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阑,寒风凛冽,茫茫雪野,一弯下弦月,在暗蓝色晴空湛放光芒,一条小道向北依山远去。霜花上和六月荷不敢有违师命,更想快快追上师父,求她向雪域神鹰索要解药。二人此时不再争风吃醋,只道这次得罪师父,以后更有多少坎坷,一路漠然不语,直到韦李一头扎进雪地里,才茫然失措,花容惊变。
韦李突觉得身体灼热难耐,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烘烤般难受,他几下便扯去身上衣物,纵得跳进雪地,在雪野里打滚,一直滚下小山坡,又双手将雪团往嘴里吞咽,霜花上和六月荷见韦李如此难受,陡然心痛不已,又于事无奈,慌慌然眼泪横流。二人双双奔下山坡,却又见得韦李双臂环抱住上身,身体瑟瑟发抖,二人意会,必然是韦李身体发冷,忙一左一右将韦李抱住,过了些许时刻,韦李终于转好,终是一番挣扎,早已精疲力尽,浑然晕厥过去。
霜花上和六月荷左右拥着韦李,目光交织,似有感慨,霜花上道:“师妹,你可与我一起起誓!”六月荷已猜的几分,笃定得道:“我愿意。”二人便跪在雪地,面向弯月,道:“我,霜花上!”“我,六月荷!”“我们今生只为韦李公子,我师姐妹二人同心同德,共修此生,月神为证,我若违逆誓言,愿受苍天惩罚!”二人喜极而泣,将脸贴在韦李脸上。
二人搀起韦李,行走了五里路,发现一处山洞,准备在里面宿夜。刚准备和衣休息,韦李一声嚎叫,使她们又胆战心惊,惶恐不安。霜花上见他似是方才雪野里打滚时的神情,脸上身上红彤彤的,犹如烧红的生铁,只是现在无有气力。二人忙将韦李抱住,两双眼神看去时,只见得韦李眼光扑朔迷离,又有一丝诡笑。二人倒也不置所谓。
韦李猛然抱住霜花上,眼睛看着她那皎洁的脸庞,见着那微微颤动的朱唇,将自己的唇蹙了上去,六月荷也紧紧抱住韦李。韦李始终是迷迷糊糊的,直到他感觉一股滚烫的热流从身体里掉了出来,才安然入睡。
当他醒来之时,发现身旁睡着裸着身子的霜花上和六月荷,一时惊异得张口无言,他已经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做了什么,他摇醒了霜花上和六月荷,询问为何会这个样子睡一起,霜花上和六月荷却称他相公,韦李自然知道,结过婚的男女才这样称谓,一时不解,欲再问时,六月荷忙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姐妹与你已有肌肤相亲了,不叫你相公叫你啥?”韦李被惊得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霜花上道:“我师姐妹昨天已发下誓言,今生与你相敬相爱,…”韦李想到了朱莹玉,一时口吃,道:“可是,可……”六月荷道:“可是什么呀?”韦李道:“可是还有玉儿。”霜花上道:“这又有什么呢?她爱你,我和师妹也爱你,并不冲突呀!”韦李一时语塞。
再说雪域神鹰一众走后,派人向东极道长,东瀛子祖师,尉迟兰和司马笑天下手,几人此时功力殆尽,就算遇到一个普通的武夫,也会轻而易举夺了他们性命。他们被一众士兵押到汴梁郊外,
四个刽子手提起长刀,就在手起刀落之际,几枚梨花镖乘风飞来,将几个士兵的刀打落在地,一众人见此阵势,猜想必然是江湖高手,一路向汴梁逃遁。几人忙向西边看去,有几个人正疾驰而来,四人终看得清来人便是莫恨。尉迟兰见是莫恨,与司马笑天盍然相望,尉迟兰道:“你这个妖女!不需要你来救我们!”司马笑天斜依在一棵树桩上,悠悠道:“不,不,我不能欠下你莫恨的人情,我,我还要报仇。”朱槿和石榴愤恨难消,见这二人又臭又硬,想斥责他们却又无语。东极道长道:“缘起缘灭,人不由己,二位道兄又何必冤冤相报呢?”尉迟兰长叹一声,道:“道长不知,我与吾弟洪昱自小性情相合,情比金坚,却惨死于梨园宫这一众妖女之手,恨不能此刻要了她们性命!”朱槿和石榴愤恨满满,莫恨轻言道:“既然如此,等道长恢复功力时,再来要了我等性命!”说罢,与朱槿石榴带着小若曦匆匆向东而走。
