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知晓辅国公一向不靠谱,却没想到还能更离谱,居然在这般重要场合睡着了!?
不过想想他以往的做派,倒也释然了。
辅国公今年已至花甲,加上沈瓒的话,如今已是四朝老臣。要说他要兵权没有兵权,素日也无甚作为,也不知晓先帝为何任其为顾命大臣,众人也当他摆设物。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他,屡屡让手中有废太后旨意的恭亲王为之忌惮,不若以恭亲王这般品性,怕不是早已将苏芷废之,好扳回他眼中的‘正道’。
是的,恭亲王之所以没有废太后,便是因为辅国公。
在他看来,先帝早已经忌惮宓国公已久,任他为顾命大臣,一是因为他手中的兵权,防止生事,二则是想要让他继续为朝廷做事,根本不可能再予他其他权柄。
苏芷的话,此人聪慧过人,城府颇深,从先帝予他的废太后旨意来看,便可知晓先帝对其忌惮。
先帝执政十九载,每走一步皆有考量,不可能无缘无故将辅国公任命为顾命大臣,其中必定有思量。
再者,先帝对每位大臣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并加以制衡,那么对他呢?虽然他是皇室中人,可是自古皇室生事之多,恐怕辅国公手中必然也会有如他一般,制衡他的‘权柄’!
是以,即便他有多厌恶苏芷,也不敢轻易对苏芷动手。一边是忌惮辅国公,一边是因为苏芷在朝中大臣那里声誉颇佳,而且新帝对她也很是信任。
恭亲王垂着眸,不知在思量什么,最后是礼部尚书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将其唤醒。
辅国公一睁开眼,冷不丁便是对上一张满是皱褶的老脸,他拍着胸口,显得有些惊魂未定,“王大人,你、你你……险些叫老夫魂归故里哟!”
礼部尚书极为不雅地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老龟都没你活得长!”
辅国公自幼身体便不好,从沈懿父皇那一代开始便是汤药不断,时不时告个假,太医是他府上的老常客,经常每到冬日便会传出他命不久矣的消息。
一开始沈懿的父皇还会给他送药关心一下,可是如今都经历四朝了,他送走了三位皇帝,这老家伙还是看着命不久矣,实则还是活蹦乱跳。
他都有些怀疑先帝之所以命他为顾命大臣,便是看他虽然病恹恹,却比谁都活得都久。
礼部尚书看着辅国公又旁若无人地缓缓闭上眼睛,张了张嘴,随之又闭上。
算了,左右他也提不出甚想法,睡便睡罢。
不过回话说回来辅国公的睡眠真的好,想他也和辅国公差不多的年纪,每每却难以入睡,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做到一瞬入睡,甚至连站着都能睡着,着实让人艳羡不已。
其他人同礼部尚书一般的想法,对辅国公半是艳羡半是一言难尽。
因着有辅国公这个插曲,氛围也比之前好得要多。
只是……
苏芷向来没有忍气吞声的惯例,她这人一向睚眦必报,看看苏父的下场便能知晓。
苏芷眼神幽深。
先帝的废太后旨意,总归是个不定时的祸端,不知晓哪时候便会对她不利。这恭亲王啊,必然得动一动了。
对于恭亲王的发难,苏芷面含带笑,似乎并不在意“那依恭亲王以为如何?”
恭亲王……
恭亲王也不知道要如何,他虽然对苏芷不喜,可也不得不承认她所言有理有据,比起所谓的朝臣离心,当下最重要的便是穆北之战。
即便恭亲王认为苏芷说的有道理,但是叫他承认一介妇人的话,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看向左右为难的沈瓒,“此等大事,当以陛下为之定夺。”
沈瓒:“……”
啊这,真就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为什么要把这事推向他?他只想安安静静呆着都不能吗?
沈瓒心里不情愿,可恭亲王都这么说了,他也不能不出声,“朕认为诸位爱卿言之有理,诸位如何看?”
