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给你解药,至于你能不能赢,我拭目以待。”
喑哑的声音落下,谢之栩无言地垂下手,温衔玉盯着掌心的药包怔了两秒,皱了皱眉,眼中的质疑划过一瞬,便孤注一掷般一饮而尽。
暖意从体内逐渐弥漫开来,无力的身体似乎有了复苏的迹象,温衔玉垂眼望了望自己的指尖,半晌,目光落在谢之栩脸上,沉默一瞬,同他擦肩而过。
身影交错,脚步踩过水坑的声音清晰可闻。温衔玉的步伐很慢,踉踉跄跄的,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谢之栩浑身冰冷地站在原地,迟疑良久,终究还是回过头去,半晌,低声道:“你的剑一会儿会到你手里。”
声落,温衔玉的步伐像是顿了一下,只是这一下短暂得像是幻觉,下一秒,是迈向朱雀台的步伐。
山间小雨淅沥,比武场内却早已人头攒动。今日这番比试乃是此届英豪大会的决赛,经过四轮比试,从最初的一百四十四人剩至最后六人。由这最终六人在魏氏山庄的后山天泽密林进行比试,密林中间有一座七层塔,名为魁星,魁星塔顶放置着盟主令,众人可登塔,夺令,先拿到令牌的,则为胜者。
朱雀台内,各大家族已等候良久,魏敬山坐于台上,下首以江南剑道一派为首,温家家主温守业与谢家家主谢衡相对,再往下则是慕家家主慕振昇。
若是往常相见,几人需得高谈阔论,推杯换盏几许,只是如今慕无忘是薛家遗孤的身份已经十有**,慕振昇若是不知道这孩子是遗孤还好说,若是知道,岂非存了害他们的心思。
温守业一边想着,一边冷冷地将茶杯砸下,凉透了的茶水洒在桌面上,小厮见状忙上前询问。
“温家主,可是这茶不合胃口?小的这就命人重泡一壶。”小厮说着,就要伸手去碰茶壶,不等手掌碰上,便听温守业一声冷哼,“七娘怎么还没到?”
“七娘?”小厮语塞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赔笑道,“您是说小七爷?”
话落,温守业眉头皱得更深,“好端端的女子,叫什么小七爷,在家由着她的性子乱来也就罢了,在外面竟也这样丢人!”
“老爷……”一旁的温夫人轻声劝道,还欲多说什么,便见不远处一道纤细的身影极为虚弱地向他们走来,玄色的斗篷几乎遮住了全身,只留下一双甚是熟悉的眼睛。
“阿爹。”低哑的声音出口,温守业闻声猛地站起,“七娘,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说闭关修炼!怎么瞧上去身体大不如前!”
“阿爹不必担忧,不过是需要恢复半柱香的时间,不碍事。”温衔玉故作轻松地说着,见温守业听见这话,不虞的脸色才稍有好转,“不碍事便好,今日这夺令之战,你切记不要丢了咱们温家的脸面!”
“是。”温衔玉垂了垂眼,默不作声地坐至温夫人下首,见温夫人似乎满是愧疚地要跟自己说些什么,忙闭上眼,做出休息的样子。
温夫人欲言又止地望了她一眼,最终也只是长长地叹息一声。
眼睛不再视物,听觉便显得极为敏锐。对面窃窃私语的声音传来,温衔玉隐隐听见慕振昇似乎在不断地询问慕无忘的踪迹。
她因为中毒的缘故本就来得极晚,匆匆扫视一周,未到之人寥寥无几,余下的,大约就剩这位慕家公子了。
沙漏中的流沙逐渐见了底,台上战鼓响起第一声时,座位上已有人蠢蠢欲动,第二声再响,便有四人跃至台上,温衔玉随之起身走去。
台上的竹筒里共有六个竹签,竹签上写着六人在天泽密林中站定的方位,以魁星塔为中心,不同方位为起点。
“请吧,诸位。”
魏敬山声落,几人依次上前,谢兆阳早早看了签上的方位后便是冷冷一笑,侧目向着温衔玉的方向看去。
“我的好表妹,之前见你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怎么这到了最后一轮,瞧着这气势弱得跟只野猫似的,别是到最后只会挠挠人。”
谢兆阳说着,目光落于台下,只见谢之栩不知何时赶来,苍白着一张脸站在谢衡身后,手上握着一柄长剑。
碧落剑?温衔玉的佩剑?
