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起 鸳鸯梳

冷月悬空,清风徐徐,树叶摇晃。风止,夜复静谧。

鹤霜翎提了盏绘四君子琉璃灯,沿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前行。白日宴会上,这花园热闹的很,此时,盛宴散去,倒显得格外冷清。她身后跟着黑衣的枭木,二人沉默的绕过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叩响了门。

小仙童穿了蓝衣,皆梳着双髻,拉开了吱吱呀呀的木门。吵吵嚷嚷地涌出来,倒给这静谧的园子添了写热闹气息。鹤霜翎笑吟吟朝他们道:“深夜叨扰,多有歉意,只是实在有事要请教,不得已来访。你们仙尊可是休息了?”

几个小仙童推推搡搡,出来了个年纪大些的,看来是这几个小仙童里能管点事的那个,还有一人跑去通报。那个站出来的小仙童站得直,一副正经大人模样,面上却未脱稚气。“白日仙尊设宴,散了后有不少人来同他商讨事情。女君来得巧,仙尊方才送走几位客人,这会还未休息,方才已经有人去通报了,您且等等。”

鹤霜翎同枭木一同站着,和善地点点头。小仙童话虽然让他们等等,但也让开了路,把他们二人引进内院。那小仙童也刚好禀告回来请鹤霜翎,一列小童便打着灯笼,带着鹤霜翎往正房走。

随其入院门,过小径,见木屋茅草房几间,甚有意趣。到中间屋门前停下,小童退至一旁,道:“仙尊,女君到了。”

门内传来应答声,邀鹤霜翎进去。鹤霜翎将手中宫灯交给枭木,推门进入,同他见礼:“深夜到访,叨扰仙尊了。”

八仙桌前坐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续着把白胡子。他哈哈一笑:“哪里是叨扰?我这老头儿成日盼着有人陪一陪呢。”小童换掉了杯子,重新上了茶水,又退下去。枭木乘着这个间隙往里面看了一眼,鹤霜翎已经落座,随即门就被出来的小童阖上了。

枭木提着灯笼守在外面,拒绝了去边上坐着喝杯热茶的话,立在门口不动如山。鹤霜翎来前特意叮嘱了让他在外面等一等,枭木不觉得奇怪。鹤霜翎有东西要问,端的是有求于人的态度,他若跟进去站在后面反而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这不是一个好效果。且这里能听见屋中的交谈声,想来也是鹤霜翎早就知道的。

温延雀的茅草屋里点的灯烛只有几盏,有些昏黄的灯投射出影子,鹤霜翎看着杯子里浮的一片茶叶,没有过多寒暄,直奔目的。“白日宴会上,见仙尊宝物琳琅,晚辈相中了您的一只白玉鸳鸯梳,觉得同它甚是有缘,次番来,是问仙尊能否割爱,将它让给晚辈,晚辈愿以物易之。”

温延雀抚着他的白胡子,咪咪笑道“没想到此物入了女君的眼,虽它做工精巧,玉料雕工都属上乘,但终究还是个普通物件,不是什么难得法器,没有什么大的价值。若是老夫之物,送于女君也是可以的,可不巧的就是这是一位友人的收藏,据说是他偶然在人间得到的,见其做工精细就买了下来,老夫……实在不好擅自处置啊。

人间所得,友人之物?鹤霜翎半信半疑,这样一把白玉梳,因动荡遗失人间的确有可能,其质地做工不凡,在人间称得上精品,大约是在富贵之家手上做家传之物。不过在人间流落辗转久了,大家族的福泽庇佑也要将它在神界沾染的气息磨灭或者掩盖了。人间皇族精品更是数不胜数,这把玉梳能够脱颖而出再次回到神界,当真只是巧合么?鹤霜翎思绪纷扰,但面上不展露半分,只微微蹙眉,略有惋惜之意。“竟是如此。想来我与它缘分不深,可又实在喜欢。那仙尊可否告知您这位友人在何处,后辈择日登门拜访,询问他能否割爱。”

