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眼见着天色逐渐暗下来。

九璃似乎有些累，双手环抱着肘臂靠着窗，在颠簸中沉重地睡去。

她在睡梦中似乎看见了连绵起伏的大山，几十座寨子如空中繁星般散落于山脉，层叠而至山脚下。一条瀑布汇成的河流在寨中蜿蜒盘旋。

许多同九璃穿着打扮一致的苗族男女在河边嬉戏。

此刻的她正以旁观者的视角观望，恍惚在人群中发现一张熟悉却怎么也看不清的模糊背影。

“阿璃......”一位老者苍老的声音在空中响起。眼前戏水玩耍的女子听见背后有人在喊她，仰起身子微笑回头。

模糊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待看清时，九璃惊诧发现那人竟然是她自己！

迷迷糊糊中仿佛还混有激烈的打斗声。

她想睁开沉重的眼皮，又忍不住想睡去。只得听见白日里那位黑衣男子熟悉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说了两个字，还未及听清时周遭便陷入沉寂，此刻的她也分不清现在究竟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

九璃下意识徒手往草地上一摸，一股粘稠的液体贴在手心，她瞬间清醒，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某处树林中。

但并没在之前所处的马车上。

天色已黑，唯有面前的火堆带来一丝光亮与温暖。

她撑坐起来，用另一只手揉了揉久未动弹的身子，借着微弱的光依稀辨别出手上粘稠的液体是血迹。

九璃忍住胃部翻涌而来的呕吐感，用目光找寻白日所遇男子的身影。

没有任何踪迹，看来自己是被抛下了。

此时轩辕澈抱起一捆柴火从林中出现，碰巧看见九璃正在东张西望。

他道：“你醒了？”

这声音轻柔温润，不同于白日所见过的男子。

九璃这才望向来人，他身穿着与步凌云一般的青衣，佩剑背于身后。坐下之时，腰间的令牌露出。

她看清上面的字：千策宗。

果然是步凌云所在宗门的人。

“是你救了我吗？”

九璃指着地上快要干涸的血迹，以及被急忙清理过却被遗漏的一些妖物残骸，向着他问道。

轩辕澈并没有着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将火架上刚烤好的鱼递给她。

“你睡了很久，吃点东西垫一下肚子吧。”

九璃本来打算摆手拒绝，奈何肚子不争气的叫了出来。

她踌躇地拿过穿鱼的树枝丫签子，道了声谢谢。

即使没有任何调料，也能在空气中闻到烤鱼扑鼻而来的鲜香味。

九璃并未独享，她起身扯了片宽大的叶子，将鱼肉分成两半，留一半在木签上道：“一起吃吧。”

轩辕澈如沐春风般温柔一笑，也并未客气，顺道还将自己摘来的果子放在九璃脚跟前。

他并未居功，如实回答道九璃之前的问题：“那些怪物不是我杀的，我到达的时候发现你已经晕倒。怕再出什么意外，所以就守在了这里。”

“哦.....”九璃拉长了尾音，脸上挂着微笑，“看来那还是得谢谢你。”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轩辕澈这话倒是让九璃想起了步凌云天降沽镇解救自己的场面。

“你们千策宗的人对陌生人都这么友好的吗？”她咬了一口鱼肉，不禁问道。

轩辕澈有些诧异：“你怎么会知道......”

九璃似乎知道他要问些什么，用手尖指了指他腰间触碰地面的令牌：“诺，这么大的三个字，想不看见都难。”

轩辕澈视线随着往自己下腰望去，瞬间明了，不禁哑然失笑。

他取下门派的令牌，用手仔细摩挲着上面所刻的“千策宗”三个字。

“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师父总说，修道之人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坚守自我道义，行力所能及之力，做力所能及之事。”

他低着头淡淡说道，不知是说给九璃听还是给他自己听的。

“纵使牺牲自我，万劫不复？”

“纵使牺牲自我，万劫不复。”

他认真，且一字一字重复陈述。

九璃不知道说些什么，其实她不太理解这种为他人奉献自己的精神，但却不得不为之感到震撼与赞叹。

她承认自己是个俗人，自私、逃避、安居一隅。

她想，也许是自己还没遇到一位值得她牺牲自我都要来拯救的人。

当然，她更希望自己这辈子也遇不到。

“算了，不说这个，我还没问你，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岭。”轩辕澈转话题问道。

九璃低头扯了扯嘴角，之前赶路时，系统小白曾告知自己，系统正在维持自我修复中，暂时还未有宿主自我保护能力。

唯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遇见的那位神秘黑衣男子杀了怪物，发现自己刚好是个没用的累赘，顺道把她扔在了路边。

