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同学会(五)

若说光是造物主最杰出的作品,那么电便是人类最伟大的发现。

失去电,对于被困在这座偏远山庄的人们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尤其是在死亡之神也潜伏在同一片黑暗中的情况下。

一束光线照亮小少年的模样,眼部外突,瞳孔放大,表情狰狞,面部呈青紫色,颈部有明显的手指和指甲形成的扼痕。

裴明修一手持着手电筒,一手掀开厚厚的被褥,恶臭扑面而来。

“从正面直接掐死的。他反抗过,只是力量过于悬殊。”

“可我昨晚什么都没听见。”凌君川稍微侧了侧头,不忍心直视夏天的惨状。

“我们那边也都很正常。”沈池举着一支蜡烛,同杨柳和郁羲站在床尾,“但是昨晚我是一觉睡到天亮的,中途暖气停了都没把我冻醒,确实有点诡异。”

“好像我也是这样……”凌君川帮忙把被子往上拉,盖住夏天稚嫩的小脸。

“是床的原因吗?”郁羲猜测,“我们没在床上,所以就没有受到影响?”

“那你们昨晚干啥去了?”杨柳瞪大双眼,“一整晚都没睡吗?”

“不是,就在房间里,只是没在床上。”郁羲认真解释着,却看见杨柳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我们没有背着你们去找线索,真的。”

“她不是那个意思。”沈池拽了一下杨柳的手臂,朝郁羲笑了笑。

“我就是好奇问问。”杨柳挑了挑眉,“你们昨晚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就是……”郁羲想了想,“被误伤了。”

“啊?”杨柳上上下下打量着,“你看起来还好啊,为什么会被误伤?谁打你了?杀人凶手还是……”

郁羲下意识看了一眼床头的裴明修,对方的视线正好和他对上。

“嘶——”杨柳战术后仰,正要开口被沈池直接勒住脖子。

“行了,可以了,闭嘴。”沈池小声说。

“应该不是人干的。”裴明修适时开口,径直走到窗边,探出半个身子,隔壁就是他和郁羲的房间。

“昨晚……”他用余光撇了一眼越说误会越大还不自知的某个人,“昨晚我们看到有东西出现在窗外,人应该做不到。”

“这个地方闹鬼?”杨柳刚从沈池的魔爪下逃出来,下意识裹紧了崭新的羽绒服,这是一大早周晓雨送来的。

“有可能。”裴明修回到众人身边,“走吧,去看看徐辉。”

几个人小心翼翼地保护着摇晃的烛火,摸索着下楼。

班长徐辉的尸体是在客厅沙发上发现的,没有外伤,表情平和。甚至肤色红润,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一氧化碳中毒吗?”裴明修环顾四周,“这边应该不是第一现场,去他房间看看。”

徐辉的房间在二楼的最西边,屋内只有一张床。

“他是一个人住。”凌君川翻了翻凌乱的床铺。

“他这屋子怎么感觉那么呛人……”杨柳把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打开一条缝。

“呛人?”裴明修反问。

“也不能说是呛人,就是辣眼睛,想流泪。”沈池退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站在过道里回答。

裴明修把手电筒的光打在门上,借着余光观察郁羲的眼睛。

“你有感觉吗?”裴明修问。

“好像确实有一点。”郁羲揉了揉眼睛。

“你们都先出去。”裴明修利用手中的光线指挥房间里的人,“我之前看过一则新闻,是关于□□中毒的。有一种名为氢氰酸的□□,在常温下会挥发,从而导致受害者还没有做出相应的肌肉反应就会身亡。”

“所以徐辉的死亡又是人为?”沈池用袖口捂住口鼻,“这个同学会同时拉到了人和鬼的仇恨?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不是他们,是我们。”郁羲补充道,“我们现在也是这个班的一员。”

“**裸的莫须有啊!”杨柳气得脸都有点扭曲。

“夏天,徐辉。徐辉,夏天。”凌君川一拍脑袋,“他们俩不是击鼓传花前两轮拿到花的人吗!”

“击鼓传花?”杨柳愣住了,“我是第六个。”

郁羲看向正在关门的裴明修,“裴哥,你是第九个。”

“嗯。”裴明修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说到击鼓传花,我倒想起来另一件东西。”

“那幅画!”杨柳抢答,“看样子这个副本是和梅花耗上了。”

“外有十个印第安小人,内有九朵素梅。”沈池叹了口气,“染梅消寒,别消的不是严寒,而是我们。”

“大哥,你这个时候说这本书是不是不太吉利。”杨柳勾住沈池的肩膀,一起往楼下走,“再说击鼓传花玩了几十轮,和那个消寒图数量也不匹配,莫慌。”

等真正看到屏风后面的画,肉眼可见变慌乱的,不是沈池,而且杨柳。

白纸上已经不是九朵素梅了,其中三朵被不知名液体染成红色,液体量很大,沿着纸张纹理向外晕开,仿佛不是在给梅花上色,而是将其完全淹没。

“这是血吗?”杨柳不太敢上手摸。

裴明修随手抹了一点,捻了捻,放在鼻尖轻嗅,“是血,还没干透。”

杨柳吓得后退一步,被身后的沈池扶住。

“三朵红梅,可是只有两具尸体。”凌君川一手半个巴掌大的笔记本,一手一截烂笔头,埋头认真记线索,“还有谁死了?”