他又把难题抛了回去,并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大大的赞。
帝王之术果然言之有物!他也并非当初的吴下阿蒙!为什么要为难自己呢?大臣不就是拿来商量对策的吗!
其他大臣看到恭亲王提问沈瓒,都在暗戳戳等着看他近来是否有所学成,看到他这般应对,心里有些欣慰,却又不甚满意。
原因无他,他们的胃口早已被先帝和苏芷养叼了。无论是先帝还是苏芷,有问题向来都是他们给予定夺,拿出最佳办法,而今沈瓒的反应说不上不好,也说不上好,用来推诿拖延可以,可正逢需要拿决策的时候,这就有点令人心情不佳了。
不过新帝刚登基不久,以往也没有接受过正统的帝王之道,如今已经算是有所进步,不能太过强求。
沈瓒也看到众人的反应,一开始还在自得的他,立马把这份沾沾自喜给收了起来,虚心看旁人如何应对。
苏芷也不太过为难沈瓒,“既然皇帝也觉得有理,那么便依哀家所言。”
“诸位请放心,穆北行军之事,一切已然准备好,如若金国诈降,哀家必会叫他有来无回!一切后果由哀家承担,诸位觉得呢?哀家也并非那般专.制之人,若有想法可尽管说出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包括恭亲王在内,谁都没有提出异议。
降和之事乃朝中大事,最后总归得有人出来定夺,苏芷此人聪慧非常令人信服,又有妙计在后,且说了有事她来承担,他们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他们一个大国,连对方降和都不敢接罢?
……
琞国和金国于穆北相谈降和之事,与此同时,才从穆北回京不久的宓国公,又带着协商谈和事宜的皇命也到达穆北。
“回禀王副将、赵副将,宓将军已到达城中。”
士兵有些欲言又止,“宓将军带了很多人,还有很多长毛犬……”
犬类一般作为看家护院亦或是有钱人家的玩宠,因为其通人性,自古又有穷死不卖看家狗的俗语,极少人会对它们分食吃肉。
也不知宓将军带这么多长毛犬来做什么,难不成陛下看他们打了胜战有功,想给他们加肉?
这……不太好罢?军粮一直未断,隔三差五还会有肉吃,也没到要吃犬的地步啊?
王副将正和赵燕君相谈着数日后的降和一事,也接收到宓国公会来的消息,可他带长毛犬是做何?
两人面面相觑,一同跟着士兵来到一处被圈出的房院前,只见跟随宓国公前来,正在像指挥士兵一般指挥长毛犬的一批人,心中纳闷不已。
说来怪哉,虽说犬类极通人性,可这些长毛犬也未必太过通人性了罢!?
瞧瞧,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让它们坐下便坐下,让它们站起来便站起来,如此多得长毛犬聚集在一起,不但没有叫不说,居然还会有模有样的排队,让人看了不禁有些心生喜爱。
他们还没见过如此懂事的犬咧!
王副将生来高大威猛,但他极其喜欢动物,不论是军营的马还是传信的信鸽,亦或是这些长毛犬。
他从兜里掏出一块留来当零嘴的肉干,走到一只全身毛发通白,咧着嘴都像是在笑,让人一看就非常欣喜的长毛犬面前,将肉干撕了一角递给它。
按理说犬最喜欢肉食,可是这犬不但不吃,他发誓还从这只白毛犬的眼中感受到了鄙视的眼神!
嘿!这白毛犬还会鄙视人?
王副将见它不吃,只当做是它还没有饿,于是又将肉干递给前面对着肉干流哈喇子,看起来与狼差不多相近的犬。
只见那犬只是闻了闻,看起来极度想吃,即便是哈喇子流了一地,却不知为何最终没有吃,这种违背本性的行为,让王副将极为稀罕。
旁边同宓国公前来,脖子上带着一块黄红相接布巾的将士看到,咧着嘴角解释道:“这些都是受人驯养后的犬类,不是我们喂食的食物,再饿也不会食用。”
将士点到为止,没有过多详说。
早在先帝驾崩之时,他们便收到苏芷的秘密命令,去各个地方寻找犬类回来驯养。这个驯养不论是从品种挑选,还是适寒能力,亦或是训练其他,都是经过各种训练下留下的精英犬,哪里会因为一块肉干而所动摇?
