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府
白衣卿仪态万千,长袖拂风,绝色芳华,浑然天成,一瞥一笑,一动一静,如画一般,月白色的轻纱飘起,如那飘渺的仙子,若有若无,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看不清道不明,似乎是迷雾丛林深处的仙人。
藕色男袍,白色脚靴,靛蓝色剑鞘包裹的长剑,阔步而来,“大人,查到了,那日大夫人的银票不是昌隆钱庄,而是丰泰钱庄。”
“丰泰钱庄,这不是史府银票兑换的钱庄吗,大夫人,你有何解释?”白衣卿不紧不慢,缓缓道来。
周氏捏紧了华丽的衣袖,大脑一片空白,做梦也想不到,七梓阁那样的地方,知县都讨不到好的七梓阁,怎么就,轻而易举的,把账册记录这样极为要密的东西让他们翻看了,不行,绝不能让人知道我今天辰时去了老夫人那里,绝对不能。
周氏狠厉的眸光一闪而过,神色转瞬变得极为自然,“大人,应该是我记错了,是前两日老夫人看我们大房穿着简陋,补贴给我们的。”
周氏低眸,看着地面心想,老夫人已经去世,无人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理所当然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嘴角扬起,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大人,您千万别信那毒妇,就是她害死的老夫人,就是她。”一阵嘈杂呼喊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急切又激烈。
“怎么回事”白衣卿问守门侍卫。
“大人,有一女子说是老夫人的婢女,吵吵闹闹的,非说知道谁是真凶了,非要进来”侍卫想都怪这女子,吵得大人问责。
“让她进来吧”暖阳般声音穿透了周身飘无虚渺的迷雾。
一身明黄丝绸,点缀百花蝴蝶,头戴银花簪,一点不输给正经小姐的装扮,怕是只有老夫人的贴身婢女才能穿成这样,而且还特别得老夫人的喜爱。
“奴婢史英,拜见大人,大人,大夫人周氏就是谋害老夫人的凶手”史英言之凿凿,指着周梨说道。
“一派胡言,你有人证物证吗,没有就别在这里胡言乱语,我们大房虽然没有像二老爷那样受宠,要什么有什么,可老夫人还是时不时都要仔细问一问的,补贴私房的,每每这样慈祥,我都感念于心,投以桃李,试问这样好的婆母,我为什么要谋害她”
周梨义愤填膺,气势汹汹,好似受了极大的委屈,不时还掩面抹泪,脚步虚弱,快要气晕过去一样。
史英看到大夫人这般假意作态,心中欲呕,面色怒极,“你才是一派胡言,什么感念于心,什么投以桃李,每每老夫人拿私房补给你们大房又是布匹,又是首饰的,你何曾露过一个笑脸,每次不都是在抱怨老夫人给的太少,竟然还说老夫人是在施舍你们,不如多给点银票实在,那你倒是别要,别说桃李,我就是一个桃子也没见她给过老夫人,居然好意思在这里扮好人”
白衣卿懒散的靠着椅背,恣意盎然,神情不羁,纤纤玉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史英,你说周氏是凶手,可有人证物证?”
“大人,有,当然有,还好老夫人有先见之明,就怕有家贼,所以我们史家的银票,老夫人特意让钱庄标记了史家独有的列号,而且史家每一笔银票的去向及对应的列号都由我一笔一笔的记着呢,可是今日辰时老夫人去世,我便收拾遗物,结果发现老夫人匣子里的一张五百两银票不见了,现在看来这银票是被大夫人拿走了,五百两这么大笔数额银票,老夫人不可能给她,一定是她谋害了老夫人,偷走了银票。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老夫人做主,捉拿真凶,以慰老夫人的在天之灵。”
史英的每一句话都在控诉周氏的狠毒,声嘶力竭的呼喊,乞求捉拿真凶,以告亡灵。
“周氏,你还有什么说的,丢失的五百两,恰巧,你有巨大不明的银钱,又有史家独有的列号,银票是不是你偷的,一对便知。”
手臂撑在桌子上,后颅抵在拳头上,散漫而随意,轻纱风起时,宛若神祗现世,惊鸿一瞥犹如飘飘欲仙的神佛,姿态高贵,雍容华贵,蔑视群雄,如不可一世的上位者,神佛之气,上位之姿,这南辕北辙的气质,竟然融为一体,丝毫不觉异样。
周梨觉得再也瞒不住了,直接一吐为快,“大人,人证物证都摆在明面了,我也就不在撒谎了,没错,是我偷了银票,是我看见老夫人屋里没人,而且老夫人也躺在床上,我以为她睡着了,便想偷取银票,可我真的只是偷了银票,我绝对没有谋害老夫人,大人,千真万确,我绝对没有谋害老夫人。”
转身又走向史英,怒目相向,“我不过偷了些银钱,你就污蔑我谋害老夫人,你有人证物证吗,这般心急,不会是你害了老夫人转嫁于我吧。”
史英面红耳赤,气急败坏,“你胡说,我就是害你也不会害老夫人,你偷钱就是事实,至于你怎么害的老夫人,人证物证,现在一无所知,你别得意,大人总会查清的。”
