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摇头,当年他也觉得未明最厉害,可大哥却认为那个比自己还小六岁的少年才是最厉害,他说那孩子将来的成就将不可限量。
“啊?那是谁?”谢瑾没想到哥哥会摇头,脱口而出:“不会是圣人无名吧!”
谢瑜接着摇头,“你怎么会这么想?公子无名,无愧圣人之名。”
“那是常错?”
谢瑜再摇头,“常错其人,你不是与之交过手了吗?你还侥幸赢了他一局。”
“是,十局九败,”谢瑾咬牙,在灭韩国的时候,常错哪是把他当对手,分明是耍他玩,该死的——“我不会再败给他的!”
“你那时才将将十二,能从他手中赢得一局已经不错了,四年已过,又怎可同日而语?”谢瑜安慰他,“况你善用奇计,能想常人之不能想,于兵法一道,假以时日,你不输他。”
“为什么是奕凡?他除了在江湖上有些名气外,并不见过人之才。”谢瑾不明白,说是未明也就罢了,哪怕常错那家伙他也是可以接受的,怎么会是居四公子之末的奕凡?
“我也不明白——”
“呀!”谢瑾撇嘴,“哥,你不是说奕凡最厉害吗?”你不明白,是骗我玩的吧?
“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大兄评的。”
“咦?”
“大哥说奕凡当得四公子之首!”谢瑜以手抚额,“天知道,当年他比现在的你还小两岁!”
谢瑾大吃一惊:“十四岁?不可能!”
谢瑜问:“你觉得大哥的棋艺如何?”
谢瑾评的很客观,“不能说第一,但也难逢对手,毕竟连棋技大师的司马攸同大哥交手也是输多赢少。”
“当年他曾与大哥连下三局,你猜结果如何?”
既然大哥这么问了,奕凡至少与大哥是棋逢对手,“他赢了一局?”
见谢瑜不说话,他又开口:“难不成他赢了两局?”
谢瑜还是没说话。
“他该不会全赢了吧——”语气里满是震惊。
谢瑜点头,“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听了大哥的话自是不服,但我下棋的水平与大哥可差远了,但扬长避短我还是懂得。”
“你与他比赛了?比的什么?”谢瑜的两眼放光,语气欢愉。
“那小子说任我挑,”以当年他的脾气,这小子既然这么狂妄,一定要挫挫他的威风,当然是自己怎么擅长怎么来了,“投壶,蹴鞠,骰子。”
“结果呢?”
“惨败。”
“噗——”谢瑾憋笑,只是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谢瑾边揉肚子遍说:“笑死我了,哥,你当年可是名满上京(燕国国都)的纨绔少爷啊——”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哥哥竟也有这一面。
“……”更可恨的是每比一场,那小子都先来一句,要我让你吗?“大哥说未明能为平定天下立下汗马之功,却与相国之位无缘,他心中载天下苍生,可为友。无名逍遥天下,万事随心,当为知己。常错善谋但不善谋已,他的成就决定于他将来的主公。主公胸怀宽广,才能容得下他,否则,不过是落得个‘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他可随心而交。至于奕凡,”谢瑜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毕竟未明、无名和常错大哥都说的很对,奕凡虽不曾出世,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奕凡其人心思叵测,机智无双,凡有可能,不可与之为敌。”
“哥,不可与之为敌?这也太夸张了吧?”谢瑾不懂,一个刚刚十四岁的少年怎么会让大哥产生不可与之为敌的荒诞念头?
谢瑜没说话,他也是不信的,但除了灭门一事,大哥一生算无遗策,况他语气里的郑重让人怎么忽略的了?可惜,大哥他……
为什么活下的不是大哥而是他?
气氛又静默下来。
谢瑾只得再次开口:“哥,公子靖还未成婚,你说金齐可不可能联姻?”
