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剑散发出炽烈火光,向魔尊危异刺去。敖炽脚踏金戈,身形瞬间掠到危异身前。
无需他多言,独孤惑和姬雪也加入了战场。
凡界与天界皆归天帝管辖,唯有魔界自成一界,游移在天帝力量之外。魔界之中,皆为凶狠残暴的魔族,能够统领它们的魔尊,实力自然傲视众生。
在敖炽刚刚攻上去时,危异还怡然自得地坐于翼虎上,她手中现出一长枪,浑身冒着不详的紫气,与红莲剑相交,碰撞出蜂鸣之声。
而在迎上第二剑之后,危异的神色就变了。她不得不从翼虎背上跳下,全神贯注地迎击敖炽。
姬雪与独孤惑从危异后方朝她攻去,满身黑气的魔尊想要回身格挡,却被敖炽的剑全力压制着,收枪即会露出极大的破绽。
“不愧是天界的将军。”她冷笑着抬起左手,“就多陪你玩一会儿吧。”
随着魔气翻涌,在地面作乱的魔族朝几人所在的方向冲来,顷刻间就挡在了危异身后,冲向了独孤惑与姬雪。
地面数位被魔攻击的百姓得到了片刻喘息,他们惊疑不定地仰头看向天空,就见灵力与魔气的光缠斗在一起。
让绝大多数的魔拖住独孤惑与姬雪,危异独自与敖炽相斗。她脸上的神色渐渐狰狞,身躯上被划开越来越多的伤口。
而敖炽的状况比她更差,一道长长的裂口几乎要斩断他的腹部,他的胸膛处,被长枪洞穿过的伤无法愈合,冒着腐蚀性极强的黑气。
“将军,”危异俯视着目光灼灼的少年,微笑道,“若是一百年前,我只怕斗不过你。”
“可惜,你竟蠢到送出自己的力量。”邪异的黑雾闪着紫色的电光围绕上危异的手腕,她手中长枪陡然伸长,枪尖闪出逼人的寒光。
无数魔气从地面朝云中的危异聚拢而去,那枪上凝结的威势愈发强盛,叫四处的诸魔都尖叫着发狂起来。
立于稍低处的敖炽剧烈喘息着,红莲剑上的火焰暗淡下去。
在涿州城中被结界压住动弹不得的魔族尖牙咬得咯咯作响,它们挣扎着缓缓撑起身子,那镇压着它们的结界开始松动了。
镇住整个涿州的魔族,对敖炽而言是太过巨大的损耗,他要维持不住阵法的稳定了,在此时对战实力足以匹敌天帝的魔尊,更是吃力。
长枪从危异手中脱出,如箭矢般朝敖炽掷去。
在他眸中,那长枪越来越大,危急间,黄金瞳中的瞳仁凝成一条细线,淬出赤色的光。
仙的力量不够了……
不得已,敖炽只能动用魔的力量。
他生而有三命,仙、妖、魔,可应三界,却不能轻易转换。
魔,即意味着邪恶、嗜血与癫狂。
即使是他,也不能例外。
敖炽想要守护这世间,并不想将其摧毁。
一旦释放出魔命,他手中长剑,将不再燃着守护之火,而必逐步坠为灭世红莲。
可此时,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若他今后控制不住堕魔,天帝也会将他杀死,没有关系。
就是为了防止那一天的到来,敖炽才将自己的大半力量归还天道,封印于红莲圣玉中。
如此一来,他将不是天下无人可匹敌的龙,即使他要灭世,也不会成功。
敖炽自嘲地笑起来,他想起几个时辰前,天帝渊问他要成神还是要成魔,呵斥他别想对抗天道命数。
原来,若他留下,便注定如此么。
真是可笑可悲。
瞳仁中的红逐步扩大,直至淹没整个瞳孔。敖炽手边也生出黑气,与烈火交缠在一起,变为奇诡之火。
魔尊的长□□到眼前,敖炽提剑格挡,莲火肆虐着吞噬枪身。
涿州的百姓与诸魔抬头,只见一团赤焰在夜空中燃起,随后便如流星般,拖着绚烂而惨烈的长尾坠入大地,在涿州城中撞开一片惊天动地的烟尘。
“圣子!”独孤惑目眦欲裂。
他看得出,魔尊的那一枪带着无尽的寂灭气息,不取性命不复还,敖炽还能在枪下活下来吗?
