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似乎格外眷顾今天,耀眼夺目。午后第一节课,碎片样的光斑落在教室的每个角落,每个人的脸上、桌上、都有明亮过的痕迹,那一刻是好多年之后还被铭记的美好。
一节因化学课而变得昏昏沉沉的覃法希,在下课铃响起的那刻突然变得清醒,伸了一个懒腰,几个性子顽劣的男生从讲台上跑过,几个爱美的女生靠在窗边闻彼此新买的香水,幸福的时光转瞬即逝,班主任这时从后门喊一句:“安静!”
令人汗毛卓竖的气氛。
覃法希也因身后这一声下意识缩了缩脖颈,却又因一个女孩得到了舒缓。
班主任迈着沉重的步子向着讲台走,而覃法希的身边,一个新同学落座。
是黑色的头发里隐约看得到的粉色挑染,耳边有不止一个的细小耳洞,指甲上是没抠干净的残留甲油胶,是即使板板正正的穿着一身校服也掩盖不住的叛逆。
班主任走到讲台先拍了两下桌子,声响里带着一份严肃,“课间是预留给下堂课的准备时间,不是让你们用来嘻嘻哈哈的。”
几句话让整个教室变得安静,其他班级的噪音也因此显得更加突出,班主任将前门关上,将噪声隔绝,“班里又来一位新转校生,大家欢迎一下,单郁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椅脚摩擦地面,划出刮耳的一声,她人起身,两侧碎发垂在耳边,将她的侧脸盖了个完全。
“我叫单郁。”
一阵沉默,她的自我介绍结束了。
“好,大家欢迎一下吧。”班主任适时的发话,同学们响起一阵掌声,同样异样的目光被覃法希看在眼里,但单郁似乎不怎么在乎。她安静的垂着头,不在乎是否有人欢迎她,更不在乎这欢迎的掌声将持续多久。
她只是在干着自己的事。
神秘的人会走向别人眼里的两种极端,“不好相处”或者“让人有探索欲的”,覃法希显然对她是后者的态度。
同样作为转学生,跟覃法希两种态度的她,更加重了覃法希想要“知难而进”的**,哪怕是失败,这个南墙她也想撞。
所以覃法希就开始观察她。
她桌上摆着的课本,四角都被透明胶带包好,圆珠笔在每个角都刻上自己的名字,一本崭新的白色笔记本,她翻开一页,写上日期,又划两道横线,将刚写的日期掩盖,随后就开始断断续续的写着些什么。
她的字很好看,所以她爱手写,把一些情绪和故事都用笔尖刻在纸上,用力的时候,她总是觉得自己真切的活着,后来她流泪的时候,覃法希什么都懂了。
她总是留给人一个被包裹住的印象,第一次看清她的长相,是那天晚自习。
覃法希从便利店买一盒苹果汁和一个鸡肉卷回教室补作业,进门发现单郁竟然也在。
单郁不常见的扎起了头发,覃法希坐下的时候,单郁看了她一眼,说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鸡肉卷好香。”
那天她很漂亮,有一个小方脸,眼睛像水晶葡萄,鼻梁挺而精致,皮肤粉红白皙,头发里的粉色挑染已经不见了,柔而顺直,指甲上也完全没有了甲油胶,薄薄一层透着肉色,看起来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岁月静好。后来想起来才发现,她本身就带有一种墨色山水画的气质,文而静雅,却硬生生的给自己套上一层灰色保护壳。
她俩本质一样。
所以相惜。
一个外表乖巧却生性张扬,另一个故作反叛却本性薄凉。
校园通知,高三部在月底即将进行第一次月考,各班级需快速进入备考状态,这周所有主课之外的副课都被取消,体育课榜上有名,一周不能去操场撒欢的男生在班里叹息连连,一边骂着这则通知,一边惋惜着自己刚买的球鞋,彼时秦周戈穿一件纯色体恤手上抱着篮球从后门进来,篮球放在后门墙角处,人往前走,漫不经心撩一下头发,宽肩衬的那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白色体恤是那样的有型。
覃法希杵着脑袋静静的看他装逼,脸颊肉堆在握拳的手上,嘴上嘟囔一句,“孔雀开屏。”
“法希!”
宋芝绒一屁股坐在空了的单郁位上,她拍前排正在跟人说话的王蔚然,王蔚然回身后笑盈盈的凑过来,加入三人对话。
“我的呢?”宋芝绒指指覃法希桌上的苹果汁。那天以后,王蔚然每天都会往覃法希桌上放一盒苹果汁。
王蔚然边往包里伸手边说:“你俩这姐妹装?”