谢瑜说得肯定:“不可能。”
“为什么?”在谢瑾看来,只要金齐两强结合,尽管秦国国力不弱,但终难阻天下一统之势。
“金初阳以女子之身登临王位,本身就倍受争议,金国可不是梁国,金国宗室是不会同意的,金国的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金王手段强硬,要不也不可能登基为王,他们阻止的了?”要知道金王现在还稳稳的坐在王座上。
“阻止?金国不是梁国,金初阳在杀父弑兄之后能以女子之身登基为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父兄都是昏庸之辈,金国需要强主。宗室和臣子帮金王稳定朝纲,未尝不是因为金王承诺会还政于宗室。”
谢瑾不以为意,“要是金王有心,以金王的手段,这些不是问题吧?”
谢瑜点头,“自然。”说完,谢瑜面不改色的投下一惊人信息,“常错于金国有大功,有传言说他思慕金王。”无风不起浪,谢瑜觉得看起来最最不可思议的情报,有时候往往会是事情的真相。
“不是吧?”谢瑾咋舌,常错竟喜欢金初阳?忆起她初继位时秦国趁虚而入的那次试探争锋,她御驾亲征,一身金甲,不惧危险,以一国之主的身份亲自于城墙上擂鼓鼓舞士气,使金兵原本的颓废之势一扫而空,士气如虹之下金国接连收复数座被秦国攻占的城池。自此之后在无人敢小觑金国,也是金秦那几乎长达一年的割据,成就了金国女王金初阳最初的威名,毕竟已现腐朽衰退苗头的金国竟然在她的带领下出人意料的抵挡住了强秦的攻伐。虽说金王算不得容颜绝世,其气质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即使他不喜欢常错那家伙,谢瑾也不得不承认,倘若他们真的能在一起,也称得上是天作之合。
“谁知道呢?”谢瑜接着道:“反正现在齐金两国未曾联姻——况公子靖曾言:‘天下未平,何以成家。’娶妻是必然,然君子重诺,哪怕齐王以孝道相压,他尚年轻,虽不至于三辞三让般夸张的作秀,推辞延迟一番也是必然。再说,齐靖宇毕竟还不是齐国之主,联姻以后,金王天然在辈分上矮了一头,金国不会愿意的。哪怕金齐联盟,两国缔结婚盟,两国国主一日不成夫妻,两国就不可能同心同力,也就有的是办法离间他们。这样也好,主公当得明主,待我们兄弟也甚是亲厚,倒也省了我们算计的麻烦。”
谢瑾沉默,秦启尊当得盛世明君,只可惜,他们身逢乱世。虽说秦启尊重帝王权术,喜制衡之道,但却难得有容人之量,其本身极具人格魅力,算是一代雄主。但秦国下一代,不说也罢。
两人默契的没有再开口。
沐浴着阳光,静享这午后的安逸时光。
窗外,枫叶依旧红艳——
只不知这火红的叶子能留到几时?
日薄西山,寒气渐生,又逢冷风拂面,这温度与正午相比可谓天差地别,然而就是这样温度之下,程锦本人却是一反常理的一身热汗。
“呼——呼——”这声音并不是风声,正是程锦本人的喘息声,哪怕他已然上气不接下气,他奔跑的速度还是没有慢下来。
是不想吗?是不能,也是不敢——
十里的路程于程锦自然是艰难的存在,但于他身后的狼犬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生长在北疆的狼犬的耐力乃是一绝,被追上虽不至于真得给程锦来上那么一口,但是被狼犬那健壮的体格猛地扑倒在地,一身淤青痛上几天却是在所难免。而追击程锦的这只狼犬更是罕见的拥有一双湛蓝的双眸,可谓狼犬中的极品,千万只当中也未必出这么一只。此犬乃是北疆上贡的名犬,哪怕如此,公子靖待它也是平平,不过,那是之前的事了,如今被叫做‘圣人’的狼犬绝对是他这段时间的心头好。
再一次差点被狼犬扑到衣摆,程锦不得已再次加速试图拉开和身后狼犬的距离,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他也确实有所长进,若没有忽然出现的那个欠扁的讨厌声音,他也几乎快要成功了。只听不知什么时候飘落在树梢上的公子靖对着狼犬说了声:“听着圣人,快点追上前面的臭小子,追上了给你多加一大块羊肉做午餐!”随着他的话落,狼犬几乎跑出残影来,下一刻,程锦骤然被扑到在地。