谢兆阳的眉梢微微动了下,随即大笑出声。
“七妹妹啊七妹妹,我听说你之前闭关了七日,还以为你当真是为了今日的比试费了心思,哪成想今日一瞧,你这状态憔悴羸弱也就罢了,连剑都跑到我那草包弟弟的手里了。别是闭关修炼是假,金屋藏娇才是真吧。”
谢兆阳声音刚落,便觉一阵剑风擦过鼻尖,碧落剑不偏不倚地落在温衔玉手中,台下谢之栩的目光冷冷扫过他,眉宇间的阴鸷不言而喻。
不过一个被断了经脉的废物罢了,哪来的这样大的脾气!
谢兆阳暗暗咬牙,心中只觉一阵恶寒。他本就极为厌恶谢衡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个什么云音娘子,哪成想那女人命好,居然真生了谢之栩这么个废物。
这废物随了云音那蛊惑人的容貌,却又不似他娘云音那般,是柔弱无害的蛊惑,倒像是将这副模样变作了伪装的利器,在抓乖卖俏的间隙,偶尔露出那副遮盖在好皮囊下的獠牙。
疯狗配恶犬,真他娘的般配!
谢兆阳在心中狠狠啐了一口,刚想着一会儿怎么收拾温衔玉,就听台上魏敬山道:“是不是还有一人未到?”
语落,台下的慕振昇忙出声道:“启禀盟主,还有小子无忘未到,兴许……兴许是这小子路上耽搁了些时间,马上就会到了。”
“慕家主,并非我不近人情,只是这时间已到,我总不能因贤侄一人让各位豪杰久等啊。”魏敬山掐着胡子摇头道,慕振昇脸上青红一片,勉强扯出笑道,“盟主说得是。”
“既然如此,我们便不要耽搁了,还请盟主击鼓为号,宣布比试开始。”温守业催促的声音响起,魏敬山虽觉有些不满,但到底怕夜长梦多,点了点头,缓缓起身走向击鼓台,台下众人目光炯炯,谢之栩似有所感般地回过头去,隐约马匹的嘶鸣声渐进。
魏敬山握住鼓槌的刹那,众人只听朱雀台外传来男子的高呼声。
“慕家慕无忘因故来迟!还望盟主见谅!”
蒙蒙细雨中,众人回头望去,只见男子一身劲装被淋湿贴在身上,头戴斗笠,翻身下后利落一跪,眉宇间尽是凛然。
温衔玉透过乌压压的人群细细向慕无忘看去,目光短暂地落在他身上几秒,又缓缓移向那马背上剩下的另一个身影,那身影是个女子的轮廓,头上带着帷帽,将容貌遮得严严实实,可她偏偏觉得眼熟,某个身影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又被她厌恶的摒弃。
“宿主,你看,这就是主角的光环,哪怕遇到再大的困难,最后也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出场。”
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谢之栩默不作声地攥紧了拳,森然的目光中并没有太多意外,只是压着磅礴的不甘。
“宿主,您总是想要肆意地去改变剧情,但我提醒过您很多次了,人,不要想着跟主宰命运的神斗。”
“蜉蝣撼树,不过如此。唯有你我合作,方能如你所愿,改变一切。”
紧攥的手传来骨节紧绷的声响,谢之栩深深咽下一口气,抬了抬眼,重新看回台上。
慕无忘的出现纵然让魏敬山不满,却也碍于现下目光众多,不敢表露情绪,只得微微颔首:“不迟不迟,贤侄来得正好。”
战鼓声第三次落下,众人只觉眼前一晃,魏氏山庄之内不知何时显出众多绿衣影卫,侍从跃至密林之中,与林中苍翠几乎合为一体,犹如林中树影。
“比试而已,点到为止,望诸位不要伤了和气。”
魏敬山话落,众人便见台上六人闪身而去。谢之栩余光瞥了昆山一眼,昆山见状忙点了下头,向着温衔玉的方向追去。
林间细雨蒙蒙,竹影婆娑,温衔玉脚尖落地,便听身后竹叶摇晃,余光瞥去,魏氏的影卫默不作声地隐匿在身后。这群影子的存在一来是为了防止他们在比试过程中下死手,二来则是将林中的情况随时汇报给朱雀台,一旦发生意外,则可以随时制止。
眼下她体内的余毒未清,无力感仍旧充斥着四肢百骸,身体的五感远不及平时敏锐,身后影子众多,光是脚步声就让她难以辨识来者。