温延雀放下了抚着胡子的手,喝着茶摇头道:“这可难说,那位友人是个散仙,平生最爱游览山水,浮世三千,老夫也难说他现在在何处啊。”

“巡游山水,穿行浮世间,得此精巧之物也不稀奇。世间本就人才辈出,不是么?”鹤霜翎没有继续纠缠着这个问题,今日能见到它已经是意外之喜,知道这把梳子在哪就已经足够,此时问太多倒显得刻意,容易让人起疑心。这么多年的调查没什么进度,如果错过了这一个线索,不知又要耽搁多长时间。她端起茶杯抿了几口,夸赞道:“仙尊这茶是今年的新茶?茶汤清澈透亮,入口回甘,平常喝的少有这种味道。”

“哈哈,不过是老夫闲来无事,自己制的茶罢了,哪是什么稀奇物。”温延雀话锋一转,指向了那边台子上的一展石屏:“鸟族奇珍异宝甚多,不缺精妙之物,我送女君那些反而落了俗套。这样,”温延雀示意鹤霜翎去看:“我这有展新得的石屏,今儿才搬到屋里来,恰是水墨山河图的样子,女君若是喜欢,将它赠予也不算白跑一趟。”

闻言,鹤霜翎放下茶杯,这次到访的来意只是为了那把梳子,不是为了其它。他人不知道这把梳子的含义,可鹤霜翎明白那把白玉鸳鸯梳是是父亲所赠给母亲的定情信物,母亲常常摩挲着它,父亲用它为母亲挽发,是母亲从来都不离身的东西。自那场大战后,她就寻不到父母兄长的下落了,今日突然见到了这把梳子,怎么会不激动。虽然那场大战中,死去的神族仙族不可数,尸骨无存的也极多,可是鹤霜翎总感觉有些被刻意埋藏起来的事情,不知道是谁抹去的痕迹让她想不通。本以为寻找到了点眉目,但现在看来,这点希望又断了。她起身告辞:“不必了,只是觉得它雕刻的精细,能在琳琅之物中一眼注意到,有些感兴趣。抱歉仙尊,晚辈今夜叨扰,告辞了。”她起身行礼,温延雀也站起身,和小童一起将她送到内院门口,欲送她出园,被鹤霜翎劝住了。推辞几次后,温延雀便吩咐小童好好送她出园门。

枭木走在一侧打着灯,琉璃灯映亮夜色,寂静的似乎只有脚步与虫鸣。直到出了花园,小童视线被隔绝在园门后,鹤霜翎才接过枭木手里的琉璃灯。她心里烦乱,眉头便微微蹙着。枭木看在眼里,欲出声安慰,却顾忌在路上,怕有心无心的人听了去,便安静的跟在还鹤霜翎身后,回到了沙汀洲的居所处。

母亲的遗物好不容易见到了,却无法要回,世事变迁的太快,令人无可奈何。枭木看她烦的厉害,想将灯取过来提着,但鹤霜翎避了避,“不必,我提着罢。”她习惯于在烦乱的时候握着东西,才能觉得踏实。

雅潇堂的门前却已经等了个人,双手捧着卷轴,面上带着笑。他见鹤霜翎来了,迎了上来。一举一动却呆滞古板,如同牵丝的木偶,配着那不变的笑面,在夜里竟显出两分诡异来。他展开卷轴,礼数周全:“女君,天道有命,明日派您前往落玉山处理水患。接令罢。”他语气平缓,毫无起伏,宽大的衣袖因为动作荡来荡去,然后垂下,勾勒出细瘦的臂来。

鹤霜翎指尖相捻,从虚空中取出个印来,就着他的托举在卷轴上盖下。就生成个鎏金的篆体字来。正是她的名字。“好了,大人久等,现在自可前去复命,我明日便前往落玉山。”

那人收了卷轴,又取出半块令牌给她,方才行了一礼,径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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