而树上的公子靖已然出现在了程锦眼前,他对着趴在地上的程锦“啧啧”一声,他奖励似的摸了摸狼犬的脑袋,夸奖它:“干得漂亮!”然后对着狼犬之下的程锦就是一番取笑:““臭小子,你不行啊——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连只狗都跑不过,不觉得羞愧吗?”他看看犬,再看看犬下的人,意思是再明白不过。
程锦气急:“你……”话刚开口,狼犬就在齐靖宇得示意下对着身下的他一阵狂舔,程锦再也顾不上与齐靖宇争论,“够了,臭狗子,够了——”他用尽全力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从狼犬身下爬了出来。
他喘着粗气依靠在路边一颗碗口粗的树干边坐下,直到呼吸平顺后才恨恨的瞅一眼立在公子靖脚边很是乖巧的狼犬,挑衅般对着齐靖宇说道:“你别太过分——被阿姐欺负拿我一孩子出气算什么本事?就知道打击报复!”
齐靖宇破防:“我被欺负?”他不可思议的指指自己,再指指程锦:“打击报复?”
“难不成阿姐不欺负你,欺负我?”程锦点头再摇头,“我这么乖,阿姐才不会欺负我哩!反而是你一个外人,老是欺负我一小孩子嘞,不要脸——”说着程锦撇嘴作不屑状:“欺负不了阿姐,拿一小孩子出气,还说不是打击报复,不是打击报复的话为什么你每次从阿姐处过来都要给我添加些奇葩课程,德行!”不得不说,在惹齐靖宇生气这方面,程锦极有天赋,他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在无伤大雅的问题上反复挑动齐靖宇那不算脆弱的神经。
“你——”话刚出口,齐靖宇当即深吸一口气,差点被臭小子带偏和他理论起来,他皮笑肉不笑的威胁程锦:“你这么精神,看来功课还是不够多,臭小子,你放心,哪怕我不在我也会关照天元好好督促你的功课的——”
“练就练,我还怕你啊——”程锦这话嚣张的很,“你以为现在的功课很轻啊,你加破天也就那么回事儿!再说了,师父才不像你一样,使坏这种事情也只有你这个幼稚鬼才干得出来——”
“是吗?”齐靖宇一个挥手,天元从远处路旁的树梢上奔驰而下,然后他一个利落的行礼,等待齐靖宇的下一步吩咐。齐靖宇不曾示意天元起身,他也就一直保持着刚刚那个半跪着的姿势。半响儿,他才开口问天元:“天元,退下吧——”
一声干脆利落的“是”之后,天元再次隐于树上,然后,齐靖宇走到程锦跟前,狠狠的揉了揉他的脑袋,问他:“臭小子,我也好奇,你说天元真的会作出阳奉阴违的事吗?”他不怀好意的继续发问:“我真心觉的现在的强度对臭小子你根本不值一提,你说是不是,圣人?”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身后那条狼好似听懂了齐靖宇的话似的,尾巴摇的越发欢了。但是,他这话真的是跟那条叫做‘圣人’的狼犬说得吗?他说这话时视线可是正对着程锦。“哎——你阿姐一向觉得你的武学课安排太过过分,正好你的文学课程不够出彩,她的担忧并无道理,你说不如减少武课比例,增加文课,怎么样?”他这话说得煞有其事,说完他按在程锦脑袋上的手对着程锦的额头就是狠狠一弹。
脑瓜猛地被弹,程锦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随着齐靖宇这一番操作,程锦原本有些嚣张的面容不复,上跳的眉毛一瞬间耸搭下来,打蛇打七寸,程锦算是被拿捏住了。师父天元对着眼前之人的吩咐要求执行的那叫一个一丝不苟,他不特别吩咐,以师父厚道的性格并不会特意针对为难自己,但是一旦他动真格的,程锦也只能乖乖人命。再加上比起之乎所以的文章,再是辛苦,武学才是他的心头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程锦也只敢心里嘀咕一声,还说不是打击报复!哪怕他心里对齐靖宇有着再多的脏话问候,面上也只得乖乖跟齐靖宇讨饶:“世子,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不会真跟我一小孩子计较吧?”
