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7月17日,星期三,第7个副本日。
星辰璀璨,仿佛点缀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
落地窗倒映着明亮的光线,郁羲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虚幻的轮廓。
他放下笔,注视着秒针的转动,“已经十点多了,这次的副本又是在十一点之后吗?”
“有可能。”书桌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听见这话也是放下书,看了一眼腕间的手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是很饿。”郁羲看见玻璃上的侧影,虽然模糊,但是清晰。
“我饿了,陪我吃点吧。”裴明修站起身,“今天写很久了,手不酸吗?”
“还好。”郁羲跟着他一起下楼,“你这一周都不回基地,真的没事吗?”
“有急事田薇会联系我。”裴明修打开餐厅和厨房的灯,“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
“可以。”郁羲从冰箱里取出两个西红柿两个鸡蛋,“等这次的副本结束,我想去找个工作。”
“好。”裴明修在小煮锅接水的间隙处理食材。
“要不我还是去方荀手底下干活吧,跟他一起做事还挺好的。”郁羲倚着门框,“会影响你和那个云组长的关系吗?”
“不会,我和他原本就没有什么往来。”裴明修回答。
没过多久,两碗面就被端上桌。
“谢谢。”郁羲坐下之后抬眼看他,突然一愣。
“不客气。”裴明修笑了笑,坐下来吃宵夜。
郁羲低下头,将面条仔细拌开,“鸡蛋的颜色还挺好看的,和田琛的发色很像,但是他那个要浅一点。”
“嗯。”裴明修夹起一块鸡蛋仔细观察。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肖珏的颜色。”郁羲抬起头,“裴哥,你觉得他的发色适合我吗?”
“适合。”裴明修也看向他,“棕色很好看。”
筷子触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声响,郁羲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确实……好看……我都忘了去年年底他染的是棕色了……我想问的是他现在的粉色头发怎么样……”
裴明修笑着说道,“我还没有见过,但我想你染这个颜色也会好看。”
“或许吧。”郁羲垂下双眸,挑起一根面条放进嘴里,用很慢的速度嚼完咽下。
“好吃吗?”裴明修时刻注意着郁羲的动作,夹起的一小块鸡蛋正缓缓向嘴边移动。
郁羲再次抬起头,轻微震颤的瞳孔中掺杂着几分茫然与不解,但语气依旧平静,“裴哥,我喜欢你。”
裴明修脸上的表情一僵,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我开玩笑的。”郁羲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云组长那个问题问得太奇怪了,你比我见多识广,你是怎么看同性恋的事情的?”
“我……”裴明修的表情有短暂的迷茫痛苦,他很快低下头,“先吃饭吧。”
“好。”郁羲这次吃了一大口面条,囫囵着咽下后说道,“很好吃但是盐好像有点放多了,我想喝水。”
裴明修转身刚进厨房,便听见身后细微的声响,一回头餐桌上空无一人。
两步并做一步,他很快来到二楼的次卧门口,轻轻敲响了房门。
“郁羲,你在里面吗?”
“你做的夜宵太难吃了。”
“……”
“那碗面不是盐放多了而是压根没有味道。”
“……”
“这是第几次?”
“没有所谓的第几次。”裴明修贴着门坐下,嗓音低沉但是语气温柔,“我只是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当我问出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时,你也答不上来。”
“不是的,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我……不忍心告诉你……”
“你不需要不忍心。”
裴明修低声笑了一下,他看向不远处被月光照亮的那片地板。
漂浮羸弱的尘埃仿佛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星辰。
“郁羲,你接受不了的,你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了。
“你根本不了解他,不是吗?
“他在你的手机里留下的号码备注是什么?你确定他的名字如你猜测的那样吗?
“你失眠的时候,除了在想那些死去的人,是不是还在想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什么时候会离开?”