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走了进来,在梧凤耳边低声密语,说完就走了出去,而梧凤得知转头传给了白衣卿,只见白衣卿眼皮上翻,眸光一亮,唇角上扬,和煦春风拂面,笑的宛若繁星璀璨。
“刚刚仵作传来消息,说验尸途中发现老夫人指缝里夹有粉色丝线,现在所有人,把今日辰时穿的衣衫呈上来”
不一会儿,婢女们就把衣服摆了一排,白衣卿拂了拂衣袖,收起了慵懒做派,站了起来,身形如竹子一样挺拔,一步一步走着,神情翩然,姿态雍华,神佛与俗人融为一体,单纯而又复杂。
温润如白玉,纤细如枝条,骨感美感于一体,划过一个又一个衣服,缥缈的步伐突然,停在通体浅黄色,绸缎是苏州的苏锦,上面绣有花鸟虫鱼,春意盎然的景象活灵活现,仔细翻看了两下。
白衣卿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随即开口,“周氏你可知罪。”
周梨慌忙跪下,不解思索,“大人,何出此言,民妇罪在何处”
“你看看你的衣服,浅黄色而且左边的袖子,隐秘处有一道不明显的划痕,正与史老夫人指缝相吻合,你在撒谎,你可知该当何罪”白衣卿声声逼迫,眸光凌冽。
周梨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事情为何发展成这样“大人,您不是说老夫人指缝夹有粉色丝线吗?我这可是浅黄色锦缎,大人莫不是记差了”
白衣卿似是而非的想着,灵光一闪,恍然想起自己说错了,狡黠的笑着,“哦,你看我,记差了,仵作说的是指缝夹浅黄色丝线,我的错”
周梨恰似盛开的鲜花突然颓败一样,胆战心惊了一天,终究逃不过大人的法眼,“没错,是我,是我谋害了老夫人,可我不认错,也不认罪,我从来都不后悔我害了她,从未,一星半点都没有。今日我本想去给老夫人请安,可谁让我恰巧听见了一个秘密,老夫人在屋内和史英说要把自己的私产,淮州闹市中的一座三进宅院给她宠爱的第二子,那可是三进宅子,不是什么普通宅院,整个史府就是三进院落,将来肯定是二弟的,居然还要把自己的私宅给二弟,这偏心也不能偏的没边吧,于是乎,我就和老夫人理论起来,左说右说,老夫人如顽石,固执己见,不肯松口,于是我一怒之下,上手直接抢夺地契,我与老夫人推搡拉拽之间,老夫人忽然脱力后脑撞向床沿,晕了过去。我以为她只是晕了,便急忙拿了银票就走了。一直到婢女发现才知道,老夫人死了。”
周梨娓娓道来,言语间皆是愤怒不满,“可是,要不是老夫人她偏心,我何至于此,整个史府同样是老夫人的儿子,同样都是嫡出,凭什么二弟要什么有什么,而我们大房就只能靠微薄的俸禄和家用,凭什么二弟犯了错可以一带而过,而我们二房犯了错就必须跪宗祠,凭什么二弟可以当史府的家主,而他的兄长就只能在书院当夫子,现在居然还要把私产都给她最爱的二子,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只爱嫡二子,明明他大哥也是老夫人的儿子,而且还是嫡长子,只听说过宠长子的,宠幼子,就没见过老夫人这样的,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老夫人这样恨不得所有的东西都是二儿子的,爱也罢,不爱也罢,做都做了,随你们便。”
说一万道一千,都是偏宠惹的祸事,但这都不能成为她向恶的理由,白衣卿心想“把仵作叫来。”
仵作步履蹒跚走到白衣卿面前,“参见,大人。”
“仵作,老夫人后脑可有磕伤,是否是老夫人身亡缘由。”白衣卿问。
“大人,老夫人后脑确有一处磕伤,不过其形状略小,淤血深度浅显,推测该伤最多致人晕倒,不可能致人身亡,由此可见,此处磕伤不是老夫人死亡的要害。”
周梨听到老夫人遇害和自己没有关系时,一时竟也反应不过来。
“虽然你没有谋害老夫人,但你依旧逃不了罪责,盗窃银两,尽数花光,数额巨大,判史家周氏刑狱一年。”白衣卿悠长的声音回荡在屋室内。
周梨不喜不悲,偷盗时就想过有这么一天,只是当时心绪难忍,觉得非偷不可。
这么一件死亡案,竟牵扯出许许多多的是非,不过是因为史家老太不能平衡的对待自己的子女,前有因为男尊女卑遭受苛待的史家三女,现有偏宠二儿受尽冷待的大房,自古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善因结善果,恶因结恶果,史家老太今日的死亡,可想不是老天的报应。
在史家这小小的方寸之地,竟让我想起一句佛语。
佛说,世间有因果,凡事有轮回,人善有良缘,人恶众生怨。
白衣卿眸光深邃,心绪良多,似乎道不尽心中言语,只能感慨一句,人生易变,世事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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