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没事……”我沙哑着声音说道，拍了拍宫徵的肩膀。

他怎么越活越回去了，这么伤心做什么，我又不会死。我已经死过一遍了。

宫徵闻言轻轻地松开了我，他看着我，眼眶有些湿润，我突然发现，他的眼珠，隐隐有些泛蓝，可眨眼间，又恢复了墨黑。

他的眼眸还能变色吗？

我眨了眨眼，刚想看清楚，只见宫徵已经站了起来。我才发现，他身后的藤椅上，孟婆娘娘正端坐在上面，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孟婆娘娘看着我，眼里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心疼和悲怆，似乎被骗的人不是我，而是她。

“我要上去。”我突然说道，语气坚定，脸色坚定，眼神坚定。

“你如何上去？”宫徵突然激动了起来，“你的身体，根本就没有鬼气保护，上去，见光就会烟消云散。”

是了，自戕的人成了鬼，在地下也是不被认可的，所以没有鬼气护身。

也因此，我一直没有上去人间过，制香的香料，也是靠的宫徵帮我从人间带回来。

但也不是不能上。只不过别的鬼上去了，有阴气保护，可以随时下来，而我，上去了，待不了多久，一旦阳气入体，就会灰飞烟灭。

但是我又有什么好怕的，无牵无挂，无欲无求，唯一的坚持，也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的我只是不忿罢了。我这十年算什么，我需要找到一个答案。

即便找到答案的代价是灰飞烟灭。

“你真的非要上去不可吗？”孟婆娘娘突然说道，她的声音，似乎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郑重而低沉。

“是。”我说道。

“不可以！”宫徵接过我的话。

“凭什么不可以！”我看向了宫徵。

我们两个鬼无声地对峙着。

是啊，凭什么呢……这次轮到宫徵无话可说了。

后来我想，他当时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或许我就不会去人间了。

“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孟婆娘娘看着我，眼里的情绪很复杂，又似不忍。

“什么办法？”我急切地问道。我不甘心就这么在阴间蹉跎下去，也不甘心，就那么沦入畜道。

“你虽是自戕没有阴气护体，也无法自成幻体，但是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以灵体上去。只要你的魂魄附身灵体之上既可。”

“那我要怎么才能获得灵体？”我看着孟婆娘娘，孟婆娘娘却看向了宫徵。

办法有二，其一，是收集一百个至纯至洁的灵魂，用浴火精炼成灵体，但这个方法需要花七七四十九天。其二，是上仙愿意用自己的三魄为你化一个灵体，但他需要损耗三百年的修为。

孟婆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先不说一百个个至纯至洁的灵魂难以收集，把灵魂用浴火修炼，那无异于是断了别人的轮回路，至纯至洁的灵魂，本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来世。

再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修炼四十九天，地上便是四十九年，华年阳寿也只剩五十年。他还记不记得我还是未知之数，只差一年，又有什么意义？

第二个办法，就更不可能了。我只是一个连普通小鬼都看不起的自戕鬼，不认识什么上神，更不可能有上神，愿意为我废三百年修为借我三魄铸成灵体。

说到底还是没有办法。

“谢谢孟婆娘娘，但我还是用不上这两个办法了。”或许我注定就是要魂飞魄散的吧，这十年本就是我在苟且偷生。

“我说的已经说完了，剩下的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孟婆说着，走上前来，怜惜地摸了摸我的脸颊。

一旁的宫徵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我，背在背后的手，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送走了孟婆娘娘，简陋而阴暗的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寂。

我站在家门口，看着暗沉的天，和远处通往人间的黄泉路，那里在散发着微弱的光。

鬼节将至，鬼魂们纷纷排起了长龙要进入人间，去看看人间的亲人。影影幢幢，大家探头探脑，地府少有如此热闹的时候。

虽然我不喜欢地府，但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十年，足够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了。

想起这十年认识的鬼魂，想起孟婆娘娘，我突然就有点伤感了起来。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只是没有机会重逢了。

我走了之后，也那些清贫的小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有了平价的香，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香囊遮鬼气。

我收回了视线，转过身，打算去收拾东西。

一旁的宫徵，却突然抱住了我。

他的大手紧紧地按着我的头，将我捂在了胸前。他一手按着我的头，另一只手揽在我的腰上，紧紧地抱着我。

仿佛是在害怕，一松手，我就会灰飞烟灭。

他也陪了我十年了。

说起来，我最对不起的鬼，是宫徵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