在训练的时候,他们心里便已然知晓这些犬类的用途,而他们又都是忠诚于大琞,忠诚于苏芷的将士,每一位都极度忠诚,自汉景城与宓国公会和,直到如今抵达,外人都以为他们是给穆北送‘粮’而来,除却宓国公和苏芷知情之外,是以消息并没有泄露。
王副将看到将士这般说,也知道估摸着是朝廷的意思,没有过多询问,左右是军机秘事,此地已被专人把守,该他知晓的时候自然会知晓。
宓国公抵达的第二日,个别将士便被逐一分选而出,接受专门的秘密训练,其中需要做到的便是学会如何指挥这些犬类,如何穿上专门的‘护具’在雪地中滑行。
看着从京城拨来的将士们,如履平地在雪地上滑行‘飞走’,穆北的将士们看了均是眼热不已。
有了这些长毛犬,他们何患不能在雪地中行军?何惧雪地对马脚损伤?何畏粮草运押不及时?
将士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然而等到他们自己上的时候,不是站不稳,便是滑行不到几步便摔了个大马趴。
有着之前其他将士的展示在,将士们也没有气馁,而是愈战愈勇。
这般利器必然得学会,如此即便是金国想要诈降拖延,他们也丝毫不惧!
除了犬类之外,还有一种‘护具’,分双脚和单脚滑行,不用犬类配合,仅靠滑板和撑杆便能在雪地中来去自如,可谓是大大提高了士气。
——
数日后,金国使者如约而至。
来人是一名武将和太监,看起来似乎那名太监才是作为主导方,连武将都得看对方眼色行事,一看便知晓此人乃金国崇明帝的心腹。
最关键的是,一般被如此对待的武将,心里多少会有些怨怼,可这名武将不但没有任何不满,而且还对这个指令颇为信服,让人心里纳闷不已。
虽然占据主导,可太监也没有行事乖张,言行有礼,客气非常,即便是他们的要求有些过分,也没有恼怒,而是好声好气说会与他们的陛下禀明,这让大琞的人都怀疑他们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在往日中,两国相谈往往不是吵架便是吵架,大琞有心想找茬找借口要更多的赔偿,奈何金国使者像条滑手的泥鳅,态度又好得让人根本无法吵起来,对于他们过分地要求张口闭口便是好的会回禀他们陛下,让人心里憋闷不已。
“既然大使无法决策,那便让能决策之人前来罢!”好脾气的宓国公,也被这些人的做派弄得恼火。
都说了两国相谈,派个做不了主的人前来这算什么事儿?愚弄他们吗?
宓国公这话无疑是在嘲讽太监没有话语权,可对方也没有恼怒,慢条斯理回道:“宓将军莫急,昨夜陛下来信,已与贵国陛下涉谈。”
他的意思是他们不过只是走个详谈的仪式,以表示他们金国的诚意,真正交涉的还是两国的君主。
宓国公:“……”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浪费他这么多时间!
沈瓒最近头大不已,还是为降和之事给闹的!
原因无他,因为金国的崇明帝给的利益是有史以来最大,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崇明帝信中说他之前只是一介白身,突然天掉狗屎运,让他摇身一变成为皇帝,这他觉得有些难以适从,难以管辖这么大的一个国家。
他听闻大琞的变法实施得非常不错,效果颇为显著,连他边疆的子民听闻都偷偷跑去大琞居住,崇明帝只感觉此法惊天为人,决定要带着金国加入大琞,让大琞派人来接手。
这就相当于金国和大琞合为一国,自此再无金国皇室。
这个‘赔偿’是不是利益非常大?连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偏偏就发生了!还是金国崇明帝的亲笔手书,帝王钦印!除此之外,还有金国的文成武将联名……
崇明帝唯一的条件是,他听闻变法乃大琞太后所提,对她钦慕已久,觉得此人非凡,他的国家为大琞太后管辖必定未来必佳。
金国的大概意思就是我们可以合为一国,但是金国必须由苏芷所管,不然要么继续打仗,其他随意。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朝臣只觉得太过匪夷所思!真的就是离离原上谱!