“混蛋!”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会尽数落在身后影子的眼中,温衔玉便忍不住对谢之栩骂出声来,扶着翠竹的手越收越紧,体内的不适感加重,急促的呼吸迫使她半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潮湿的空气。
若是放下平日里,从她眼前着处赶往魁星塔,调动内力前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而今她身体羸弱,根本承受不住内力的调动,哪怕强行调动赶至,到了那处身体反噬,也只有当别人靶子的份儿。
既然如此,不若徐徐赶至,先等身体恢复,若是运气好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兴许她还能当一当那黄雀。
温衔玉细细想着,重新提起一口气来,扶着竹子缓缓直起身,略带踉跄地向着魁星塔的方向移去。
一步步踩在松软的地上,脚步声清晰可闻,温衔玉混混沌沌地不只走了多久,只觉小腿酸痛地可怕,脚步方一停下,不等她弯身碰至脚踝,便听身后林中风声一过,一道庞大的身影迅速从头顶落下,将她的身体足足击飞几米远,扫起满地泥叶。
“咳、咳咳……”
鼻腔里的腥味混杂着泥土的芳香呛地温衔玉猛咳了几声,身体像散架了般剧烈地疼痛起来,她支着手臂堪堪撑起半边身子,便察觉到头顶的斗篷滑落,藏在里面的长发倾泻而下,细细几缕遮挡在面前,半挡住面前那人沾了泥的锦鞋。
“表妹呐表妹,你的身体果然不对劲。”谢兆阳讥笑着走来,收回手中的双剑,半蹲下身,嘲讽的目光落在温衔玉被长发遮挡的脸上,扯起一抹玩味的笑,“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若是放在什么红袖楼里,或许还能惹得男人的怜惜,可是放在这儿,那可就是丢人现眼了。”
“呸!”谢兆阳话音刚落,温衔玉便狠狠啐了一口,不等谢兆阳反应过来,便猛地抽出腰上别着的小刀,对着谢兆阳的鞋一刀扎下。
痛苦的哀嚎声瞬间炸开,谢兆阳下意识抬脚,对着温衔玉的心口便是一脚,温衔玉身后挡着的竹子被顺势压断,心口处的闷疼到窒息,温衔玉只觉头脑昏沉眼花缭乱,喉中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上用,她刚一张嘴,便是一大口血被猛地喷出。
竭力地呼吸了几大口,温衔玉强撑着意识地摇了摇头,视线刚一清晰,就见谢兆阳正捧着他的脚在地上打滚哀嚎,脚掌上溢出的血将鞋子染得通红,顺着谢兆阳的手大片大片地流进袖口。
温衔玉苍白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染上了一丝笑意,纤长的手指拼命够着掉落的剑,在握住的刹那,支着半边身子勉强站起,跌跌撞撞地向谢兆阳走去。
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玉,绳断,玉碎,便相当于身死。
温衔玉被雨水浸泡过的脸白得吓人,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向谢兆阳脖颈刺去,只是还不等碰触到那条系着玉的红绳,便被谢兆阳倾力反扑过来,削瘦的肩膀狠狠压上竹林,连带着身前的谢兆阳一块向后倒去。
“想杀我!你做梦!”谢兆阳目呲欲裂地将温衔玉摁在身下,不由分说地对着温衔玉便是一拳,随后拿起剑,半扯开温衔玉系着的斗篷,对着她颈间的红绳探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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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苦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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