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纸笔墨的到来兰轩平静的生活彻底宣布告终——
手中的信笺已然变形破裂,兰轩眼眶发红,手上青筋浮起,许久,她声音几近嘶哑,执着的向眼前人确认一个答案:“这上面说得都是真的吗?”她那双久久未曾松开的柔荑,她语气里犹带的不可置信,明晃晃的展现了她的失态。
比起兰轩的失措,她对面的袁买要平静的多,他说:“公主是在质疑谛听的声誉吗?”
兰轩摇头,“暗卫谛听,如雷贯耳,我只是不曾想过历经数百年风雨,谛听到如今仍旧遍布九州。”
“听风楼仍在,谛听存在也不甚稀奇。”袁买罕见的抛却他那张一贯精明和善的面皮,表情肃穆,坚定道:“在重逢听风楼之前,谛听不曾遍布九州,但是我坚信在这之后,谛听一定会恢复往日的辉煌。”
兰轩质疑:“易名为第一楼的听风楼早已不是几百年前的风貌了,你也说谛听还不曾遍布九州,既如此,你又让我如何相信?”
袁买只回一句,即令兰轩哑口无言,他说:“可是,公主已然相信了。”
是的,若不是已经信了的话,兰轩何以是这般反应?这般质疑,只是她不愿相信这是真相罢了,她不愿意相信原来她的至亲阿姊会是这一切事件的罪魁祸首。她宁愿不知道真相,也不愿意相信璟珺的死,母妃的殇,竟然都和阿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你让兰轩如何相信呢?那个几乎算看着她和璟珺长大的阿姊,那个为了锦国放弃所爱之人远嫁秦国的阿姊,才是造成她所有不幸的罪魁祸首呢?
沉默良久,兰轩才道:“卖我这样一个惊天讯息,唯一要求是我前往齐都昊天,这天上总不会白白掉馅饼,说吧,公子靖想要什么?”兰轩不觉得公子靖将这个消息透漏给她是为她好,真要为她好就该瞒着她一辈子,而不是就这样将真相直接戳破在她眼前。此刻,她当然伤心,几乎想不管不顾歇斯底里的发泄一场,却倔强的不愿在他人面前暴露她的脆弱来。
袁买回她:“自然是这第一楼了——”
兰轩自是明白袁买话里的意思,却只做不知:“第一楼?”
“公主何必装傻,时至今日,我对第一楼的掌控不过了了,”袁买脸上出现挫败之色,“看似第一楼已为谛听所控,其实不然,第一楼始终是公主的第一楼。”
“凭什么?”既然袁买已经说开,兰轩也不再故作不知,她嘲讽道:“第一楼已然任你们予取予求,你们还想怎么样?”
“主公言:第一楼很好,却不如昔年的听风楼,他想要的是那个作为九州消息集合处的听风楼,而不是对谛听处处设限的第一楼。”顿了顿,袁买又言:“公主所谓的予取予求,不过账面上的万儿八两流动金银,我虽不通经济,也知晓违和之处。”这话绝对是袁买的自谦,兰轩给出的账面可谓尽善尽美,袁买依旧发现了其中的违和之处。恰恰是给出的账面太过完美,令袁买越发的怀疑,而楼中大批量的交易与盈利不符则印证了袁买的观点。
兰轩不解发问:“假以时日,我不信你们拿不下第一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公子靖连这点时间都不愿意等吗?”
袁买不以为然:“公主也说了假以时日,本来也该当如此,可有了能直达的捷径,又何须去慢慢筹划?”
兰轩再问:“公子靖是吃定我一定会同意吗?”
袁买摇头:“怎么会?只是公主被其他事情牵住心神,我们总是更容易些。”他语气极尽真诚:“当然,公主若是同意最好,谛听自当把所查情报尽数交付公主,若是不同意,有这件事儿牵住公主大部分精力也是好的。”
也正如袁买所说,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兰轩可以做到心安理得,知道了她却无法再做到无动于衷,自始至终她有且只有一个选择。不过,在答应之前,她还须再确认一下消息的来源,以此来打消她最后的那一分迟疑,遂兰轩这样对袁买说:“要我答应也不是不行,说清确切的消息来源即可。”
听了兰轩这话,袁买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本就没有兰轩一定会答应的把握,于是赶紧将他所知道的告知于她:“消息来自华阳,公主应当明白,华阳作为曾经的锦国王城,于谛听自然是重中之重。梳理华阳城中的种种信息,不经意间有所发现也不奇怪。”
兰轩喃喃:“华阳?”这答案即是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那这经过诸多信息所作的推论几乎就可以算作真相了,而在这华阳城中能做到对她瞒天过海的人已经呼之欲出,原来是父王啊,怪不得他会将阿姊远嫁秦国!