从崇明帝此人狠厉老辣上位的手腕来看,怎么也不可能如他所说的‘之前只是白身,无所适从’,可是他为什么会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和其他拱手让人?而且金国的朝臣不但没闹,还都同意了!
这要不是金国人脑子全部坏掉了,便是其中有诈!
可是这个平白无故白得一个国家领土的利益太过诱人,朝臣也因此争执不休,其中最关键的是,苏芷和金国崇明帝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为什么对方一定要指定苏芷,几乎是把一个国家无条件让给苏芷?
他们才不会相信什么觉得此人非凡,钦慕之类的话,这可是无条件的让利啊!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他们都不信!
更有甚者,开始阴谋论了起来,说之前穆北之战必定是苏芷泄露了消息,即便不是也必然与她有关,不然崇明帝怎么可能平白让利?
这个传言还没开始发酵,金国的线人消息还未传送回来,金国那边又来了书信。
信上崇明帝说,他已经迫不及待带着他的子民加入大琞了,问苏芷什么时候派人过来接手?为了表示诚意,也是为了两国之间更好的融合,他无偿送给大琞一个消息。
崇明帝的‘消息’是用木箱所盛而来,里面是大琞通敌叛国的人员名单,自然与他们往来的人是金国的先帝以及二皇子一干人等。
所有涉事之人不算广泛,里边书信来往信物面面俱到,让人根本不容抵赖。
最让所有人震惊的是,里面一条最大的鱼便是恭亲王!
恭亲王居然通敌叛国!
崇明帝的‘诚意’来得猝不及防,连带恭亲王也丝毫没有准备,毕竟在金国老皇帝驾崩之时,他便已然叫人扫尾,等待下个时机到来,谁能知道崇明帝如此这般不按套路出牌?
身为皇室宗亲,他自然有一颗篡位的心,更别说当时先帝病危,他自然想要趁机作乱,可奈何先帝舍得分权,暂时安抚了他那颗躁动的心,加上篡位代价太大,又有新帝这个扶不上墙在,所以他决定暂时潜伏下来,可惜猝不及防底裤都被扒了。
人证物证俱在,恭亲王本着他不好过也不让人好过的心理,拿出先帝予他的圣旨,想要将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苏芷拉下马,谁知辅国公慢悠悠地拿出一道圣旨,圣旨中说如若恭亲王做出对国不利之事,他手中的圣旨作废……
可以说先帝是相当的面面俱到了。
恭亲王下狱,有关金国的事也有了定夺。
大琞与崇明帝说,邀他来京城相谈合二为一之事。
既然崇明帝如此这般,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想要合二为一吗?甭管对方有甚阴谋,是真是假过来一试便知,如若不敢,那还有个屁可谈!左右他们是战胜之国,又有利器在,最坏的打算不过便是继续开战罢了。
大琞本意是试探,谁知崇明帝答应得如此痛快,还约定于下旬十二日,大琞太后寿辰前抵达……
众人:“emmmm……”
不知为何,总感觉先帝的头顶有点难以名言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总觉得金国的崇明帝是想要在太后寿辰举国献上……这可是一个国家啊!谁能抵挡得住这个诱惑啊?反正他们是没办法抵抗。
至于先帝……想必先帝泉下有知,必定会理解太后,理解他们的苦心,这可是整个国家啊!
