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兴奋

剑柄,单手可握。

习剑之人,只会在刚刚入门时,双手握剑,锻炼挥剑的速度与力道。

姬雪这般模样,完全是个入门都没学透的门外汉。

不止是面具少年,逐鹿楼中的众妖魔都笑出了声。

可悲可叹,世上痴情种总逃不过殉情的命运。

“好。”面具少年大发慈悲地应允了这少女生命中最后的闹剧。

他的神识探查过少女的躯体,连一丝灵力都感觉不到。

正如她所言,她不过一介凡人。

连剑都拿不直的凡人。

丧失挚爱的少女的双手仍在惨抖,她咬着牙,朝面具少年挥剑,轻轻的一柄剑,在她手中宛如千斤重。

剑刃相撞,面具少年单手挡开,姬雪便被力道冲得倒退两步。

群魔的笑声更大了。

姬雪立在擂台正中,似乎不堪其辱地闭上了眼。

她喘息着握着剑,肩膀和胸膛都在剧烈耸动,近乎喘不上气般,看起来随时都会痛苦地跪地呕吐。

黑暗在姬雪眼前降临后,妖魔们的笑声就在她意识中远去了。

只余风声,沙沙作响。

在这寸小小的天地之间,姬雪的注意力越来越集中,最终,只剩下她和对手。

走路的步伐,呼吸的节奏,肌肉的流线,血液的涌动……一丝一缕,要杀掉的人的具象渐渐出现在她的脑海。

她闭着眼,但比睁着眼看得更清楚。

石头剪刀布,强壮的人不一定会获胜。

但预判了对方的人,一定会获胜。

对姬雪而言,胜负永远只在一线之间。

因为,杀人夺命,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用愚蠢的表象让对手放松警惕,用失控的自我麻痹对手的神经,用紊乱的步调干扰对手的观察。

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姬雪就好好测试过自己的躯体。

对一柄兵刃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时刻保持锋利。

所幸,这个世界的身体,强度是她曾经所拥有的一万倍。

杀手永远无需比猎杀目标强大。

只需在猎物挣扎前,找到它最致命的弱点,斩断它最柔软的咽喉,将其一击毙命。

擂台中央的姬雪睁开了眼睛。

像所有进行用尽全力的最后一击的、孱弱的门外汉般,姬雪吼叫起来,双手举着剑朝面具少年冲去。

似乎叫得越大声,他们妄想中的力气就会越大。

看着这样笨拙的姿势,面具少年虽稍作尊敬地绷紧了身子,但手中的剑仍不免懈怠。

时间从眨眼的那一刹那流过。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人知道姬雪是如何做到的。

在肉眼无可捕捉的一瞬之间,面具少年就碎了一地。

血肉飞溅,发出噗嗤的落地声。

再强的复生能力,也不能从碎块变回来。

群魔的笑声如同上一次一般,戛然而止,滑稽而荒诞,留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擂台中央站立着的,只剩下姬雪。

她脸上的惊惶尽数消失,只留下无尽的平静与冰冷,如同凝结一切的坚冰,如同刽子手刀刃上的寒光。

少女单手持剑而立,剑刃上的血被她轻轻甩掉,不留一丝痕迹。

她姿态稳重,动作轻盈,无一丝拖泥带水。

这分明是个技艺精湛的杀生之人,而不是什么笨拙仓皇的门外汉。

庖丁解牛,唯手熟尔。

这少女能解人,她刀下亡魂,必定无数。

只有敖炽这非人非妖非魔的怪物看清了。

在姬雪那故作笨拙的剑触碰到面具少年的前一瞬,她放开了左手,右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改道,绕过了少年的剑锋,划开了少年的躯体。

顺着少年全身最易切开的筋脉,剑光飞速闪烁,以最小的力道,最精妙地剖开了少年的全身。

那速度快到少年连反应过来运转灵力都做不到,快到超越神识捕捉的极限。

敖炽从天地道法中生,身具与天共通的第七感,才能凭本能察觉到姬雪的动作。

这是锻体之术修炼到极致才能得来的结果。

自从灵气被人发现并运用,已极少有人锻体了。

上万年前,曾有人靠锻体千年,一夜从炼气突破到化神,以不灭金身飞升。

然而,这过程实在太艰苦,效率也比以灵力修炼慢太多,并且,体修在未成长之时更易受到灵修的猎杀。

因而当下的世间,锻体之道已然失传。

姬雪践行的,只怕是她自己悟出的道。

“有人要挑战吗?”姬雪平静地抬眸,看向众妖魔。

四下寂静。

“好,那妖言的身体和金乌眼都归我了。”姬雪弯腰抱起独孤惑的尸体,让发抖的叫价人把金乌眼装进她腰间的袋子里,就这么步履平稳地走回了房间。

刚进门,怀中人就被敖炽接过了。

他将独孤惑随意扔到了小榻上。

“别担心,有我借他的一命和还魂丹,他根本死不了。”敖炽皮笑肉不笑道。

“嗯。”姬雪拿起桌上的手帕,垂眸擦起手上染到的鲜血。

她的神色依旧平和,但动作用力得异常,肌肤都被擦出了大片红痕。

这一幕自然落到了一直观察着姬雪的敖炽的眼里。

“要的东西都已拿到,我们离开这儿吧,”敖炽指尖凝出了一团清水,轻轻地抚过姬雪的双手,将最后的血腥味带走。

冰凉的触感让姬雪好受了一些,她安静地点点头。

……

从痛苦的梦境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独孤惑的脑子还是混乱的。

直到他看清了围着他的三人,纷乱的思绪才慢慢回归了各自原本的位置。

“是姬雪救了你。是我借了你一条命。”敖炽不客气地开口,“如今,你分别欠了我们一笔账。”