莫恨得知王彦章被李存勖所杀,才领着小若曦来汴梁叩奠,准备拜过师父五毒神婆后便返回华山梨园花海,教习小若曦王家枪,这间见着司马笑天尉迟兰遭此一难,本也不想给他们落下好处,只道是江湖恩怨,无止无休,暂且顺其自然吧。
莫恨一众走后,四人便就此分舍别,东极道长与东瀛子祖师一道向西入蜀川青城山,司马笑天尉迟兰担心几位同门师兄安危,便准备向太原而行。二人一路向北,跋山涉水,两日后便来了太原,一番讨寻,才到了蒙山,在大庄严寺容主持收留,等待功力恢复,再去梵音宫探寻师兄师姐下落,尉迟兰早已按耐不住,经司马笑天一番口舌,才勉强平静下来。
这一日又几个女子来大庄严寺强抢财物,寺里和尚早也习以为常,一众的规避起来,待她们乘兴而归,才一个个的闪现出来,尉迟兰道:“如此无法无天!嚣张至极!”方丈紧呼一声佛号,道:“梵音宫的人自恃武功高强,又得新朝恩遇,所以我寺只有忍气吞声,实实是无奈啊!”司马笑天道:“不如让寺里的小沙弥习些武艺,不让这些人得寸进尺!”方丈道:“那梵音宫的绝技安乐梵音刹叱咤江湖,二位道长可敌得她?”尉迟兰不屑道:“区区雕虫小技,不足为惧!”方丈叹息一声道:“前些日子,几个江湖高手被梵音宫的安乐梵音刹暗算,”司马笑天尉迟兰听到此,同时惊愕道:“是几个人?”方丈道:“听小沙弥报,总共三人,两男一女。”尉迟兰再也按耐不住,愤然道:“大哥二哥他们确是被颜玉卿雪域神鹰所害,四哥!”说罢,便要起身向梵音宫而去,司马笑天也一时情急,二人便要去梵音宫救回几位师兄长。方丈忙阻道:“二位道长如今功力尚未恢复,此番前去犹如羊入虎口,风险极大啊!”见着尉迟兰二人决绝神情,忙又道:“我寺里有种药,称作还元丹,不出三五日便能恢复功力!”二人听方丈如此说,便平静下来,各服下一颗还元丹。又趁着这几日修习,将崆峒长乐宫的武艺教习给小沙弥们,待梵音宫那些妖女再来捣扰,便给她们点些颜色。
再说乔玉乔婉华兄妹返回家中,见宗族亲人惨死,心如刀绞,痛哭失形。乔婉华仔细检验过亲人身上的伤口,确定是类似于唐刀之类的兵器,而江湖中人使用的大多都是剑,曾经在韦庄见过程崇义身佩唐刀,这也无足为奇,他本是千牛卫统领,又更无缘由与他乔家为敌。兄妹俩冥思三日,也未曾有一迹可寻。而家人惨遭屠戮正是唐军准备大举进攻汴京之时,难道与李存勖石敬瑭二人有关,兄妹俩终拿下主意,准备去汴梁走走。这一日过了金陵,正是傍晚时分,准备着穿过前面林子就找寻客栈。待他们近了林子,却听见有人在林子里争吵,二人驻足倾听,只听见一个声道:“徐知诰卑鄙小人,滥杀无辜,为求利益不择手段,如此不堪为君,韦叔,你我还要追随他左右么?”又一个声音道:“君子行事一般不拘小节,况且庄主临终遗命,要你辅佐唐室,你!”又听得一声长叹,乔玉兄妹屏神凝听,又听另一个声音道:“那乔家一众与他毫无瓜葛,为何要杀死他们?这不和田井当年杀我韦氏一门一样么?”兄妹俩听到此,一股热血喷薄而起,两步便跃进林子,手中长剑伸向眼前之人,定睛看时,早已连连惊异,原来这二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一心仰慕的韦忠壮士和韦唐公子,惊异过后,怒恨瞬间迸发。乔婉华用剑指着韦忠道:“说!是不是你杀了我乔家一家老小!”乔玉和福安怒目而视,如若是他下此毒手,今日便在此了结恩怨。