“还有谁死了?”裴明修扫过缩在壁炉前面瑟瑟发抖的一群人,抬高了音量。

大部分人都茫然地疯狂摇头,只有张静姝几乎要哭出来,声音颤抖,“佳佳不见了,我刚刚去房间找她,没有人。”

“山庄只是在城市的边缘,并不是真正的孤岛,凶手既然想要玩接力游戏,肯定要刻意打造一个与世隔绝的氛围。”郁羲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准备看看雨势,却被人拉住了手臂。

“凌君川去找伞了。”

“……”郁羲忍不住笑出来,“裴哥,我不是小孩,我知道下雨天出门要打伞的。”

天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暴雨汇成瀑布,朝大地倾泻而下。

“走桥还是走马路?”杨柳站在路边上有所迟疑。

“安全起见,还是走马路吧。”沈池接话,“不是动漫里出现过吗,凶手会把桥砍断。”

“这个桥应该砍不断吧……”凌君川已经过了马路,抬脚在木制栏杆上踢了踢,“还挺结实。”

“夜不走庙,晨不走桥。”裴明修淡淡开口,“我们走路。”

“这是民间俗语吗?”郁羲跟着他沿着河岸行走,发现水面几乎快和地面连起来了。

“嗯。”裴明修将伞往一边倾斜,却再次被推回来。

“还是我来举伞吧。”郁羲看了一眼对方明显湿透的肩膀,直接抓住了伞柄。

裴明修顺从地松开手,将雨伞的控制权交出去。

两个人走在最前面,围着湖泊绕了半圈,才透过雨雾看见高大的铁门上挂着一个人。

黑色的胶布像是深深的裂纹,将刘佳的尸体被勒成一段一段的。短发被充分浸湿,贴在发青的脸色,雨水顺着发尾滴在一把刀柄上,想来锋利的刀刃已经毫不留情地贯穿了心脏。

被稀释无数遍现在呈现淡红色的血液污染了白色的睡裙,痕迹一直延伸至未穿鞋袜的双脚下,那是一块木牌,上面用扭曲的字体写着“擅出者死”。

“如果出去了会怎样?”郁羲自言自语,“真的会死吗?谁能来杀我呢?”

“死”字被写得格外大,鲜艳的红色与裸露的双足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将冰凉的伞柄握得更紧,扭头观察跟随他们而来的npc的反应。

猜疑,害怕,焦虑,恐惧。

与沈池杨柳二人的麻木和平静形成鲜明对比。

对幸存者而言,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郁羲将伞递给裴明修,疾走两步替凌君川撑伞,顺便好奇地瞅了两眼小本子上暗号一样的速记,只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发现线索了吗?”郁羲问道。

“还没有。”凌君川手上刷刷刷迅速记着什么,不时抬起头盯着这尊死神送来的艺术品沉思良久,又埋头继续写。

“那你记什么呐?”郁羲疑惑。

“灵感。”凌君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写作灵感。”

“啊?”郁羲很不理解,“可是你记下来出去也会消失啊,而且你不急着通关吗?”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多写一写,会比脑子记得牢一点。”凌君川眼睛里有着憧憬,“副本里的世界是过去的我根本不敢想的。我没有卡夫卡那样光怪陆离的想象力以及化奇异为平凡的深厚笔力,但如今悖论、荒诞、神秘主义就在我眼前,我只需要简单的描述就可以形成一篇小说。”

“有机会得读一下。”郁羲笑着说。

凌君川“嘿嘿”一笑,感慨着说了一句“可惜现在没有网,网络小说自然也消亡了”。

郁羲又安慰了他几句,余光看见裴明修在刘佳面前站了一会儿就转身往回走。

“怎么了吗?”郁羲等他走近,看见他眉头微蹙。

“没什么。”裴明修说道,伸手把郁羲手里的伞柄挪正,“先回去,需要从npc那里问点东西。”

主餐厅不再温暖热闹,虽然在空间上来看,依旧是挤满了人。

“说说吧,你们有什么想法。”

裴明修翘着二郎腿坐在餐厅主位,四周是哆哆嗦嗦举着各种蜡烛和手电筒的嫌疑人,当然也可能是下一个受害者。

“是不是那个击鼓传花有问题?刘佳是主持人,徐辉是第一个,夏天是第二个,那后面就有可能是第三个被惩罚的人……”

“你胡说!我才不会是下一个!他们肯定是因为其他事情!”

“能有什么事情!徐辉和夏天还能说是有一层同学关系,那刘佳呢?他们三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玩了击鼓传花!”

“那刘佳也不是接受惩罚的人!她就是凶手随机选择的,为的就是让我们不敢出去!”

眼看几个脾气暴躁的就要吵起来,坐在主位的人抄起烟灰缸砸在桌上,屋内顿时噤声。

“从你开始,逆时针,一个一个说。”

被指到的周晓雨愣愣地看着撒了一桌的烟灰缸碎片,好久都没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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