独孤惑苦笑了一下,随后郑重地道了谢:“他日必定报答救命之恩。”

“不必。仙君帮我治疗,并不欠我的。”姬雪又问,“只是看在一路同行的份上,仙君能否告知我,敖炽为什么要杀你?你和他之间有什么爱恨情仇?”

敖炽:“……”

独孤惑:“……”

“咳。”独孤惑清清嗓子,“敖炽和我没有仇也没有爱,姬雪姑娘请别误会。”

“那自称敖炽的少年,是冒名顶替的假货。他背后的驱策之人,倒是真与我有扯不清的纠葛。”

此时客栈的窗开着,轻易就能看到窗外的景象,看着这一切,独孤惑的眼底漫上沉沉的郁色。

五百年的苦难,实在太长了。

“五百年前,涿州发生大乱,魔族肆虐。”独孤惑望着满目疮痍,低声道,“当初,正是独孤一族镇守涿州。”

“然而,无论扑灭多少次,魔族都会卷土重来。”独孤惑闭上眼睛,“最终,死守涿州的独孤一族等来的,只有天帝的诏罪书。”

“从此,涿州州牧换人,由蓬莱仙山的姬家接管,而九尾狐们因私通魔域被剥除仙籍、尽数杀死,只有在远方闭关修炼的我幸免于难。”

“这样的事,是不是很熟悉?”独孤惑笑了两声。

“一年前,那位被罚去你们蓬莱为奴的天门少将军,也背了一样的罪名。只是,他运气更好一些,只被扒了皮,没被夺了命。”

“最初的魔族之乱后,又过了一百年,涿州祸乱再起。”

“得以平乱,正是倚赖那位少将军敖炽的帮忙。”

“四百年前,真正的涿州就不得已沉入地下,而魔族之乱,至今从未止息。”

“正如你们所见。”

“这是一座被放弃的城池。”

“当初我与敖炽一同在涿州平乱,调查蹊跷之处,却渐渐发现,魔族背后的支撑之人——魔尊危异,竟与天界有干系。”

“方才,那自称敖炽的少年的背后之人,便是危异。”

“当初我与危异交锋之时,被她下了魂钉。只要她在暗处使用魂钉,我便会对身体短暂失去控制。”

“魂钉虽只能起效一次,但也足够趁机取我性命。”

“你的意思是,天庭有内鬼?”姬雪思忖。

“内鬼?”独孤惑冷笑,“下了诏罪书的可是天帝。”

“姬雪姑娘,只怕不知从何时而起,整个天庭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姬雪看着他,平静道:“既然这样,为何不谋反?”

姬雪此言一出,另外三人脸色都不同程度地变了变,饶是向来不动如山的万渊,都不免蹙起眉头。

“哈哈……”敖炽笑起来,他看向姬雪的目光带上了些新奇,“独孤惑要是敢,就不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沉寂这么多年了。”

“姬雪,你要是想谋反,我一定跟着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哦。”姬雪平静道,“可我也不想谋反。只要天帝不害我,站在她那边,对我来说也一样。”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独孤惑叹息。

“我可以不当被天帝碾碎的虫卵,而去当她碾碎虫卵的爪牙。”姬雪不为所动,“我只接最强者发布的任务。”

姬雪看得出来,独孤惑和小红向自己讲述这些,是想拉她入伙。

可姬雪不会同情他人,也不执著于正义。

她从不是善人,而是从弱肉强食的森林中杀出血路的野兽,是只会夺命的兵刃。

兵刃,不会偏向任何一方。

谁有能力握住她,她就会跟着他的指令挥舞,直到另一个人打败她曾经的主人,夺取她的掌控权。

而若是主人起了歹心伤她,不去碰她的刀柄而是刀刃,便会被她反过来杀死,使姬雪变回无主的刀。

姬雪没有注意到,她说完这话后,敖炽眼里的失望转变为了兴味。

只追随强者?

那么,当他成为了三界最强,姬雪也会愿意当他的下属吗?她会对他露出顺从的表情吗?

光是这么想象,敖炽就兴奋起来。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到那一幕了。

“好了,别这么紧张。”独孤惑打了圆场,“这里没人想谋反,我们仍是朋友,只是站的位置稍有不同。”

除了敖炽。

独孤惑又在心里补了一句。

这魔头还在忍耐着不灭世,只是因为姬雪。

“既然材料已备齐,就可为姬雪姑娘构筑虚假的三魂七魄了。”独孤惑微笑道。

“要行此术,还需一引魂人与你识海相交片刻。你要选谁呢?”

“选我吧。”敖炽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恳求地看向姬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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