韦忠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显得无所适从,如果他说实话,就等于背叛了徐知诰,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韦唐忙道:“你们乔家是被徐知诰所杀,因他曾数次寻你乔家资助,而数次屡遭拒绝,所以才下此毒手。”乔玉紧道:“他派得何人?”韦唐道:“本来他是要我去的,只是想,我韦家当年也这样遭人杀戮,所以没遵他命令,末了便一人出了徐知诰府邸,不想韦叔也一路追了上来,前些时日知晓你乔家惨遭屠戮,无不愤恨难平!”兄妹二人终于知道,原来是徐知诰下此毒手,杀父之仇,灭族之痛,兄妹俩奋然相望,心下大定,誓将徐知诰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一主一仆望着乔家兄妹远去,一时茫然若失,望着茫茫夜色,倏然不知何去何从。
正这时,一声狼嚎凄厉,声音似从西面官道传来。韦唐惊喜道:“韦叔,你听你听,是雷电,是沧浪姑姑和蒹葭来了!”话音方落,一条白狼已跃至眼前,绕着韦唐转了三圈,卧了下来。韦唐高兴的抚摸着它的头,说雷电又壮实了,雷电便嗷嗷的几声叫唤,像婴孩一样乖顺。
稍时,西面便传来蒹葭的呼唤,一众人欢喜雀跃之后,沧浪便直言道:“这外面的世界表面上五彩缤纷,却夹杂着无尽的丑恶,相欺,相杀,恩恩怨怨无穷了,哪有在独孤潭那般自在。”(那个世外桃源本没有名字)韦忠默然不语,似乎那点执拗已经动摇,蒹葭道:“看来韦叔是同意了。”
韦忠想继续表明自己的忠心,庄主临前的交待,又想想韦唐方才那痛苦的模样,一声长叹道:“庄主!看来这尽是天意啊!大唐已经遥遥远去了!” 说罢,伏在地上痛哭流涕。
韦忠终心下大定,准备回独孤潭,一行四人准备先至长安韦庄,拜别了柳玉娘,再返回独孤潭。到了韦庄已是五日后的一个傍晚,见着柳玉娘安然无恙,一一行礼拜别后,韦唐便说要返回独孤潭,柳玉娘惊愕道:“孩儿真有此想法?”见着韦唐决绝的神情,又道:“这世间尔虞我诈,明里暗里相斗,唐儿自是生长在一个洁净的地方。”柳玉娘也认同韦唐的想法,几人待了两天,于一个天朗气清的早晨,向独孤潭行去,这期间独孤沧浪回去过两次,皆是沿着出谷的路爬进去。
一行四人爬过陡峭林栉的石门,缘着溪流而上,又爬过几道山崖,已是傍晚时分,火红的火烧云已笼在独孤潭的上方,一桩桩的绿荫没在浅雾之中,雷电已向那神秘而又熟悉的地方奔去。
望着雷电欢快跳跃的样子,独孤沧浪和蒹葭眼里沁出泪花,终于回来了,回到这个与世无争的天堂。韦忠也吁出一口气,终于不在那混浊的世道上争长争短,什么名利功史?皆不是过眼烟云,自作自受么?
几个人望景生情,各自慨叹时,雷电却飞速从林荫处蹿了出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就像悲鸣的老人,只教人心寸大乱。雷电跑到他们身前又倏忽转身,又向林荫里奔去,几人面色焦急,便跟着雷电向大屋奔去。
当他们看见屋子周围横竖凌乱的尸体,沧浪直呼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她哭嚎着冲进大屋里,看见爷爷端坐在大屋中央,盍然紧闭着眼睛,已经没有任何生气,身上斑驳的血迹,足以证明他是气急吐血而亡。韦唐和蒹葭抱着爷爷的遗体呜呜痛哭,沧浪声嘶力竭的道:“这到底是谁干的?是谁干的?”
沧浪的呼喊声在深谷里回荡,深谷里的夜晚,显得愈发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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