门猛然打开。
郁羲面无表情地直接跨过他,走出去两三步之后停下脚步,“我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裴明修坐着没动,注视着已经踏入那片星辰的双脚,“回南陵的家里,看看你的父母是否还在。”
郁羲侧身看他,整张脸却依旧隐藏在阴影里,“看样子只要我心里想的,你都可以在这里构建出来。”
“这是我的荣幸。”裴明修笑着说道。
“欧美明星花期不长。”郁羲突然说道。
“嗯。”裴明修笑容不变。
“《盗梦空间》里的莱昂纳多还没有迷上水枪。”
裴明修依旧轻声回应。
“没听出深层含义?你的读心术和造梦能力失效了?”郁羲语气嘲讽,“我在说你丑,没有裴哥一半好看。”
“尤其那双眼睛。”
“东施效颦。”
郁羲骂完就跑,自然没有听见那个伪装者落寞但是无奈的喃喃自语。
“早知道就不提吃夜宵了……上一次还能一起看场电影呢……等下次见面……
“算了……还是别有下一次了……试探的问题一次比一次……回头再暴露了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尽快送走他……说不定……我也可以走了……
“他给记忆中的这个人……叠加了太多能力……让我迫切地想试试……”
尘埃剧烈闪烁了两下,似乎在表达不满和警告,却收获了低声的安慰。
“放心……我知道你的底线……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我和那些……可不一样……”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郁羲已经穿过昏暗的走廊和打理得极漂亮的露台,没有丝毫犹豫地翻过栏杆跳下去。
这是他这些日子每次身居高处时都有的一股冲动。
空气在耳边呼啸,失重的人伸出手,想要触碰低垂的天幕。
刹那间,飘渺的星光被刺眼的阳光取代,指尖落在最后一小片星域的边缘,延伸出来的阴影轻轻颤动。
“郁羲。”
睫毛下半敛着的眸子里有太多他似懂非懂的东西,尤其是那片星光。
初见时的独特耀眼,到如今的愈发柔和……
甚至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几缕缱绻。
令人不得不沉溺其中。
郁羲暗暗松了口气,正要收回手,却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他不解地看着对方,开口询问的瞬间看见头顶有巨浪席卷而来,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身体微微蜷缩,做好被水淋湿的准备。
“砰——”
轰鸣声如约而至,但是身上脸上依旧干燥,没有一点水迹。
“别害怕,有玻璃。”裴明修将人扶起来。
郁羲站起来,发现身前是汹涌澎湃的大海,巨浪狠狠地撞在透明的玻璃上,白色的泡沫飞溅,还未褪去便再次融入下一轮铺天盖地而来的波涛中。
“我们是在船上吗?”郁羲一边说着一边转身,目之所及都是黑与红的重叠纠缠。
黑色的花朵,在阳光下闪烁着斑斓的光泽,如血液一般鲜艳的红色液体泛着粼粼波光,仿佛繁华落尽归于平静的湖泊中开出新的荆棘之花,不言不语,却有一种向死而生的美丽。
“不太确定是不是船上。”裴明修回答,“但是我们应该在海里,可能是船,也可能是岛。”
郁羲蹲下,戴上眼镜近距离观察,“这是什么花?”
从血液中长成的植物,整体却是深邃的颜色,叶片也均为墨绿色。高酒杯状的花朵为黑红色,厚重的花瓣呈现天鹅绒质感,带着华贵的高级感。
“正面黑红,背面金黄,丝绒质感,香气极淡。”陌生的男声由远及近,“这是2010年由法国培育的一款月季花,以法国艺人Eddy Mitchel命名。”
郁羲看向蹲在自己旁边的人。
“在华夏,这种花被称为骇客,也可以称为黑金。”
亚麻棕色的卷发如同自然界中最优美的曲线,赋予了他一种别样的魅力。水波流转的桃花眼似醉非醉,妖娆媚惑,与带着些许古典英伦范的俊美面容拼凑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气质。
“我是不是很好看?”男生眉梢微挑,“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你觉得这句话配不配我?”
郁羲没说话,在心里琢磨全球性的副本究竟是怎么划分范围进行匹配的,华夏副本里居然有外国人。
“我是不是比他好看?”男生下巴轻扬,眼睛里有光泽流动。
郁羲还是没说话,他想起来一分钟前他骂了某个一模一样的人丑。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风,如醉春风的风。名雅客,优雅的客人,就是我。”一只白嫩细长的手从风衣的袖口伸出来。
“我叫郁羲。”郁羲伸手轻轻贴了一下,却被对方直接握住。
风雅客眸光微闪,“哪两个字?”
“家喻户晓的喻,东南西北的西。”郁羲回答。
“家里兄弟姐妹四个?”风雅客语气亲昵态度热情。
郁羲点点头,含蓄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腿麻了,想站起来。”
风雅客眨了眨眼睛,双手握着郁羲的手将人扶起来。
“可以先松手吗?”郁羲把话挑明。
“好呀。”风雅客痛快答应。
郁羲的手还没收回去,又被握住。
“?”
“时间到了。”
“……”郁羲无奈,“你是不是有点太自来熟了。”
“我可以和你组队吗?”风雅客笑意盈盈,“这么多人,只有你长在我的审美上。”
“谢谢夸奖,但是我有搭档了,不能和你组队,不好意思。”郁羲使了点劲,但是对方巍然不动。
“我又不介意。”风雅客满面春风地贴近了一小步。
一只小麦色的大手按在纠缠的三只手上,“我介意。”
郁羲在帮助下终于可以远离这个热情过头的奇葩,他将手插到口袋里,绝不给对方有机可乘。
“我不介意你介意。”风雅客随意瞥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红通通一片,毫不在意地撩了一下亚麻色的微卷发丝。
裴明修侧身将郁羲挡在身后。
“呵呵。”风雅客对着对方肩膀上的那张脸抛了个飞吻,“西西,咱们等会儿见哦。”
郁羲感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疑虑重重地看着窈窕的背影渐行渐远。
“西西?”裴明修喃喃自语。
“一些同事找我帮忙的时候会这么喊我。”郁羲疑惑,“怎么他说出来就怪怪的,明明是同一个音。”
“我上次听郁舒喊你羲和。”裴明修转身看向他,“你的小名吗?”
“算不上是小名。外公一开始取的名字就是郁羲和郁望舒。”郁羲笑了笑,“但是小时候我们一直生病,外婆就请了算命的大师,说是名字取的太大了,我们两个压不住,就改成了单字。没什么人知道这件事,所以也就家里人会这样喊我们。”
“羲和。”
简单的两个字被磁性的嗓音演绎着,温柔到了极致。
“嗯?”郁羲眨了眨眼睛。
裴明修俯身靠近他,语气轻柔,“日月交辉而大放光明,正心修身方齐家治国。”
“这就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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