“被人丢弃了呗。”她双手撑着下巴闷闷不乐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感到不高兴，也不敢去想。

轩辕澈沉默了一会儿，怕自己接话会不小心伤到面前之人，便说起自己的事。

“其实，我是一个将死之人。”

九璃摇摇头：“看不太出来。”

轩辕澈轻笑，索性直接躺下，抬头望月：“你知道莲花的根茎吗，就如那样一般。”

九璃一怔，随即应答他的话，表示自己已然知晓。

虽然根茎青翠，但其芯已空......

她感叹：“真是天妒英才啊。”

“其实我此番下山，是来寻我的师妹。她为帮我寻找救命之法，一个人悄悄下了山。我唯一能感受到的踪迹，就是在这片区域。”轩辕澈微笑着解释道，“今日遇见你，倒让我怀恋起之前的日子了。”

眼前之人始终从容淡定，似乎世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真正地影响到他。

九璃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一丝熟悉感，这相似的话...似乎步凌云也曾说过。

她试探性的问道：“你的师妹......该不会是叫步凌云吧？”

躺下之人听见这话，瞬间起身坐直了身子。

“你怎会知道？”

九璃发现自己果然没有猜错，面前的这位正是步凌云的师兄。

早就听说，她的师兄轩辕澈温文尔雅，气度不凡。

如今一见，果然人如其名，居然看不出一点病态。

“难道你就是师妹口中的九璃？她前些日曾传信告知于我，说自己已经在医圣那里找到解救之法，还交了一位名叫九璃的苗家女子为朋友。”轩辕澈莫名有些激动道。

朋友吗......原来她当自己是朋友.......

九璃感到既高兴又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已经到魔界了。毕竟第一味解药永生花只有魔界才有。”九璃如实相告。

轩辕澈起身抱拳拘礼：“多谢九璃姑娘相告。”

随即便打算连夜前往。

九璃迅速拉住他的袖子，弱弱问道：“那个，你是要御剑飞行吗？能不能捎我一个？”

“你也要去魔界？不行，魔界太危险了。”轩辕澈当即拒绝。

这人怎么和步凌云一样啊。

九璃吐了吐舌头，情急之下编了个谎言。

“不，我必须要去！我...我夫君被魔界的人抓走了，我必须找到他。”

轩辕澈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九璃一番，似乎不相信她这一套说辞。

九璃见他尚且犹疑，也顾不得什么了，横竖咬牙接着道：“真的，我的夫君名叫周不易，我跋涉千山万水只为找寻他，他还在等我。”

对不住了魔尊大人，只好借你尊名一用，千万别怪罪于我啊。

九璃在心里双手合十，拜了拜。

见轩辕澈还未答应，她继续推波助澜道：“而且你看这林里如此黑暗，怪物横行。你肯定也不放心让我独自留在这里的，对吧？”

她是懂得如何让修道之人心软的。

轩辕澈叹了口气，果然松口道：“也罢，这里也不见得安全，你便跟我一道吧。”

“好嘞。”

九璃起身拍打掉粘在衣裙上的枯叶，用手在地上捧了几把灰将火堆扑灭。

周遭顿时陷入无边黑暗。

轩辕澈顺势捏诀，一股淡蓝色光芒从脚底渐渐升起，如藤蔓般环绕在青衣男子周身。

九璃下意识往后退一步，但那光芒像是有意识一般，继而也将她包裹在内。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到术法的产生，不由得呆愣住。

只见他轻呵一声，召唤自己的佩剑。

“问道。”

问道听见主人的召唤，顷刻间弹出剑鞘，稳稳落在两人面前。

轩辕澈率先踏出脚步，回头向九璃伸出手：“上来吧，别怕。我划了屏障，你不会掉下去的。”

九璃既然听见他这么说，心底的那一点忐忑忧虑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扯着他的袖子顺势跳了上去。

由于屏障的作用，想象中强劲的夜风并没有呼啸着向面部袭来。

她胆大地往四周望去，此时此刻，千灯万户如零星火点，皆落于脚下。

剑破云而行，这是她第一次靠月亮如此的接近。

月光笼罩云端万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九璃屏住呼吸，周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令人兴奋又心悸。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为此静止。

此番此景，她才意识到原来真正的修仙世界是怎样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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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相遇（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