原先还有在背后嘀咕太后和崇明帝的人,这下子也艳羡不已,他们怎么就没有一个对他们钦慕的皇帝呢?想想就令人心痛!
沈瓒也很纠结,觉得自己愧对他父皇,又觉得他母后为整个大琞牺牲太大了,还觉得崇明帝实在是卑鄙无耻!真要有心,真是倾慕,哪里会枉顾苏芷声誉大肆宣扬?这厮当真着实可恶!
可是……呜呜整个国家真的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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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芷和崇明帝的事情,程文渊当然也都知晓,可是他如今被拘于京城,手上的兵权也在他重伤之际被各方逐一瓦解,如今他便是闲人一个,连府都出不了,更别谈其他。
而害他落得如此下场之人,便是他那曾因为利益舍弃的妾室苏雅!
至于陇安崔氏?如今哪还有什么氏族大家?在整个王朝的干预下,崔氏一族早已溃散,他的正妻眼见他势弱,眼见崔家溃败,早已留了一纸和离书,卷走府中钱财跑得不见人影。
如今偌大的将军府,不过是名存实亡的摆设,尽数在皇权掌控之下的空壳子罢了。
今年的冬日还未落雪,满地的枯叶随着北风漫天卷起。
脚步声传来,来者正是在仆人簇拥之下的苏雅。
她因为瓦解程文势力有大功,功过相抵,前怨旧恨已消,加上她豁得出去,倒也在苏芷的一干手下中脱颖而出。
也不知是不是她生母乔氏福浅命薄,好不容易女儿有出息,却是未能享福,于先帝驾崩后也突发疾患而病终,如今的她接过乔氏手中的大棒,成日教导苏清河上进,可惜苏清河不论是在哪方面都毫无天赋,又不肯努力,与寻常百姓一般无二,日后只怕是难有大成。
苏雅的身子也在过门不久被程文渊灌了绝子汤药,即便她已然知晓,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将此药喝下,日后也是无子嗣的命。
或许是前半生太过坎坷,苏雅之前的野心依然火热,如今她听闻崇明帝要举国献礼于苏芷,只想着趁此机会,带着苏清河到外地好好历练历练。
一辈子当个不能见人的暗手,这不是她的初衷,她也想站到阳光下,受万人称赞,流芳百世,而不是在史书记载寥寥数笔的永和年间太后的庶妹,还是为骂名存在。
今日她之所以到来,便是来给程文渊最后一击,做个了断。
顺便……送他一程。
他们都是曾加害过苏芷之人,苏父苟延残喘地活着,她也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她生母郁郁寡欢而病终,谁也不能幸免。
那是个极为可怕之人,好在她的旧怨已消,今日轮到程文渊了。
听到动静,程文渊连头都未抬,径自捧着书籍翻阅。
在吃穿上苏雅倒也未曾苛待,该有的都有,只是没有从前那般华贵。
“将军可知妾身今日为何而来?”
见到程文渊没有反应,苏雅也并不恼怒,在仆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好暇以整,神情间带些许怜悯。
“将军难道就不想知晓当年城隍庙之事?”
当年程文渊深受重伤,双眼失明,便是于城隍庙中躲藏。
听到这话,程文渊终于有了动静,他抬起头,捏着书籍的手有些发白。
“当年救我之人并非是你。”程文渊陈述道。
也只有如此,才能够说得通为何苏雅会甘愿为苏芷利用。
一则是报他舍弃之仇,二则是因为苏雅这个把柄在苏芷手上,她除了选择站在苏芷那边,别无选择。
苏雅挑了挑眉,“将军原来心里也清楚,那也不用妾身多费口舌。”
“没错,当年是我假冒救命之恩。苏家和程家有姻,我与她之间总归有一人为弃子,所以我冒领了功劳。说来可笑,即便是我冒领功劳,将军还是注意到了我长姐。明明你所认为的救命恩人是我,可是还是能够为了利益舍弃‘救命之恩’。将军啊,你的命可真是不值一钱啊!”
