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血液的味道。

踩满脚印的书籍斑斑点点，散落在白白绿绿的玻璃碎片中，寒上等人满脸怜悯地仔细收拾。

“坏了坏了，你要是破相了，他非得杀了我不可。”

郁羲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陆哥，这和你又没有关系。”

“出门前我尿急，要不然我俩能早一点到。”陆攸序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扔掉手里的棉签，给郁羲脸上贴了个创可贴，“幸好就一个小伤口，再不处理就痊愈的那种。”

郁羲笑了笑，接过对方手里的碘伏，帮坐在旁边的万寻处理手上的划痕。

“你也是基地的人？”郁羲问道。

“我是滨海基地的，来帝都找时新有点事。”陆攸序眼神调侃，“谁知道正好赶上你们一群小崽子打架斗殴，姓裴的知道你这一面吗？”

郁羲一愣，尴尬地笑了笑，“我不太清楚他知不知道……”

陆攸序拍了拍他的脑袋，“年轻人嘛，冲动点很正常。”

“你认识他？”

走过来的男人高大挺拔，脸庞轮廓刚毅深邃，目光锐利，薄唇紧闭，给人一种严肃而不可接近的感觉。

这是卫燃的表哥，叶时新。在很多年前宿舍集体出游时郁羲见过，对方就是以这种生人勿近的气场资助了环球影城之行。

“副本里见过。”陆攸序捏了捏郁羲的脸，“那位大爷的小男朋友，搞不懂他什么时候喜欢这种了。”

“他的……男朋友……”叶时新盯着郁羲看了几秒钟，后者冲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并且喊了一声“表哥好”。

“问的怎么样了？棘手嘛？”陆攸序看了一眼虚关着的隔间门。

“程序规范，手续完整。”叶时新说道，“不好办。”

“不知道是针对你来的还是针对这群小孩来的，换个店铺估计也够呛。”陆攸序摇摇头，“你怎么就被盯上了……”

“很有可能……”叶时新瞥了一眼郁羲，“是边境出什么事了。”

郁羲和陆攸序均为一愣。

“他给你传消息了吗？”叶时新语气冷漠。

郁羲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嗡嗡嗡——”是手机在振动。

“喂。”叶时新停顿了几秒钟，“万寻？”

郁羲扭头，看见万寻本人一脸懵逼。

“他背后是谁？”叶时新手持电话继续问道，“行，我知道了。”

“所有手续都是由市场监督管理中心店铺审批部门的副主任万寻经手。”叶时新看向陆攸序，“听说过这个人吗？能直接空降为部门副主任，应该是有背景的。”

“我没听说过。”陆攸序掏出手机，“我问问。”

“那个……”万寻犹犹豫豫地举起手，“我就是万寻。”

“小同志你在自娱自乐吗？”陆攸序戳了戳对方脸上的淤青，“还是报应来得太快？”

“最近我没经手过H区的任何一家店。”万寻看向叶时新，“而且我是有多闲啊，手底下那么多人不用，我亲自去办整个流程，有这个时间我情愿睡睡觉遛遛狗。”

“办理时间是昨天下午。”叶时新说道。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昨天中午就把工作牌摔在那个油腻男的脸上了。”万寻指了指郁羲，“我昨天下午一直和他在一起。”

“你没办离职手续？”陆攸序说道，“就这么走了？”

“我把他骂了一顿，然后走了。”万寻理直气壮，“我又不知道要办离职手续。”

“……”

“……”

“……”

“所以有人以我的名义给他们办了手续是吧。”万寻掏出手机，“居然敢污蔑我，看我不把他揪出来。”

电话很快接通。

“你之前安排的那个工作我不干了。

“不是今天不想干了，我早就不想干了。

“有人在我昨天中午走了之后，以我的名义给一伙人走了后门，结果我正好在这家店里，就和他们打起来了。

“你不用过来，已经打完了，基地那个谁……”万寻放下手机，看向叶时新，“你叫什么？”

“一组叶时新。”叶时新的视线在郁羲和万寻身上来回转。

“一组的叶时新正好是这个店铺老板的表哥，老板和郁羲又是大学同学，我就一起过来了。

“行，你快点查。”

万寻挂了电话，发现几个人都神情古怪地看着他。

“没见过找外援的吗？”万寻把手机塞回口袋。

没见过你这么狂妄的。陆攸序没敢说出来，他现在有点把不准这一位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几分钟之后响起的电话让陆攸序更加坚定了这一点。

“他说这个人情就算在你们组长头上了。”万寻挂了电话之后点了几下屏幕，“市场监督管理中心的总负责人是那位的人，边境状况不容乐观，各基地很有可能会迎来大换血。”

“霍，不容乐观就已经开始坐不住了。”陆攸序冷哼一声，“当一组的人都死完了吗？”

