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二十一章(一)不问情爱情渐起,不觉情深情愈长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不由人啊——

正如齐靖宇不在意裴颖,却做不到不在意锦兰轩,哪怕他知道相见不如相忘才是最好。

湖心亭中,看一湖碧波,赏落日黄昏。

一双人,一盘棋,打磨时间。

微风徐徐,棋子的敲击声中,两人未发一言。

又是这样,一种无形的隔阂萦绕二人之间。心贴的那么近,又是那么的远,棋子错落中,无声的对峙就此展开。黑色的长龙长驱直入,步步紧逼,但对方却并不愿意就范,不知不觉间一张漫天的白色大网就此展开。究竟是黑龙咬破白网,还是白网困住黑龙,却是注定无解,和上几次一样,这盘棋终究没有下完。

夜幕将要降临了,又到了别离的时候——

昏暗的暮色下,两个人,一前一后,漫漫长堤,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终于,锦兰轩忍不住驻足,她说:“你该陪伴的并不是我。”

齐靖宇闻言转过回身,逢魔时刻,残留的些许浅淡的最后的日的光晕令他根本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锦兰轩似乎要与这暮色融为一体,无处不在,却又难以觅得。

齐靖宇定定的看着锦兰轩,问她:“这算是那个条件?”

“什么?”

“要是算是交易的话,那我倒是可以做到。”他讥笑,“就看你肯不肯把这当做我欠你的交换条件了——”

齐靖宇知道,锦兰轩不会肯。果决是她,犹豫也是她,他的纠缠她并非难以应对,只是无心应对。

锦兰轩先是不解,待听到‘条件’二字恍然,也确实如公子靖所想,她并不会也不愿把这当作交易。她斩钉截铁答道:“不是,这不是条件。”纠缠了这么久,最终却……那前期的纠缠又算得了什么?兰轩不怕前功尽弃从头再来,也不怕做无用功,更不会缺少及时止损的决心,却不会因为苦恼感情逃避相处放弃她本该得的利益。

若是不见面就可以避免一切,她又何为相思苦?

相思无处抛,事事惹人心。

她只是觉得: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听到齐靖宇把感情当作交易的话语,兰轩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禁慢慢握紧,指尖扎破手掌,这一刻,她连假笑都装不出。这一瞬,手心的痛,却抵不过心头的痛。巨大的痛苦袭上心头,隔着昏暗的光线,对面的人却没有察觉。

越是这时候,兰轩反而越坚信:眼前的人是心上人,心上人却不是良人!越是这个时候,她反而越冷静,语气越是波澜不惊,“兰轩悉听尊便,随世子喜欢就好。”

理智告诉他锦兰轩这样做才是最明智的选择,不见面对彼此都好,可是行动上齐靖宇却做着完全相反的事情。言语的刻薄,语气的随意,连他自己都心惊。

把感情说做交易,后悔吗?

都说越在意越珍惜,那他们这算什么?

锦兰轩愈是表现平淡,齐靖宇就愈是怒火中烧。听到这话齐靖宇怒极反笑,他嘲讽道:“既然这样,合该如此!”风清云淡下的话语下,所有的不甘与落寞都遮盖在闭目的眼帘下。

隔着半丈的距离,锦兰轩与齐靖宇遥遥相对,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个人所有的思绪都藏匿在暮色里。明明看起来两人稍稍努力一伸手,幸福似乎就垂手可得。现实却是他们把彼此推的更远了些。

“自是如此——”

随着锦兰轩的最后一句话落下,齐靖宇再也无法忍受,他侧身一步,足尖轻点,踏波而去。而留在原地的锦兰轩在他离开后,不受影响般继续沿着长堤往回走去。

月伴长堤,晚风微凉,单薄的身影下,一滴滴眼泪无声的从女子眼角滴落。

官道之上,长长的队伍蜿蜒前行,骄阳似火,酷热扑面而来,夏天已过,秋老虎的威力依然不容小觑。

藏蓝色的旗帜,烫金篆体的‘秦’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不同于一般白色绣线字体的旗帜,这是一面王旗。秦国的王旗竟会出现在白国境内,更不可思议的是护卫王驾的队伍竟然只有区区千余人了。