她细细端详程文渊的脸色,语气中满是嘲弄,“不是吧?将军该不会作为刽子手,心中还对我长姐心存念想罢?这般薄情寡义之辈,你配吗?”
程文渊根本听不进苏雅的话,他满脑子都是,原来那人真的是她。
他亲手将她推向对立面,亲手为自己挖掘了坟墓。
如若没有这么多的误会,是不是如今不会变成这样?不,不会的。
程文渊心里自嘲道。
如若没有误会,他依旧在面对利益之时选择舍弃于她,如同舍弃苏雅一般。她那么聪慧之人,如何可能甘心于后院一方天地中低服做小?估计会将计就计……与现在没有多大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她曾经属于过他。
他们终究是命里有缘无分,天生站在对立两方,如今是他落败罢。
苏雅什么时候走的程文渊并不知晓,他紧了紧身上的狐裘,看着被风刮向远方的满地枯叶。
今年的冬日可真冷啊,冰冷彻骨,连这狐裘都难掩寒凉。
苏芷寿辰前一日,金国的皇帝——崇明帝便已然抵达京城,只是……
为啥金国的新皇崇明帝,他们非常眼熟?
面容潋滟无双,眼角带痣……这难道不是他们大琞庆和十九年末的恩科状元,后来于穆北战役失踪的韩睢吗?如何摇身一变,就变成了金国的崇明帝!?
等等!于韩睢‘失踪’时,恰好是金国的宸妃皇子寻到之时!韩睢是明知自己真实身份,掩人耳目到他们大琞潜伏谋划,还是只是巧合?
不论是不是巧合,大琞朝臣一想到金国的新皇曾在他们朝中做事,还差点成为先帝亲信,便会觉得细思恐极!
还有,没听说过韩睢和苏芷有任何来往啊!不是说韩睢出身白身,还有父母,是个大孝子吗?不然先帝也不可能放心重用于他,难道这都是假的?
正当众人揣测之时,韩睢的‘父母’又出来声称当年多亏苏芷曾无意中帮助于他们,虽然只是顺手为之,但是他们一直感恩在心。而韩睢确实并非他们的孩子,只是怕韩睢因此觉得有负担,便没再说明,他们也没想到自己好心捡回来的孩子居然是金国皇室血脉……
这下子人人都知道,韩睢举国献礼是为了报恩而来,也是觉得他们大琞真的好,想要跟他们一起过上好日子。
这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佳话,百姓很爱听,也信以为真,大臣……大臣为了整个金国的利益,甭管自个心里信不信,至少明面上都在称赞苏芷仁义,称赞韩睢重情重义。
毕竟敌国多个自己人,总比多个可怕的敌人要好,而且若是能够促成天下统一大成,这可是能够流传千古的大事!
所以管他是真是假,都必须只能是真!
在若干年后,曾经的前金国大臣,他们的儿孙询问询问他们为何不反对两国合并,只见前金国大臣静默了半晌终是说出实情。
原来他们都有把柄在韩睢手上,韩睢此人性格阴晴不定,城府颇深,手段太过狠厉,还有兵权在手,若是听从那么他们依旧为官,顶多换了个皇帝而已,如若不听,恐怕面对的便是韩睢这尊煞神……
两者相较,前者利益更大,再者大琞子民的生活日新月异他们都看在眼里,如若能够吃饱饭过上富足生活,百姓哪里会在乎谁当皇帝?左右又不是他们当皇帝,百姓流失是必然,不若趁前期还有优势之时并入,对他们更有益处。
当然,这些也是后话。
京城正在热火朝天歌颂苏芷,庆贺天下即将大统时,程府传出了程文渊病逝的消息。
一个曾经被先帝为之忌惮,赫赫有名的将军无声无息的病逝,听闻之人只唏嘘了一下世事无常,没过多久又被天下大统的大喜所掩盖。
永和年正月十二,于太后寿辰之日,前金国崇明帝,今崇明王举国作为寿礼献上,至此天下大统。
慈宁宫里,此刻灯火通明。
韩睢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地为苏芷梳发,动作轻柔,神情虔诚,眼中含笑。
“太后娘娘,不知韩某这份大礼,可还曾喜欢?”
