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跃,是她梦里的人。
她呢喃着,流泪的人。
涂思瑾怅然失笑。
“这么看,和你还有点像……”
他端详席跃的眉眼,侍女说错了,岂止是有点,是很像。
难怪,晏冬把他带入这幢豪宅,对他这么好。
他只是席跃的影子。
她让他衣食无忧,与他共赴巫山,对他柔情似水,又在一些时刻莫名地晃神,莫名地疏离和愤怒。
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爱的是席跃,恨的也是席跃,他只不过是一块苍白的布,供她投射。
他上下齿碰撞,竭力拼凑镇定:“席公子是哪里人?”
他最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他关心的是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今日他来,又是为何?
席跃盯着他的面孔,一种深刻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我来自天界。”
“原来是神仙。”
“涂公子的身世,方便告知吗?”
“我的父亲姓金,母亲姓涂,籍贯京城山郊,是人族。”涂思瑾一一作答,灵魂却已出窍。
他拿什么和席跃比?他一无所有。
“人族随母姓的似乎很少?”
“祖父想给我改姓金,父亲与之大吵一架,改姓之事不了了之。”
席跃放下心来,看了一眼晏冬,又问:“你怎么会进入冬儿府中?”
涂思瑾望向晏冬,希望她看看自己。
哪怕是冰冷的目光也好。
但她一个眼神都没给。
晏冬僵坐在椅子上,明白覆水难收。
她曾以为,若有对质的这一天,她担心的应该是被席跃发现。
如今看来,竟不是。
涂思瑾绝望的面庞让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那样聪慧的人,应该什么都明白了。
涂思瑾道:“有幸得晏小姐相救,晏小姐体恤我可怜,资助我读书科考。”
“难怪,涂公子看起来一表人才,想必才华卓著,才能惹冬儿青睐。”
“仙君看走眼了,晏小姐并不喜欢我,她对我,厌憎至极。”
晏冬起身道:“这里不是谈正事的地方,仙君请跟我上二楼。”
席跃神色微变,随之起身。
空落落的书房,只剩涂思瑾。
长着华丽羽毛的鸟儿,在被主人丢弃后,毛发黯淡无光。他从书箱深处找出那幅青梅竹马的画,若是被赶走,他必须带走这幅画。
二楼禅房。
“冬儿,你有事瞒着我。他为何和我长相如此相似?”
“哪里相似?”
“你明知故问。”
“我不知道,请仙君明示。”
“你心里还有我对不对?你资助这个书生,给他锦衣华服、优渥生活,就是因为他像我,对不对?这五年,你也想念我,对吗?”
晏冬啼笑皆非。
席跃竟是这样想的。
“你认清自己的心,冬儿!你一直喜欢我!放不下我,别自欺欺人了,好吗?”
他把她扣入怀中。
晏冬发觉,他的怀抱竟比涂思瑾的更冷。
“仙君,我们还是讲一讲行军策略吧。”
席跃沉浸在喜悦里,对晏冬言听计从。
日色昏沉,落叶在地面打着旋。
大雪将至。
晏冬在天黑前将席跃送出了府,他在皇宫内夜宿,宫里来接人的羽林军统领八抬大轿等在府门外。
席跃离去时,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欣喜。
晏冬站在庭院里,飞雪飘零。
她抬头望见枯木上一片孤绿,将落未落。
灵光从她指尖飞驰,护着那片孤绿过冬。
她推开门。
茶室飘散着冷淡的茗香。
涂思瑾像生锈的古董,骨骼关节内脏血管渐次腐朽。
她问:“你知道自己错了吗?”
他定定望向她,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头颅沉重地下倾,再抬起,完成一个点头的姿势。
“错在了哪?”晏冬冰冷地望向他。
“我错在,明知自己是影子,却还妄想走到台前来。”
“你就是明知故犯!”
涂思瑾抖了一下,炭火烧尽,他没有新添。他很冷,朝晏冬走去,越靠近,就越冷。
她承认了,他是影子。席跃的影子。
他问:“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吗?”
晏冬横眉冷对:“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审判了?”
“你这么激动,他不喜欢你吗?不对,”涂思瑾兀自摇头,“他看你的眼神,是喜欢……”
他快要说不下去,肺腔里艰难地挤出呼吸,“你还有什么为难的呢?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你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晏冬眼眶红透。
“我开不开心关你什么事!”
涂思瑾怆然道:“是,不干我的事,你只是开心的时候来逗一逗我,你不开心的时候,为难的时候,从来不肯告诉我。那日你回家参加寿宴,今天你回家吃团圆饭,你都不开心,我想和你分担,不只是鱼水之欢,还有同舟共度!”
同舟共度,又是同舟共度!
他们为什么都喜欢说这个词!
“我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替我解决难题吗?你能发挥价值的地方,只有床上!”
风停了,转瞬又更加呼啸起来。
晏冬被自己的尖利刺痛。
她看见涂思瑾的寸寸青筋因痛苦而暴起,眼眶涨红流下的仿佛不是眼泪而是血泪。
她想亡羊补牢。
将尖锐磨得更圆润一点。
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
一只金丝雀而已。
本就是玩玩。
怎么他还当了真?
涂思瑾的眼泪像绵延的梅雨季,美人垂泪,灵魂如不见天光的衣衫,在发霉。
他给自己致命一刀:“我做你的金丝雀,做他的影子,你不要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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