齐靖宇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程锦耍宝,“奥?你也会错?”
程锦使劲点头,“我这个年龄,能有什么见识,不信你问圣人,”他转过头对着狼犬献媚:“圣人你说是吧?”
闻言齐靖宇直接嗤笑出声,要知道臭小子从来没喊这条狼犬为‘圣人’。当日臭小子对着威风凛凛的狼犬可谓一见钟情,在知道狼犬还不曾有名字的时候几乎是胡搅蛮缠的获得了狼犬的命名权,什么玄夜、冥夜、绝尘,乃至天狗、犬神之类的名字可谓不可尽数,就在他对着狼犬的名字犹豫不觉时,架不住他使坏吩咐天元背地里训练狼犬,以食物为诱惑唤狼犬圣人,使其适用了‘圣人’这个名字。程锦嫌弃这名字对着无名不够尊重,从来不肯如此称呼它,如今倒是乖乖叫它圣人了。“你倒是能屈能伸,这就对了嘛,圣人又不是无名的专属。”
“那不是你教育的好嘛——”明明是献媚的语气,齐靖宇听来却颇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在气齐靖宇方面,程锦可谓天赋异禀,程锦本人却完全不觉得,还一个劲的继续奉迎:“我能有今天这些本事,全靠世子一手栽培。”
对着面前这张阿谀奉承的脸,齐靖宇真心不觉得这话算是夸奖。他忍不住捏了捏眉梢,没好气的道:“少作怪,给我正经点儿——”
真难缠,嘲讽不行,夸你还嫌弃,程锦在心里暗暗嘀咕,嘴上却完全是另一回事儿:“反正我就是错了,您可别跟我这毛没长齐的孩子计较!”说着上前一步,一双脏手向着齐靖宇的衣摆抓去。也就是那一瞬,齐靖宇几乎算是瞬移,他接连后退几步,斥道:“臭小子!你道歉就道歉,又想拿你的脏爪子毁我一身衣裳。”
程锦僵住,讷讷言:“我一着急忘了嘛——”由不得程锦不心虚,差一点就毁了齐靖宇的第三件衣服。
由此,齐靖宇也失了进一步做弄程锦的兴趣,他禁不住叹息:“真是欠你的,这次饶了你,再敢下次数罪并罚。”
程锦连连庆幸点头,内心腹议,这祖宗可算消停了。
随着齐靖宇的离去,程锦又开始了下一项练习。站在寸许高梅花桩上的程锦还来不及为这一次惊险避开左侧袭来的木箭,就迎面对上了另一支直冲他心脏的箭矢,他避闪不及,木箭重重击在了他的胸口。寸许高的梅花桩对初学者应该说算是很友好的,但是加上师父随机射来的箭矢的话,就相当不友好了。说实话,木箭不如铁箭杀伤力大,木箭头又裹了几层厚厚的软布,危险倒不大。但程锦却不愿意束手就擒,没有危险,不意味着不痛啊!再一次因躲避箭矢落地,程锦忍不住在心里再次骂了一句齐靖宇,还说不是打击报复,别以为他没看见他离去前对师父的那一通吩咐。
太阳完全隐没,程锦今天的武课终于结束——
累倒在地上的程锦喘着粗气,忍不住在心里再次对着齐靖宇一通怒骂,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骂了句:“那个混蛋!”
1.君子不徒语,语必有理
——《孟子》的《离娄章句下》
2.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德思义
——出自《论语·季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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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九章 秦国攻燕局势变,金齐联姻不可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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