苏芷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保养极好的双手,闻言白了他一眼,“你若是后悔的话也不是不行,只是太过善变是要付代价。”
韩睢神色痴迷地打量苏芷,“如何舍得反悔?你最是知晓,本王可是爱极了你。”
苏芷啧了一声,对此不作应答。
——
天下大统之后,一开始前金国的各种重要政事都是经过苏芷之手,后来沈瓒发现苏芷当真好用,遇到各种难事也会去寻她,久而久之便把各种‘疑难杂症’交到苏芷手上,再后来沈瓒大婚后为了能够和他的皇后出去探(游)查(山)民(玩)情(水),与众位大臣商议后,将皇位禅让于苏芷。
按惯例三推四请后,苏芷登基为帝,改国号为安平,各种利国之举推行天下。
在苏芷三十岁的时候,如今的福亲王沈瓒也终于诞下了他的第一个女儿。兴许是自幼听着苏芷的事迹长大,她极为早慧,一向与苏芷看齐,言行举止间充满了小大人的架势,言之有物,让人不禁感叹此子日后必佳。
在后来苏芷从宗室择储君之时,她果断毛遂自荐,以八岁之龄打败了一应候选人,成为大琞的储君。
她很努力也很有天赋,不论是于朝政上还是于民生上,都有新颖独到的见解,一直生怕苏芷改朝换代,谋取沈家天下的百官们,心里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虽说在苏芷的带领下,大琞进入空前绝后的盛世,天下如国号一般安平,百姓安乐,可若是改朝换代就有点令人诟病,他们可都是要被记载到《大琞万纪》功德书上之人,怎么能有污迹呢?这不能!
要知晓为了后世的美名,他们可是勤勤恳恳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作为主要歌颂中心人物的苏芷,必然不能名声有污!他们可是要突破历朝历代,成为承平盛世之辈!
再者……即便他们不介意,可苏家也无后了啊!左右沈家子嗣还不错,何必多此一举,还使声名有污?
~
安平二十二年,已经四十五岁的苏芷退位,新帝上位。
早两年苏芷还会回来看看新帝,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新帝也愈加能够自己上手,苏芷便每隔四五年才回来一次,而陪伴之人便是崇明王……
私下里新帝都在劝苏芷,难得遇上韩睢这般痴情之人,且对方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显得俊雅如美玉,总归也不算亏。如今大琞也不再是以往那般封建迂腐,和离再过的也大有人在,反正也没人阻碍,不若便收为己用。
对此苏芷但笑不语,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倒是韩睢听闻后笑得像只偷了腥了狐狸。
一晃经年,苏芷于凤凰城驾薨,葬礼由崇明王一手操办,国之大殇,百姓哀痛,自发守丧数日,以表悼哀。
殡宫中,如今已然年迈的韩睢,双手颤巍巍地拿着特制的药水,正在往保存得极好的尸身上涂抹。
“你终是去了。”
“本王日日思夜夜想,如今终究归属归本王,可却是发现,这活人远比死人来得极佳……”
……
当苏芷去世的消息传达扶风郡的时候,瑞王沈瑜正在给学堂的孩子授课,闻言当即有些愣怔。
这般似乎从来不会受到挫折之人,原来竟也是会生老病死么?
