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季节天气，医院总是最不缺人的地方。

贺逐星根据系统的提示，步履匆匆地从楼道上去，路过女儿出生满脸笑意的父母与满面愁容的中年男人，一直到四楼，他步伐终于慢下来。

沈知遥正坐在走廊的椅子边，直勾勾看着斜角一个不起眼的病房。

医院总是冷得让人发颤，入眼之处，墙壁和凳子是冷的，来来往往的人擦肩而过时扇动的风是冷的，病房里床杠是冷的，闭眼沉睡的母亲的手也冷得像石头。

上辈子，他也接到了这个电话。

可是沈母的病需要动刀做手术，风险很高，费用开销也大。他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去赔了违约金，最后走投无路，一路求了很多人，还是没能借到钱。

父母怕给他带来麻烦，留下一封信，最后选择放弃治疗，坐车回到老家，躺在提前买好的棺材里，一起喝了老鼠药。

沈知遥出神地望着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对着母亲的病房门发呆。

不是难过，而是一种比难过更加复杂的情绪，以为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见到的人又一次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他庆幸，又有着怕再次离别的不安。

贺逐星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随手搭在扶手上敲两下：“你好像很缺钱。”

沈知遥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贺逐星道：“我有钱。”

“所以？”

“我可以为你母亲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一直到她痊愈，只要你能和我合作。”

“……合作？”

多好笑的一个词。

“只是一场交易罢了，我讨厌合作。”

与其说讨厌合作，倒不如说，他讨厌倚靠除自己以外的人，也讨厌一切人进入自己的生活。

“那就交易。”

贺逐星毫不犹豫：“前提是，你得待在我家，保证我需要的时候能够联系上你。”

沈知遥厌烦地皱了皱眉，下意识抵触：“我凭什么信你？”

话音刚落，一张卡片塞进他手中。

卡片冰凉丝滑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眉梢微抬：“这算是包/养吗？”

贺逐星表情空白了一瞬，看他的眼神变得奇怪。

沈知遥弯了弯眼，双指夹着卡，在贺逐星面前晃了晃：“下次早说，我犹豫一秒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001悄悄出现在他身后：【请宿主注意，你们这属于违规行为，如果两分钟之内不及时停止，系统将予以惩罚。】

沈知遥：“会罚多重？”

001：【死亡疼痛重置。】

“那你试试。”

【试试什么？】

沈知遥讽道：“001牌跳楼机，不限次数还不要钱，听上去多刺激啊，想玩。”

001：【……】

沈知遥敛起笑，将手里的卡递给贺逐星。

怕父母察觉，他不敢久待，站起来说：“跟我下楼。”

医院楼下人来人往，即使近十点，依旧有小贩在边上摆摊。

大路上车来车往，时不时能听见心急的司机按喇叭。

两个人站在绿化带边上，藏在黑暗里。

系统说罚就罚，刚下楼，从高处坠落的恐惧与窒息感如潮水向他涌来，心脏高悬在胸腔疯狂跳动的心悸感又一次袭来。

他毫无防备，脚下一软，差点跌下楼梯。

斜前方的贺逐星却好像背后长了眼睛，转身搂住他的腰，借着惯性将人捞进怀里。

对方力道太重，箍的他没忍住闷哼一声。

手掌滚烫的体温顺着相触的肌肤一路传递，火辣辣的疼越发让他没法忽视后腰那只手的存在。

贺逐星却好像没注意到他的别扭，直直地盯着他的脸。

沈知遥冷冷地瞪对方一眼：“拿开。”

贺逐星猛然回神，摸了摸鼻子，调笑道：“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

原来尴尬难堪的情绪一扫而空，沈知遥翻了个白眼，脚下飞快往草坪走。

贺逐星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被冷了也不生气，反倒低头开心地笑了一下。

“小二，刚才那一幕麻烦拍照发给我，到时候好贴床头。”

