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来到慈宁宫，刚一靠近沈娇就觉得淡淡的翠竹檀香交杂，宁静的味道让她身上不禁逐渐放松了下来，要是太后是个好相与的，她一定要常常来陪她。

“皇后娘娘，这边请。”嬷嬷打断沈娇的思绪，沈娇点点头，十分乖巧的任她领着，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倒是让沈娇觉得这简直是世外桃源。

平常的宫殿多成对称性，多用绚丽明艳的色调，以彰皇室之威，可是太后宫中却丝毫不是这样，有流觞曲水，舞榭亭台，静谧的样子有隐士之风。

走到大殿中，沈娇看着高台上端坐的慈祥的老人，顿时她有种落泪的冲动。年少时唯一给她过温暖的那个老婆婆竟与当朝太后模样一般无二，她记得她是很早就去世了，没想到能在这里再见到她。

沈娇眼中闪烁泪花，那妇人的发髻令她多了一丝韵致，站在那里柔弱安静，仿佛空气都轻慢了许多，既像一朵白云软绵无欲，又像是一株刚出芽的草儿鲜嫩生机。

赵太后看着眼前女子安然的面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是这身段有些过于弱不禁风了些，这孩子眼中纯粹干净，无欲无求的确是一块极为少见的璞玉。不过瞧着她眼里，似是感激？赵太后想着自己从未见过这个柔弱的女孩，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朝她招了招手：“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沈娇心中自是愿意，她明白即使相貌相同，她也不是那个老婆婆，但她们身上的慈爱的眼神是如此的相似，就让她纵容一次。

赵太后上下看了她一遍，又是满意的笑了，她平静地道：“会识字吗？”

沈娇点点头，十分乖巧道：“会一点。”

赵太后朝沈娇后面的董嬷嬷道：“董嬷嬷，去把我的佛经拿来。”

沈娇接过佛经，上面似的还做了些许批注，她翻动了几页，果然太后娘娘真的好虔诚，里面甚至还做了好许批注，连她这个门外汉都能看懂并且还能深有体会。

“正好，今儿未时正是你们拜祭先皇时，就替哀家为他们抄录几篇佛经表表心意吧。”

沈娇自然应允，被董嬷嬷领着走到一旁的隔间，上好的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点头便席地而坐。认认真真一笔一画的写了起来。

她极喜欢簪花小楷，刚刚写字有些不适应，当写了几行后她的字便越发的工整小巧了。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一旁赵太后阅览着佛经，沈娇满是认真的写着字。相得益彰，倒不像婆媳，反而更像母女。

“禀太后，皇上来了。”

赵太后这才抬起那已有皱纹的眼角，点了点头：“皇上呢？”

骆祁晏这时已经走进了屋内，看着一身素色宫服的太后，他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太后回宫也不找人通报一声，好让儿臣来接您。”

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瓷杯，眼皮却是连抬也没有抬一下。

赵太后心中不禁叹息，她也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心中的防备过重，即使连她这个相伴三五载的人他也从来没有放松过一刻。

她也不是怨恨，毕竟当初抚养他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只是心疼，从小经历了那么多，在经过重重困难登基为帝，她明白他有太多太多的苦没有说出来，只一个人默默忍受着。

“莫不是怕我刁难她？毕竟是你的皇后，而且性子又是这样的好，我自是怜爱还来不及。”赵太后朝屏风后望了一眼那重重叠叠的身影依旧跪坐在那，她也算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自然一望便知哪些是诚心的哪些又是谄媚的。

“这样的人倒是不多见了。”

骆祁晏若有所思的也朝屏风后望了一眼，随后便转移了视线正视赵太后。

他太冷漠，眼中的深沉仿佛腊月的寒冰无比的坚硬厚重，令人只觉得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诵佛也只不过为先皇和那些人祈福，祈求他们下一世不要再犯过错，同样又何尝不是在为他祈祷，她早已将他看做自己的孩子只求他平安顺遂。

“……太后喜欢就好。”声音冷淡，仿佛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位陌生人。

赵太后叹了口气：“你还是这般，更多的话却是不肯说了。你的人不管管了，她可是接连抄了两个时辰了。”

“王德全，给皇后准备些糕点。”声音淡漠矜贵，清冷高雅，音色仿佛一部年代已久的大提琴，十分醇厚动人。

王德全自是不敢耽搁，十分懂礼地带着所有的宫婢退了下去。

“哀家就不在这碍你们的事了，你们的事还是自己解决的好。”赵太后幽幽地说完，深深看了骆祁晏一眼，眼中带着些许喜意，这样也好，这孩子多少也有了些许人气。

“太后，那长安郡主……”董嬷嬷算是跟着太后大半辈子的人了，她自然懂得太后是想把长安郡主嫁给皇上的，可是现在她却有些不解了。

“皇上自然是有主意的，就算妤曦嫁过来，不过是和我这个老太婆作伴。罢了，那孩子横竖瞧着是个乖巧的，我也挺喜欢的，瞧着以后再说吧。”

董嬷嬷明晓，伸手小心的搀扶着太后离开了。

沈娇抄了已有几篇，她其实很喜欢练字，每次心中积郁时，她总爱摊开一张小楷，将自己全部精力都投入进去，自此看着那一横一竖，一撇一捺仿佛注入了灵气一般，端正如一株株小草般在她眼中生机勃勃，她会感觉到莫大的满足。

“你思绪乱了，这里微微有些倾斜。”沈娇驻足手中的笔，却被人拿捏着白皙的手腕，他带着自己随意的在纸上画了几笔，一个刚正有力的楷体字便现了形。

相比较她，他的字内敛却不含蓄，隐隐透出强硬的气势，魄人凌冽，在满满一张纸上竟显得格外明显，隐隐透露出整篇的中心的特点。

她皙白如雪的脖颈感受着他喷洒的热气，她不自觉抖动了下，正是这下的失神，让手中的笔尖的那一滴墨氤氲了纸张，晕出一滴黑色的墨汁，看着竟格外不适。

沈娇看着辛辛苦苦的写了一大篇最终却染上墨汁，她有些心疼，正要认命的去重新摊开纸打算重新写一篇，却被阻止了。

“遇到困难就退缩，该罚。”

沈娇看着格外醒目的纸，心中有些生气，朝骆祁晏发着脾气：“那你倒是让它消失，总不能这样呈给太后吧。”

骆祁晏看着她，眼瞳中的深邃像暗夜中的天，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却是极为神秘悠长。

沈娇被他瞧的不自觉就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了，她到底是不同的。想着以前遇到的那些无趣的女人，骆祁晏薄唇微启，极为懒散，潋滟光华。

当沈娇再次抬头时，那纸上出现了一株芳草，清淡雅致，自有那一株韵律。

沈娇顿住，旁边恰好是一句偈语：“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