沈瑜早在苏芷当皇帝的时候,便自请游走于各个穷困之地,帮扶当地百姓,如今大琞一切安好,他也年岁渐长,便停留此地小居。
都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与安宁郡主本就无甚感情,安宁郡主也早有心上之人,两人本约定婚后各自安好,废太子之事后,两家联姻利益失衡,为了不连累安宁郡主,他选择了解除两家婚姻。
虽说后来永安王也被收回兵权,可好歹安宁郡主不用再嫁给非所爱之人。
他这一生经历坎坷,也淡去了婚嫁之心。
小情大爱,还是民事为先。
只是,那年的初遇宛如醉人心弦的美酒,余香袅袅,难以忘之。
——后世番外——
“听说今天新出土了一批文物,你听说了没?”长相甜美的少女,看向她的室友。
室友点点头,“怎么可能没听说,这事都上热搜了!”
大琞庆和年末和永和年,以及安平年、福慧年,这几个朝代早已被列为高考必考范围。
原因无他,只因庆和帝和当时的皇后是变法推行之人,真正实施的又是永和帝和当朝太后,于此期间天下大统,这里面涵盖了男女平等的奋起,统一天下的大事,让人最称道的便是这其中都有安平帝苏芷在内!而且她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第一位女帝!
也正是因为有大琞的变法在,后来的每个朝代男女皆为平等,不像国外至今的某些国家,还在实行着男尊女卑的性别歧视,让他们国家文明领先于世界各国,成就了如今的世界大国之一,无人敢侵犯,这都是前人奠定了基础,他们这些后来者才能够背靠大树好乘凉。
日行感恩。
少女打开某个页面,给室友看。
手机中赫然是一条新闻——安平帝皇陵已找到,正在保护中&视频链接#
室友大致看了一下,大概意思就是安平帝皇陵是找到了,可是不知为何墓主不翼而飞,周围无任何被盗痕迹,且各种陪葬品保存完好……
虽然安平帝不翼而飞很是惋惜,但是其陪葬之物填补了历史上某些空白之处。
比如变法推行的过程变得更加具体,比如历史上的穆北之地,当地居民如何通过现世的雪橇代步,比如因为忌讳,起居郎三言两语记载的宫变秘闻更加具体,再比如一些地方政策的推行措施。
总的来说,保护性挖掘,自古纷争极大,但是于历史上来说,利大于弊。
最关键的是,安平帝似乎未卜先知,能够预料到后世会被发现,还专门写了一封来自千年的书信,同意他们挖掘保护……
这种感觉难以名状,这可是千年的安平帝亲笔书信啊!
“啊啊啊啊我宣布,安平帝就是我的梦中女神!”少女越看越激动。
室友:“……”
“格局小了,我直接就嘿老婆!”
网上也在讨论得不亦乐乎——
深秋是什么秋:啊啊啊啊老婆好美!绝了!我老婆居然特地为了我写信!
星光:都别拦我,我尿黄,让我来滋醒楼上~什么你老婆,这分明是我老婆!她现在床上躺着呢,不说了,我要去给我老婆洗水果……
小鹿:一进来就被裤子绊倒,这是评论区不是无人区,收敛点,懂?
是三火啊:道理谁都懂,可是老婆真的绝美!如此才貌集于一身之人,呜呜我好爱!不过话说回来,崇明王也好好啊!举国献礼,这是什么神仙爱情?我承认我真的酸了
刀一刀:无语……《大琞万纪》都说崇明王是报恩了,不要啥都扯上爱情好吗?
闻江:楼上的哥们,那可是一整个国家啊……不是钱的事儿啊……说是报恩,后来退位日复一日的陪伴又如何解释?不过这些我都不在意,史书上不是说安平帝将丧葬事宜交给崇明王办理的吗?皇陵是在了,可是安平帝本人呢???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哪去了?
鹅:好奇 身份证号,我又去翻了翻关于永和帝的日记哈哈哈,永和帝真的是一个八卦小能手,里面记载着对于他父皇庆和帝的各种愧疚,又一边疯狂感叹金国真香,更绝的是永和帝吐槽他女儿福慧帝给我老婆和崇明帝拉郎配……笑死,庆和帝好惨一男的,只有他受伤的世界已达成鹅鹅鹅
肥猫:人均同老婆,撞老婆了你们知道了吗?懂点事,那是我老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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