原来是商丘会盟将要来临了——

王旗下是肃穆宽广的国主座驾,王驾之后是贵妃华贵宽敞的马车,之后是几辆无甚特色的马车,千余兵甲环绕车马四周,最后缀着辎重的马车。千余人马缓缓而行,向着白国商丘而去。

面对秦王座驾,白国却只有一引路礼官跟随王旗之后。

白国只有一人前往,并不是不尊重秦王,恰恰是遵循古礼而行。一国之王前去会盟,若重兵护送更像是威慑,而诸侯会盟这样的大事,多国前往,派遣高官前往更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在白国示弱的情况下,遵循古礼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反而是秦启尊更加放肆,要知道诸侯会盟的标配是三千军马,而在二代秦王纯王曾客死于河洛会盟之后,带着千余人马进入白国的秦启尊这决定可谓魄力十足。

比起秦启尊的适应良好,她的贵妃表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存在。晴岚也曾随过军,秦国攻韩她也曾献过策,那时她不曾有任何不适。更远的路她也走过,从锦国远嫁秦国,千里万里的路程,都没有这一次让她心力交瘁。

越是临近商丘,晴岚越是忐忑。

并不是怕见到昔日背叛反目的恋人,单单是,怕对上那个她唯一在世的亲人啊!

锦兰轩——是晴岚不可言说的愧。

晴岚知道,她并不畏惧见面,甚至隐隐期待能见兰轩一面,但是比起见面,她更怕兰轩恨她!

她的小妹妹自幼聪慧,又是以继承人的标准培养的,若不是不曾怀疑她,又怎么会在知道她远嫁之时为了她与父王争执?

那年华阳的雪下的尤其大,寒冷的气温却抵不过晴岚心里的冰冷,一袭嫁衣,远嫁秦国,是为复仇,又何尝不是自我惩罚?

作为先太子的遗腹女,父王不曾说怪她,但是到底还是怨她的。璟珺之死,说到底与她不无关系,而宸妃最终惨死,又何尝不是这其间真真假假的种种挑拨铸就!在她远嫁之后,白国的漏网之余依然能挑起无谓的争端。也是,白国与锦国的纠葛从她们的父辈之前早已开始,又岂是她短短几个月就能除尽的?以无心算有心,白国连家几代人的部署,挑拨宸妃岂不轻而易举?而宸妃之死,却是兰轩一生之痛!爱情真的能蒙蔽一个人的眼睛,明明那么那么多的疑点,她都视而不见,一叶障目,从此万劫不复——

晴岚又发烧了,在这个炎热的时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病了。

而这场病,一直到商丘晴岚都不曾好。

而作为晴岚心病的兰轩,临近白国,也踌躇起来。

在决定前往商丘会盟之前,兰轩并不知道晴岚是否会前往,她只是在赌一个晴岚前来的可能,哪怕早已知道结果,兰轩还是想亲口问一个真相。

虽然不是锦王的亲生女儿,在锦国王室子嗣单薄的情况下,作为先太子的遗腹女,父王怜惜,晴岚的待遇比之兰轩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起兰轩偶尔受到的申饬,尚在襁褓就失去双亲的锦晴岚,王祖父以及父王的希望只是她幸福就好。在不曾确定兰轩为锦国继承人之前,父王对兰轩的期望应该也是如此,只是天不如人愿,锦国王室子嗣单薄,逼得父王及众位臣工不得不从她和晴岚当中选择了他们认为更合适的她。比起当时温柔婉约的晴岚,年幼聪慧还没有定型的她无疑更加合适。哪怕璟珺降生之后,因着体弱的原因,兰轩的继承人身份也不曾动摇。也正是因为锦王室子嗣稀少的原因,王姐、她和璟珺感情一贯要好,兰轩从来不曾防备过作为阿姊的晴岚。哪怕知道结果,猜到晴岚动手的理由,兰轩还是想要问晴岚要一个答案,哪怕是狡辩也好过无端的怨恨。

锦国最后的血脉,这世上只剩下她和晴岚了。

落日的余晖铺满了易安镇的城郭,几百载的光阴,曾经惨烈的易水之战早已被这里的人们所淡忘。易安虽是齐国的边陲小镇,在齐国势大的情况下,白国自是不敢掠其虎须。

炊烟袅袅升起,一派安居场面。易水长安,安宁不易,人心易安。从江水到赤水,再到改为易水,幸齐国庇护,这寄托着始皇愿望的名字难得的如始皇所期望般安宁祥和了数百年。此刻,人间烟火中,酒旗摇曳间,小镇的酒家迎来了公子靖一行几十人的队伍。

