褚平是真想安安稳稳地修仙，当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过上平凡但踏实的日子：“祈灵术终究还是走偏门的外道术法，比不得他们正统的金丹大道。”

他飘到冒绿光的乱码下面，从下面仰头往上看：“原来这就是仙缘之门，我就说，怪不得一开始看它就觉得既特别，又亲切。”

褚平上手摸了摸疑似仙缘之门的断垣残壁，和二平感慨道：“你看看连破碎的尸体都那么宽那么厚，它要是没变成现在这样，咱俩的天赋肯定很高，看着都不比谢屿楼的差。”

二平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不然……不然你去问问她，当年给我们灌的到底是个什么药，说不定还能挣扎挣扎呢？”

“……”褚平：“那还是算了，我忽然觉得祈灵术也挺好的。对了，说起来我只是喝了碗九莲玉露，怎么人就跑识海来了？”

二平说道：“不知道，我没叫你。刚刚识海确实有些波动，但现在已经没事了，我估计可能和我们身上的北陵血脉有关，但是资料太少，分析不出来。”

“你先醒吧，识海这里有我，我估计谢屿楼在外面都快守了你快一天一夜了，再不醒的话，我觉得咱俩就完了。”二平这个分魂和褚平那个主魂不太一样，他能感知的范围远远大于褚平这个主魂。

“还有，不要总是时不时的和我讲话。”二平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这是病，得治。”

但褚平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识海，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

-

褚平醒来一睁眼，果然就看到谢屿楼闭着眼守在他边上。

他在识海里是分不清时间的，只见细碎的晚霞透过窗户落到他的床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二平说的那样，只过去了一天一夜。

褚平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气机，发现气机已经进入了一种非常平稳的状态，还得是谢屿楼，他自己日常调气机都调不了那么顺畅。

在他睁眼的一瞬间，谢屿楼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先是伸手搭了一下他的脉，确认他是真没事了之后，那双温和的眼睛就看向了他。

看起来似乎是有不少话想和他讲，但最终也只是说了几个字：“醒了就好。”

谢屿楼对他的容忍度有点太高了。

于是褚平说道：“不行，不许就说这几个字，给你个机会重新问。”

谢屿楼从善如流地问道：“好，那你说吧，我该问什么？”

褚平接话道：“你得先问我为什么要喝那碗九莲玉露，然后再问我为什么不用祈灵术去化解药力。”

“嗯，那为什么呢？”谢屿楼看着他。

“……”褚平觉得这个对话方式有点奇奇怪怪的，但还是解释道，“起初实在是盛情难却，后来是预估错误，她那碗酒的药力实在太强，一不小心半道上没忍住就吐血了。本来我只是想躺你门口，看看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来见我。”

谢屿楼这三年总是闭关，本来还三天两头过去看看他，但自从他的祈灵术修到变异的十三重，谢屿楼闭关的天数就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今年年初说好的上九日要一起过节，褚平真怕他修着修着就给忘了。

谢屿楼回道：“答应你的事情我不会忘的，把手伸出来。”

褚平依言伸出手，谢屿楼在他手心用灵力写了个“楼”字，这字躺在褚平手心中央，闪着细碎的微光。

谢屿楼眉间带了一丝温和的笑意，说道：“你说去年的礼物直接送你没什么仪式感，所以今年的礼物得你自己去找，这是线索。提醒一下，礼物不止一件，七天为限，找到多少是多少。”

“这不巧了吗，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也得你自己去找，也不止一个。”褚平的想法简单多了，纯粹就是不想谢屿楼总一个人待着，想让他多出去走走。

他提前去几个地方踩好了点，和周边的小贩都已经商量好了，等谢屿楼到了就让他按照小贩的描述摆出对应的姿势，然后等待几秒再去下一个地方。

等把所有的地方都走完，他就会在终点收到一本他和褚平的合影相册，褚平在每个地方都放了一个留影石，然后自己摆好了一半的姿势，就等谢屿楼过去完成另一半。

褚平在给谢屿楼说线索的时候，门外的陈云陌忍不了了，直接就推门进去了，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两人：“不是，我的呢，我的礼物呢？亏我有啥好东西都想着你俩，结果你俩背着我偷偷搞小动作是吧。”

“不啊，我们没背着你，这不挺光明正大的吗？”褚平挺无辜地说道。

“……”陈云陌气鼓鼓，“靠，过分。”

陈云陌指指点点：“你完了，我和你讲，褚平你完了。等哪天谢屿楼去闭关，我就把你从无妄峰调走，给你安排几个困难的任务，让你知道什么叫作人心险恶。”

谢屿楼：“？”

陈云陌这小动作搞的，也不避人啊。

然后就见陈云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啪”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朝谢屿楼说道：“这几个都是我提前挑的好苗子，当褚平师弟够够的，这几个人你接也得接，不接我就哭着求你接。”

“？”谢屿楼直呼其名：“陈云陌，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不要脸了呢？”

“我不管我不管。”陈云陌直接捂起耳朵，耍无赖，“我不听我不听。”

此时褚平的目光却是落到了那份五个人的名单上，看到为首的第一个名字，他的表情顿时就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