可是,阿姊这样做的原因呢?
实在是想不通啊——是为了王位吗?可阿姊对权力并不热衷,若不是王位,又会是什么?兰轩记忆里的阿姊晴岚温柔娴静,对她和璟珺不可谓不好,在今日之前,兰轩无论如何也不会把阿姊跟璟珺及母妃之死产生关联,可一切的一切,为什么最终指向的会是阿姊!
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兰轩眼眸迷茫,过了许久,她才说:“把谛听所掌握的所有和此事相关的情报交出来,我会按你们的要求去昊天,有些事情,我总得去弄清楚。”
随着袁买的离去,徒留满室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一滴又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兰轩的脸颊滑落,她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这声音甚至愈演愈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态。一墙之隔,端着点心的韶音止步不前,公主一向自持,这还是韶音第二次看到公主如此失态,上一次是宸妃娘娘坠亡在公主眼前,不知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如此伤神。韶音知道公主此刻必然是伤心至极的,让公主独自发泄一番也好,因此兰轩哭了有多久,韶音就站了有多久,直到兰轩恢复平静,韶音才装作若无其事的踏门入内。
在去往昊天的路上兰轩常常会想,当初若是听了父王临终时的安排会不会更好,也就不会知道母妃之死的内幕,更不会彷徨痛苦,如今也只能越陷越深,或许她想的更远些,也许……
清晨的曙光洒满了大地,此时马上的兰轩一袭淡黄男装,长发以金冠束起,再配上手中的折扇,摄魂勾魄的眸子,活脱脱一风流倜傥的俏公子。
“少爷,明天就到了济城,到了济城就算是齐国的地盘了。”韶华笑吟吟地说。
“济城,这就到了济城啊——”兰轩拖着长长的调子,似乎是嫌走的太快了,下一瞬又是一副嬉笑之色。
“嘿嘿,”韶华笑的灿烂,“少爷,不要笑得这么玩世不恭,你忘了赵家庄了?”
兰轩一脸的囧色,天知道那赵小姐会将绣球抛给路过的她,害她郁闷了好几天,要知道她的装扮一身破绽。赵小姐含情脉脉的眼眸,偶尔的暗送秋波,要是她真是一男子,也许要为自己的魅力高兴;可惜她不是,为此恶寒了好几天,真见鬼!
“韶华,你也老大不小了——”兰轩笑嘻嘻的,折扇轻摇,那神色就像是看上哪家姑娘似的。
“少爷?”韶华突然有种被算计的感觉,背脊一凉。
“赶明儿,看看哪家小子这么有福气能娶韶华这如花似玉的人儿。”说着兰轩扬起的嘴角,她似笑非笑,此刻倒真像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儿。
“少爷,你……”韶华光洁的面庞浮上了一层红晕,小丫头恼羞成怒了。
兰轩调侃她:“怎么,你看上谁了,以天下第一楼为嫁妆也不怕他不答应。”
“不嫁,不嫁!”小丫头摇头摇的像泼浪鼓似的,“要嫁也行,少爷你就委屈一下,将我给收了吧!”那亮晶晶的大眼睛大有以身相许的意思。
“咳咳……”兰轩硬生生给呛着了。
“少爷,此生韶华生是少爷的人,死是少爷的鬼,离了少爷哪儿也不去。”小人儿仿佛觉得还不够骇人,又补了一句,那认认真真的表情着实让兰轩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咳,”兰轩掩饰般的轻咳,折扇摇摆,给这微萧瑟的秋天凭添寒意,“韶华,你这小蹄子还敢取笑少爷我,找打!”说着合上的扇子敲上了韶华的脑袋。
“痛!”
“活该!”
“快走!”一声呵斥打断了嬉戏的人儿,长鞭扬起毫不留情的打在了衣衫褴褛的白发老人的身上。
“爷爷,爷爷……”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男孩跑了过来,手上青紫色的鞭痕隐隐可见。
“快走!”手拿长鞭的士兵厉声喝道,“再磨蹭老子要了你的命!”
“爷爷……”小男孩扑倒在老人的身旁,豆大的眼泪滴了下来却倔强的死死咬住自己的唇不发出一丝抽泣声,唇上的鲜血映得原本苍白的嘴唇有了几分血色。
长鞭‘嗖’的一声落下,小男孩的胳膊又映上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押送流民的长队伴着呵斥声与鞭声继续前行,合着呻吟声留在秋风里,还未到冬天让人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小姐,我……”韶音向前想说些什么,一滴清莹的眼泪从眼眶滴落。当年娘亲、妹妹和自己相依为命,最后……若这些人真的是罪人,韶音不至于开口,可这群衣衫褴褛的人们明明却只是逃难的普通百姓啊!
“小姐……”韶华也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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