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月湖离殷州不远，不是非要等到特定时间才能进去的秘境，那里产出一种奇异的水兽，名叫千月兽。其牙齿是能提升刀剑锋利度的珍贵材料。

谢惊年的刀是在他踏入仙道之日，栖衡君请人为他量身打造的。如今他修为大涨，已经有些不合用。

……更重要的是，千月兽出没之日，千月湖整个都会为毒雾笼罩。

此毒非同小可，普通筑基期修士根本抵挡不了，越是厉害的千月兽，越是能带出凶猛的毒药，尤以月圆之日为甚。

谢惊年选定的日子正是三天后的月圆之日。

第二天，季隐微跑过来问他：“师尊，我可以请迟师伯同行吗？”

谢惊年心里咯噔一下：“为何要和他一起？”

季隐微理由充分：“这几年迟师伯很照顾我，曾经带着我去闯过几次秘境，他于此道很厉害的。”

谢惊年心念电转，故意眉眼微沉，道：“你是觉得，为师不如迟回，护不住你？”

季隐微吃了一惊，忙道：“弟子绝无此意！”

谢惊年盯着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师尊生气了！

季隐微一急，语速都快了许多：“我只是怕师尊太过操劳，师尊若是不愿意，那，那就不带迟师伯了。”

谢惊年立刻恢复平静：“嗯，就这样办吧。”

季隐微松了口气，渐渐回过味儿来了，开始觉得不可思议。

他还记得七年前师尊的样子，那时的师尊比他现在大不了多少，行事却比他稳妥多了。

十六岁的师尊，稳重得根本不像个少年人。

——这是他对谢惊年固有的印象。

这几年里，师尊虽不在他身边，他却一直以师尊为楷模，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样。然而随着年岁渐长，他却发现，他并不能做到谢惊年那样。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消除性情里的浮躁。

与人对敌时，他会因为受伤而行为迟缓；听闻别人的偏见之语，也免不了为之恼怒。

可是师尊就不会。他在制服妖兽时，手掌流了那么多血，动作却依然果断干脆；他也一点都不为别人的眼光而动摇。

他常常回想那短短一年不到的相处时光，越是做不到，对谢惊年的尊崇就越多一分。

无关谢惊年对他的恩情，只因为谢惊年能为别人之不能为。

虽然理智上知道不大可能，但他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师尊简直像个无所不能的神。尽管迟回跟他说，谢惊年太不近人情了些。

但在他心里，这并不是缺点。

神本就该如此，因为七情淡薄，于是更加坚不可摧。

——可是今天，这份固有印象被打破了。

他师尊，居然这么在意自己的面子，居然会因为这点小事跟他生气。

季隐微忍不住望了他一眼。

谢惊年：“还有事？”

季隐微笑了起来：“没有了，弟子这便退下。”

谢惊年：……感觉哪里怪怪的。

*

因为谢惊年太“要强”，这一趟千月湖之行最终还是只有他们俩人。

谢惊年冷眼旁观着季隐微像只松鼠一样四处搜刮各色解毒丹驱毒水，心想，这是没什么用的。

时值盛夏，殷州一带，年轻有为的子弟多为紫微府中人，这时大多都跑到别的，更有意义的地方历练去了。而其他的，又不愿触那个霉头。这一日，千月湖的人是很少的。

师徒俩下午出发，于黄昏抵达千月湖时，月亮还没升起来。

若非亲眼所见，寻常人很难相信，山脉深处会有这么大一个湖泊。

它为群山环抱，静时宛如一大块上好的碧玉，风起时，波光粼粼映着浓荫落霞，天光云影，则又是另一番动人景致。

此处山岭险峻，临湖的一面岩石裸露，少有杂树。师徒俩并肩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等待夜幕降临。

夏天的傍晚，永远带着恰到好处的余温，夕阳还有些滚烫，风却已经凉下来，令人倍感惬意。四周很安静，静得只能听见晚风流过一叶又一叶的声音。季隐微托着腮望望天际霞光，又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谢惊年。

谢惊年半阖着眼，浓密的长睫掩住了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霞光温柔地透过树叶间隙落在他脸上，给他平添了一分不真实的柔软。

师尊看上去就像在脸红一样。季隐微心想。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自己先没忍住乐了起来。

他知道这纯属扯淡，但依然觉得好玩，不由得又扭头看了第二眼，第三眼。

师尊真的会脸红吗？他努力想了一下，猜测，也许在他遇到心爱的女子时，会？

总之不会对着他脸红就是了。

夕阳渐渐向下沉去，天边有一两颗小小的星星伴着满月升起。谢惊年的脸上的“红晕”自然也没了，季隐微有些可惜，又想，他不会是第一个看到师尊脸红的人吧？

其实月下的师尊也很好看，更像传说中的仙人了。

这是他心里的秘密，尽管随着年岁增长，他已明白，修士就算身怀大神通，可移山填海，本质上，却依然是人，而不是仙。

但他仍然固执地觉得，谢惊年是仙。

没办法，十四岁的少年，就是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而且执拗，轻易不肯改。

千月湖依然静悄悄的，让人察觉不到丝毫危机。

月到波心，风生袖底。灵界的好风光多得是，可季隐微从来没有仔细品味过，这一刻的宁静却让他恍然有种错觉，仿佛他和谢惊年大老远地跑到这儿来，就是为了在黄昏等星星出现，看一看这和别处也没什么两样的清月。

直到夜风送来了远处的雾。

谢惊年倏地张开了眼睛：“来了。”

季隐微一愣，旋即紧跟着他站起来。但见平静的水面平白起了波澜，愈演愈烈，很快就变成了波浪，水浪重重地拍打在山体上，碎石滚滚而下，树木随之颤抖，种种动静混合在一起，嘈杂得令人不安。

季隐微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月亮已被浓雾挡住，清冷的光多了几分不祥之意。

他把手伸向百宝囊，谢惊年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道：“自己留着吧。”

哗啦一声响，是什么从水底钻了出来。

哗啦哗啦，更多的千月兽冒了出来。

谢惊年提着他从树上一跃而下，迅速道：“自己小心。”

说罢足尖在石壁上一点，往湖中央直掠而去。

那里，有这片地儿最厉害的妖兽。

在黄昏等星星的出现，静听夜风流过一叶又一叶。语出拜伦《唐璜》

季隐微：师尊无所不能。

嘲讽满分。

我还有点勤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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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