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栖晚的胃口一向不好，吃了半碗粥又喝了点汤，就在顾舟怀里被他哄得睡着了。

顾舟将人抱去卧室，掂量了一下陆栖晚的手腕和体重，眉头皱起，太瘦了，在病房一个月都没长多少肉。

不仅瘦，脸也小，唇瓣没有血色，睡着了也不安稳。顾舟给他盖好被子，将他牵着自己袖口的手指也放进去。

顾舟想起幼时第一次见陆栖晚的场景。那时候是千禧年，电视机里在放《还珠格格》和《少年包青天》，他的母亲还在工厂的食堂做帮厨，每天起早贪黑，为了他早逝的父亲留下的债务以及年幼的儿子奔波。

南江一小是水泥操场，乒乓球桌旧得脱了皮，上课铃是会叮叮响的电铃，顾舟当时作为少先队的值日领班，要带着一年级的新生去打饭。

长长的队伍最后面，陆栖晚拿着饭盒，背着一个蓝色的新书包，书包很大，衬得他整个人小小的，头发也软软的。

小男孩看起来呆呆的，没走两步，捧着的饭盒啪一下掉到了地上，顾舟走过去捡起来，看见了他很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像玩具盒里装的玻璃珠子。

顾舟帮他整理了一下快掉下来的书包肩带，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生得白净，有点怕生，不太敢说话，过了会儿才小声说：“......陆栖晚。”

可能是出于责任感，也可能是出于对弱小动物的保护欲，顾舟说：“你跟着我，别走丢了。”

那时候顾舟没想到，陆栖晚会在他的人生里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一直到了现在。

顾舟关了卧室的灯，去浴室用十分钟洗完澡，换了身灰蓝色的真丝睡衣，腰带系得松散，轮廓分明的腹肌露在外面，头发还在滴着水珠，顺着脖颈落到深邃的锁骨，他擦了擦头发，随手放下毛巾，躺上床抱着人睡觉。

只是他没能睡多久，手机就震了起来，顾舟眯着眼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安抚了一下怀里有些不安的人。

电话另一边的助理说：“顾总，总部的Michael刚刚来电，临时把你排进了下周的投资会，会后要在纽约留两天，和S基金的管理合伙人对接合作意向。他们点名要你出席。”

顾舟应了声说：“帮我订航班。”他捏了捏陆栖晚软乎乎的脸，“我上周订的生日蛋糕怎么没看见？”

助理说：“今天下暴雨，那家甜点坊的配送出了问题，我也联系不到你......我就让他们改到了明天中午。”

“改了就别送了。”顾舟说，顿了两秒，“你找个人过来，住家型保姆或者专业护工，需要照顾过慢性病人，不用穿制服。”

“明白了顾总，从我们之前签约的护理公司里挑吗？”

顾舟嗯了一声，“等会儿我把资料发给你，包括他什么时候吃药，不爱吃什么，不喜欢什么味道，都要记住。”

助理隐约发觉了什么，小心地试探道：“明天早上过去吗？”

顾舟：“别太早。别吵醒他，等他起床再过来。”

助理：“需要向您汇报吗？”下一秒，敏锐的助理又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补充道：“我会让保姆每天都发最新的状况给您，包括照片和视频。”

助理又问：“她的费用标准是什么？”

顾舟：“按最高的给。她如果做得好，年终给她奖金。”

助理：“我这就安排。”

很快，助理就收到了一份详细的资料，包括服药时间，注意事项等，还有顾舟的备注：

1.喜静，不喜被别人盯着看，长时间聊天会发呆，不要一口气问他很多事情，也不要一直盯着他站在旁边等他回答，如果他沉默，不代表不想说话，而是需要时间。请等他自己开口，不要催他，也不要无视他。

2.睡觉一定要关严窗帘，保证遮光，需要营造全黑环境，小夜灯也不行，夜晚避免脚步声，推门声。

3.画画的时候不要打扰他，不要出声叫他吃饭。可以准备茶水和一些点心放在他的画具旁，他累了会自己吃。

4.喜欢吃甜品，比如桂花糖水、红枣粥、红豆沙小团子，草莓果酱、牛奶燕麦、番薯糖水、炖雪梨、绿豆糕、莲子汤，但不能给他多吃。注意橙子要甜的，苹果要吃热的。不要用塑料调羹，他喜欢用陶瓷的。

5.禁忌：油腻食物（油炸物、肥肉），生冷食物（如冰水、冰淇淋），明显刺激性食物（如姜、蒜、辣椒、生葱），咖啡因类饮品（咖啡、可乐、浓茶）可能导致心率波动，一律禁止，如果他撒娇，不要心软。

另外，口味重的调料（如腐乳、豆瓣酱、沙茶酱）易诱发胃不适，要少吃。

6.味道：他不喜欢药味过重，如果不想喝药，慢慢哄他，不要勉强。浓烈的化妆品、香水也禁止，烟味禁止，尽量选择清淡的，草本系的味道。

7.洗澡水温需要调节偏热，不喜欢温水以下的触感，身体怕冷，后背与脚踝易凉，洗澡前请提前打开浴室暖风，准备换洗衣物。勿让他独自使用热水器超过20分钟，洗久了容易晕。

8.他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是寻找房间里有没有人。如果他醒来没看到人，会明显不安，特别在生病期间。照顾他时，请至少在他醒来的前几分钟保持在房间或他能一眼看见的区域。他喜欢坐在窗边有阳光的地方，屋里杂乱或者气味重都会让他头晕。

9.如果他拒绝吃饭或者拒绝谈话，情绪起伏大，缩在角落，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立即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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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陆栖晚陆续做了许多梦，大多不记得，只是有个温度很高的火炉一直贴着他，他冰冷的手脚都被另一个人的温度给捂热了，好像回到了童年的怀抱一样温暖。

第二天清晨，陆栖晚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厚厚的遮光窗帘挡住了阳光，卧室很安静。

陆栖晚在陌生的卧室里发了会儿呆，发现床头柜有一杯玻璃杯装的水，伸手一摸，还有温度。

他坐起身，迟缓地下床，换衣服，刷牙洗脸，洗手间的镜子照出一张虽然漂亮俊秀，但苍白的脸，下巴十分消瘦，唇色淡得几乎透明。

九点钟，门被敲响了，来人是一个模样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白衬衣和灰布裤子，留着短发，眼角有些皱纹，面容和蔼且耐心，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

“你好，小陆，我姓许，顾先生请我过来照顾你，你可以叫我许姨。”她笑着放下保温袋，“昨天他临时有点事走得急，早上六点还特意交代了你的饮食。”

陆栖碗疑惑地看向她：顾舟走了吗？

许姨做事干脆利落，几分钟就收拾好了餐桌，还在花瓶里放了白玫瑰，她把自己带来的保温瓶，餐盒一样一样地摆好，整整齐齐：“今天早点是白米粥、南瓜糕，还有红枣桂圆炖蛋，你应该吃得下。”

陆栖晚说：“谢谢。”

许姨神情柔和，仿佛将他当成一个未成年小孩子：“我也带了药，等你吃完早餐再吃药，我按照你以前的吃法配好了剂量，不用担心。”

陆栖晚坐着，显得很乖巧，看着陶瓷粥碗有些怔忡。半晌，他低声问：“他去哪里了？”

许姨笑着回：“出差了，他说不会去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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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