叶时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郁羲，进了隔间。

“他命大着呢，你别太担心。”陆攸序蹂躏着郁羲的头发，“笑一个，你不笑我就给你笑一个。”

“陆哥，我没事。”郁羲任他揉捏，挤出一个笑容。

陆攸序毫不留情地捏住对方的脸，“我先送你们回去，后面的事情交给时新就行了。”

“不用了，我们开车过来的。”郁羲说道。

“去吧。”陆攸序目送他们离开。

鹌鹑似的吕涵一在离开店铺之后才长舒一口气，“那两个是裴哥朋友吗？”

“陆哥是他大学同学，卫燃的表哥我不太清楚。”郁羲有点心不在焉。

“我自己去火车站，你们直接回去吧。”吕涵一拍了拍郁羲的肩膀，在对方开口之前已经蹿出去老远，“我走了啊，下次再来找你们。”

“走吧，我开车。”万寻搂着郁羲往楼下去，“可能车技不太好，你多包容。”

鳞次栉比的房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固定的相框内飞速划过。

郁羲坐在副驾驶，头抵着玻璃，视线朝下看着手中的手机。

密密麻麻的短信充斥着屏幕，手指无力地在屏幕上滑动，最右侧的时间也从新到旧再从旧到新的反复着。

指尖突然一顿，往下移动了长长的一截，伴随着滚动条的逐渐停止，指尖正巧停留在一条短信上。

乱码似的一长串号码底下只有短短两个字。

“想你”

视线略微右移，角落里标记着小小的时间。

“今天02：18”

手指微动，将这条短信删除了。

“我开得怎么样？”

“什么？”

“我开车技术怎么样？”

“挺好的。”

“我被人滴了一路你没听见？还有一个出租车司机摇下窗子骂我。”

“你不用管他们，你开得挺好的。”

“郁羲。”万寻叹了口气，“没人滴我，也没人骂我。”

“抱歉，我没太在意。”郁羲把屏幕按灭，“我们到哪里了？”

“到家了。”万寻抬了抬下巴，“基地。”

“我发呆发了这么久吗……”郁羲喃喃自语。

“一直盯着手机，喊你也不理我。”万寻说道，“你看什么呢？”

“看朋友的短信。”郁羲说道，“睹物思人，看到短信似乎就能想起他们的样子。”

“我出来以后，把罗方荀记忆中最深的事情都列出来了，我怕哪一天我忘了，他也就彻底消失了。”万寻踉踉跄跄地在车库的下坡路上移动。

“你踩刹车不要踩那么重。”郁羲把窗子打开透气，“轻踩刹车。”

车辆迅速下移了一阵，然后又是一个急刹。

“我有点晕车。”万寻不敢动，手指哆嗦，“你来开。”

郁羲换到驾驶座上，凭借着记忆找到车位，然后犹豫担忧极其不放心地把方向盘再次交给他人。

“看我表演一个标准的倒车入库，我早就想试试了，罗方荀科目二可是一把过。”万寻满脸期待。

郁羲站在旁边，挡在了不姓云的那辆跑车前面。

外观设计极致优雅的雷克萨斯一顿一顿地运行的，像是蹲久了厕所的人饱受腿麻的折磨。

“停！”

“吱——”

郁羲捂住了眼睛。

“我现在应该怎么打！”万寻来回转方向盘，“往左打死还是往右打死？”

“往左打死向前……”

“嗞——”

“别动别动！前进档！你换个档再松刹车。”

看着紧贴在一起的两辆车逐渐分开，郁羲松了口气。他用衣角把受害者的伤口擦干净，发现刮花了一大片。

“没事，反正是他自己的车。”万寻正在擦肇事者的伤口，“他很少开车，不会发现的。”

“人在做天在看。”郁羲指了指不远处的大众辉腾，“半年前的事故都能找上门来，云组长迟早会发现的。”

“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万寻潇洒地一关车门，“看我再来一次，肯定一把进。”

郁羲干脆紧紧贴着那辆他压根不知道啥牌子闪着流光溢彩橙色的高逼格超跑，声音紧张，“这个不是云组长的，你可得注意了……”

刹车灯一闪一闪地表示“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当万寻稳稳当当停进车位时，郁羲立马鼓掌，“非常完美！这充分证明了你的驾照不是买的……不对，万寻你有驾照吗？”

“万寻没有呀。”万寻歪了歪头，笑意里带着几分调皮，“罗方荀有。”

郁羲捂住心脏，他正欲说话，听见车门“哐当”重重撞在隔壁车门上，连带着他的腿都感受到了震感。

“！”

“啊哦。”万寻关上门，端详着新出现的痕迹，“好像还挺严重。”

他扭头看向郁羲，同时指了指不远处角落里的摄像头，“一组有调监控的权限，要不你和裴组长说说？把这段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