覃法希侧头看过去,宋芝绒穿了件跟她同款的格子衬衫,只不过上周四她的那件沾上了食堂的辣椒酱,洗不掉了,她就没再穿。
一盒草莓果汁放到宋芝绒摊开的手里,她挑眉笑笑,没打算说半句关于衬衫的事。覃法希收回视线,拆吸管,噗呲,捅开果汁盒。
“还是法希穿着好看,有气质!”王蔚然冲着覃法希笑。宋芝绒一拳打在他手臂上,他笑意更浓。
覃法希吸着苹果汁看着宋芝绒跟王蔚然打闹,他俩讲着些没什么营养的玩笑话,气氛十分融洽。
甚至覃法希有点融不进去。
“我的位置。”幽幽的声音从宋芝绒头顶传来,是单郁。
宋芝绒在她位置上弹开,单郁在口袋里抽纸巾擦了两下凳子,坐下后又默默地整理着自己桌上的东西,水杯放在桌角,课本归位,被宋芝绒压出褶皱的纸张被她捋平,突然的,她舒一口气,回身冷眼对着站在身后的宋芝绒说,“同学,下次请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宋芝绒表情尴尬,她握着手里的果汁,挤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对不起呀,下次我注意。”
王蔚然朝宋芝绒摆手让她先回去。
因为宋芝绒始终没有看过覃法希,所以覃法希对她也并没有过多的安慰。
覃法希看一眼单郁,依旧是低马尾,刚洗过手的她,因为指尖滴落的几滴水珠而浑身透着一股冷意。
“不好意思啊,我朋友是来找我说话的。”
覃法希以为她会淡淡的说一句哦,这才是她的风格,但她却说:“她明明在跟那个男生说话。”她看向王蔚然的方向。
覃法希点点头,单郁依旧看着覃法希的眼睛。
覃法希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她这个人其实一个人独惯了,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人,别人是否要跟她交朋友,是否是真心的跟她交朋友,她都觉得无所谓,覃法希已经在口头上赋予了宋芝绒一个“朋友”的称号,却在这一秒被单郁纠正这是个“伪朋友”,覃法希一时之间只顾得上尴尬,其实友情对她来说就像是亲情留下的练习题,她只会照猫画虎,一个错误的示范必然会导致一系列连锁反应,如果把情感看的可有可无的话,生活会好受的多,她一直是这样感受的。
单郁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那本白色的笔记本上,她的字苍劲有力,常常在每个字的结尾拉下来,直到笔色渐渐变淡,最后用力的点下一个点,作为结束,这个点会渗透到下一页,又成为下一张白纸上的开始。
覃法希自开学以后几乎天天都来便利店,前台的服务生换了两个,从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女人换成了一个青年,年纪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人很干净,指甲短短的,头发清爽,眉眼秀气。
照旧一个鸡肉卷一盒苹果汁,到柜台结账。
门口风铃碰撞在玻璃门上,一阵脆响,早退的秦周戈直冲着柜台走过去,自觉的排在覃法希身后。
等。
服务生给覃法希扫付款码,眼神一直落在一脸痞气的秦周戈身上。
风铃再次被扣响,声响被隔绝在屋里,覃法希头也没回地出了便利店。
秦周戈看过去一眼,买了一盒烟,临走服务生送了他个打火机。
秦周戈站在便利店门口,点一根烟,眯起眼看远处那个小人,进校门,昏黄的灯光下逐渐消失在黑影里,火苗被风吹着,一亮一暗,他掸一下烟灰,吸一口,便利店门牌突然亮起,秦周戈眼角的那道血痕还没干透,一根烟的时间,他疲惫的脸上才得到了丝丝慰藉。
月考那天按成绩划分考场,覃法希和单郁作为转学生暂时分在最后一个考场。上午一场语文考试结束,覃法希拿着考试袋回教室,看到了前门站着的宋芝绒和王蔚然,他们正说着什么,王蔚然靠在墙上,宋芝绒有一下没一下的锤在他的胸口,力度不大,看起来更像是撒娇。
“嗨,法希!”王蔚然喊。
覃法希走过去。
宋芝绒没回头。
“不去吃饭?”覃法希问。
“等你呢,我们一起吧。”宋芝绒挽住覃法希的胳膊,又看向王蔚然,“你也一起呗。”
王蔚然接收到宋芝绒的眼神暗示,果断的说好。
去食堂的路上覃法希才知道王蔚然和宋芝绒在一个考场,他俩讨论着考场里同学作弊的滑稽表现,覃法希站在边上全然没注意听他俩的对话,走到岔路口的时候,覃法希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等她抬头看过去,发现是单郁,她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跑去,手上还做着抹泪的动作,覃法希清晰的听到,那女生经过她的时候,小声的说了句对不起,那声儿哽咽细碎,是仅凭声音就能知道是哭的很难过的样子。
食堂里热气烘人,香味乱串。王蔚然快跑了几步,在两三排桌椅后的一排放下书包,朝她们两人招手。
“法希我坐你对面吧。”宋芝绒把书包放在王蔚然身旁的空位上。覃法希自然的把书包放在另一侧。
轰——
这排中心的位置,卫灵婕愤怒的起身,周遭餐盘散落一地,噼里啪啦的滑到地面上。她对面的秦周戈依旧一口一口的吃着牛肉饭,不抬头。
整个食堂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处,连打饭阿姨手里的餐勺也停滞了几秒。
卫灵婕从食堂另一侧愤然离场,脚边碍事的餐盘被她一脚踢开,几个议论的人被她听到劈头盖脸一顿骂。而事件的另一个主角秦周戈,依旧意态闲散的拿勺子舀饭送到嘴里。
五分钟后食堂气氛恢复如初,该吃饭的吃饭,该聊天的聊天。
只是聊天的内容变了。
“卫灵婕又抽什么风?”
“估计快毕业了还没拿下秦周戈,气急败坏了呗。”
“自己追不上,还不许别人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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