原本还在与群魔战斗的姬雪收了剑,往敖炽坠落的地方飞去。
涿州会怎样,魔有没有杀干净,姬雪都不在意。
只是她还背负着杀了堕魔疯掉的敖炽的任务,这是他们几日前做下的约定。
他是否活着,是否失控,是她需要确认的事。
一栋高高的木楼被敖炽撞塌,姬雪轻轻落到倒插入废墟里的横梁之上,朝下看去。
只见紫色的长枪将敖炽死死钉在地上,在地面压出一个深坑。以敖炽为中心,鲜血飞溅到四处,真如一朵展开的赤色莲花一般。
被钉在地上的人容色苍白,双目紧闭,七窍流血,胸膛也不再起伏。
看起来,是死了。
但光是看着还不足以确认,姬雪落到敖炽身边,将手伸向他的脖颈,要摸他的脉搏。
她的身躯笼罩下来,遮挡了从天空中投下的窥探的视线。就在手指触摸到敖炽的肌肤时,他倏然睁开了眼睛。
“嘘。”他几乎以气音低声开了口,唇边露出淡淡的微笑,“我还活着,但不要让他们知道。”
姬雪没有应声,但她已顺了敖炽的意,动作没有丝毫凝滞地抚摸上敖炽的脖颈,继续检查他的死活。
“你可以为我哭一会儿吗?”敖炽的眼睫微微颤动,“不用真的哭,只要挡一会儿就好,别让他们看我。”
“天兵马上就到了,涿州的生死存亡就在此刻。求你,帮帮我。”他的眼中流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实际上,根本不必姬雪如此。
敖炽只要继续装死就好了。
他是龙,与玄龟、苍蛇具有相似的习性,能封闭生息陷入假死片刻。
他只是单纯地想看姬雪为他流露出些许悲伤的神色。
就算被自己的魔命强行分割开来,仙命和魔命的记忆也是共通的。
相应的,他们的执念也相同。
就算理念与习性不同,本质上,他们都是同一人,拥有相同的爱恨。
看过四百年后的姬雪为独孤惑流泪,即使明知那是虚假的,他也不可自控地嫉妒与渴望起来。
闻言,姬雪看着他,眨了眨眼。
“诡计多端。”姬雪碰了碰他的脸颊,“要我演戏,是另外的价钱。这次,你要付我什么?”
“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别再对我说谎。”
“好。”
出乎姬雪意料地,敖炽很爽快地应下了。
他不想对姬雪说谎。
也希望在他消逝后,那个身为魔的自己不要再对姬雪说谎。
“一言为定。”姬雪弯了弯眼角。
她更深地弯下腰去,双手将敖炽轻轻抱起,将他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膝上,随后,她俯视着他,眼眶中缓缓渗出了晶莹的眼泪。
姬雪弯下的脊背颤抖起来,她抚去敖炽唇边的血痕,一下又一下,由于过于用力,在他苍白的肌肤上压出了一片红痕。
她的神色,看起来悲哀又痛苦,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心爱之人的逝去。
敖炽睁大眼眸,愣怔地望着这一幕,望着姬雪的眼泪从她长睫上滑落,砸到他的脸上,点上一朵温热的泪花。
明明得偿所愿,敖炽心中却没有生出想象中的快乐。
他在想,她到底是在为谁哭泣?
直到近距离看见,敖炽才明白,姬雪的悲哀不是作伪。
如同一滩封闭于她心中的苦水,久久不干,在得以释放时,便会争先恐后地涌出。
她的人生里,必定有那么一个让她极度痛苦过的人存在。
那个人,到底是谁?
泪水的苦涩仿佛透过肌肤,渗入了敖炽的心中。看着姬雪的痛苦,他也感到了疼痛,他想抱一抱她,可是他不能。
夜空之中,望见下方的惨状,危异满意地勾起嘴角。
随着敖炽的坠落,压制着整个涿州城的阵法也倏然暗淡下来,群魔呼号着挣扎,能活动的幅度越来越大。
阵法有持续时间,就算敖炽死了,也会持续一会儿。
危异毫不着急,局势已完全在她掌控之下,等到阵法彻底散了,涿州便被她收入囊中。
另一边,被群魔围攻的独孤惑也愈发体力不支,灵力枯竭。
危异大发慈悲地对他笑道:“小狐狸,我还挺喜欢你的。如果你现在堕魔,我便不杀你,允你继续做我的仆人,如何?”
“你做梦。”独孤惑笑起来。
穷途末路之时,他脸上的悲色反倒一扫而空。
那是从极致的绝望中生出的潇洒。
陨落在此间,非他所愿,但事己至此,他也不会再哭号惶然,坦然赴死便是了。
“可惜了。”危异收了笑,冷冷对群魔下令,“把他的皮扒了,小心点,别伤着毛。我要做一件上好的狐皮大裘。”
“是!”
“尊上,您放心!”
“小的们手脚绝对利索!”
群魔桀桀怪笑起来,独孤惑将长剑掷入魔气中,随后化为一巨大的九尾狐,长尾将原本敌不过的巨魔卷住,将其化为齑粉。
“哦?献祭你的九命?”危异稍有些惊讶了,“小狐狸,这下你可连转生报仇的机会的都没有了。”
“来世,不愿再见你。”独孤惑大笑道,“多少条命,送在这里便是!”
危异的神色阴沉下来。
直到独孤惑的尾巴只剩一根完好时,危异冷着脸,手中化出一柄新的长枪,要向独孤惑的心口投掷去。
就在这时,天空中传来了浩荡威严的雷霆之声,金色的电光在云间闪烁,云海被冲开一道裂口,无数白色的天马载着天兵天将,朝涿州疾驰而来。
危异手中一顿,她仰头望着天幕,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天兵……怎么会来!
那个女人不是答应过她……
惊愕的神色一闪而过,危异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烦闷与遗憾。
却无一丝恐惧。
罢了。
只不过再将计划推迟几百年。
天兵绝不会杀了她的。
一道赤色从涿州的地面朝空中飞去,危异眯着眼看向敖炽死而复生的背影,冷笑起来。
看来,她还是小瞧赤龙将军了,曾经的红莲圣子就算割掉再多力量,也是超越三界的非凡存在。
真令人嫉妒啊,什么都不用争取就能得到一切的天道之子。
但很快,他也将是天界的叛徒了。
危异眼中闪过愉悦。
刚刚,她可是看到敖炽动用了魔气呢。
要是她今后将敖炽堕魔的消息告知天庭,敖炽又该何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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