如果说秦启尊的千余人马算是魄力,那公子靖一行几十人的轻车简行的举动就是冒险。

不曾经过驿站,不曾表露身份,轻车快马,不走寻常路,是公子靖能干出的事情。每每被承宗的出格举动惊讶,然后未明发现下一次他还能更加出乎人意料。他不觉得此行会有什么危险,白国是疯了才会打破此刻难得的微妙的平衡,最盼着会盟万无一失的就是白国。而金国与秦国,哪怕盼着公子靖出事,谁也不希望触怒一头沉睡的睡狮。若是做不到不留一丝痕迹,在齐王还算健朗的情况下,哪怕公子靖未册封太子,与齐王多有不睦,但是作为齐国内定的继承人,谁害的他身死,绝对是不死不休的存在。何况,未明认识的承宗也不是轻易能被算计的人。

明白是一回事儿,但是认可又是另一回事儿。临近白国,尚未下马的未明忍不住再次开口向齐靖宇确认:“就我们这些人吗?确定这样吗?真的不表明身份吗?”

“这样不好吗?”跨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随从,公子靖头也不回一马当先的跨进酒家,“小二,一坛好酒,拿手菜都来一份,爷不差钱——”

“好咧!客官里面请——”小二手中的毛巾一招,“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嘴里说着的功夫儿,已经把公子靖迎了进去并将桌椅板凳擦了一遍。

折扇‘刷’的展开,男儿扮相的兰轩朗声道:“小二,一壶热茶。”

好?未明失笑,看看紧跟着承宗之后适应良好的锦兰轩,似乎只有自己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住店。”踏入酒家,前台付账,对于账房先生的角色未明适应良好。

是外出游走的富家子弟,还是行商长见识的家族少年,这一行人可谓破绽百出。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靖宇本来就不想遮掩,几十人可以出行,又何必几千人呢?向来如此,并不代表他也要如此。

湖心亭一别后,锦兰轩与齐靖宇又恢复了往日做派,似乎心照不宣的两情相悦是一场黄粱梦,所有的争执都不曾存在,最起码作为他们感情少有的知情人的未明从来都看不懂他们。承宗自那日从锦兰轩处回来后,向来节制的他大醉一场,似乎下了某种决定。而锦兰轩未明就更加看不懂了,她的举动显示她好像从来不曾动心。酒桌上相言甚欢的两人,没有一丝暧昧,眼神交汇间,交锋都付谈笑中。甚至双方乐于给对方插刀,不算过火,时有发生,以至于未明见怪不怪了。

结完账,还未入座的未明听到承宗对锦兰轩说:“仲宣想好怎么见‘伯宣’了?”

未明面色不变,却下意识的看向锦兰轩,齐靖宇的对面,她的笑容清浅,与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从最初的触动到现在的淡然,不过半月有余。

“还好,我倒是更期望能见一见无名公子。”也是公子靖的时不时的刺激,兰轩对于即将见到晴岚的许许多多的不确定,反而可以做到最大限度的坦然。

公子靖语气里明晃晃的不怀好意:“是吗?”

“公子不期望四公子一同出现的场景吗?”

“也许——”齐靖宇饮进杯中的酒,说:“我更喜欢看姐妹情深的戏码。”

“是吗?”兰轩手中的扇子‘刷’的合并放在桌长,她给自己斟一杯粗茶,“可是仲宣更喜欢诸侯争霸的戏码呢!”她抿一口茶水,又说:“公子以为呢?”

未明落座,也给自己斟一杯茶,他恶趣味揶揄试探一句:“也许爱而不得的戏码更得人心。”

然后,一瞬尴尬,一桌寂寞。

须臾,齐靖宇饮酒,锦兰轩抚扇,未明端茶,似乎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若不是刚刚齐靖宇与锦兰轩共同的一瞬间地僵愣,未明真怀疑他们俩人都看开了,真的差点连他也瞒住了。

粗茶淡饭,寻常酒家,平常日子,等闲人物。

暮色下,碗筷间,多少心思隐匿其中。

1.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卜算子·赠妓 宋·谢直

2.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出自《越人歌》

3.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白《秋风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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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二十七章 缘浅情深奈若何,最是人间痴儿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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