【哪一幕？】

贺逐星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扶他那——不不不，翻白眼那张……算了，你把录像发我吧，我挨个截屏。”

【……】

有了第一次，后面系统的惩罚便不再那么难熬。

沈知遥熟稔地从口袋摸出烟，抽出一支，忍着心脏传来的疼痛，抖着手低头点火。

叼着烟时，殷红的嘴唇在夜里依旧很漂亮。

贺逐星侧对着他，也点了一支烟。

不知道他是什么死法，除了脸色白了一点之外，他几乎没什么变化。

谁也没低头妥协，忍过五分钟，痛感渐渐减弱。

贺逐星才重新开口，像是为了解释：“抱歉，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你要是不想住我家，我可以送你一栋房子——”

似乎觉得这样有点吃亏，他补充说：“外加两百万精神损失。”

沈知遥：“？”

贺逐星提出一个大胆的要求：“但你得先加个联系方式。”

这么怕死？

沈知遥觉得能多捞点。

沈知遥笑起来，挑着眼看他，将烟拿下来，呵着雾气，缥缈的白烟里，他那张脸依旧清清冷冷：“拿钱羞辱我。你故意的？”

这话他说的很笃定。

不合作，他救不了父母，六个小时一到，只有死一条路。

合作，他拿了这笔钱，之后就彻底处于劣势，被对方所掌控。

贺逐星看似示弱，其实一直占据着更加主动的位置，根本没给他留第二个选择。

或许他还应该感谢对方，明明有无数种强硬直接，效率更高的方式，却还是选择了面对面，用相对诚恳平和的方式交流。

沈知遥不太用心地想，抛开狡诈的性格不谈，贺逐星确实能成为他上位最巩固的一块垫脚石，破除局面的最优解。

两个人合作，显然是对方吃亏。

出于补偿的心思，他问：“除了那个呢？还有什么要求或者想法？”

贺逐星默了一下，悠悠吐出口烟，实话实说：“你长得真漂亮，我们拍张照吧？”

沈知遥：“……”

难怪贺逐星专拍烂片，这么多年没混出头来，理解能力是真不行。

贺逐星闷笑了两声：“逗你的，别生气。我永远不会害你。”

话说的真好听，不过沈知遥没当回事。

他静静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

瑟然的冷风里，他听见自己叹了口气：“你是债主，你说了算。”

“不过那是另外的价钱。”

贺逐星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将卡重新递给他，对上沈知遥被疼痛逼红的眼尾，顿了一下。

“哎。”

擦肩而过时，贺逐星抬手，握住沈知遥的手腕，突然提起来：“那我现在能和你拍照了吗？”

沈知遥：“？”

“债主要求拍照，你得无条件配合。”贺逐星一板一眼：“这是你自己说的。”

不等沈知遥说话，他补充：“加钱。”

这么爽快？

沈知遥半信半疑打量他一眼。

贺逐星没给他机会拒绝，单手虚揽住他的肩，拿起手机展颜对镜头笑了一下。

拍完照，贺逐星低头看手机，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迫不及待赶人：“你走吧。”

……莫名其妙。

沈知遥想着，又有些遗憾。

钱还是骗少了。

沈知遥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他一个人站在风里。

很久，贺逐星都没动。

他想借秋季的寒风吹散脑中不该有的想法。

002麻木地查看着贺逐星的情绪波动。

和001不同，他是满足愿望系统，贺逐星由于系统操作失误，一生的命运轨迹由此改变，所以作为补偿，系统能够满足他的一个愿望。

这不着调的宿主生前最强烈的愿望，竟然是帮沈知遥改变命运，希望他可以一直做自己喜爱的事情，一直快乐。

这也是002愿意和001共享能量的原因。

【愿望满足值：20。】

002痛苦地想，这就是卑微追星人吗？一个拥抱，一个合照，竟然就升了20个满足点。

这任务做的它毫无成就感。

“你知道的吧？一个狂热的死忠粉，对于偶像总是能无条件无原则退让。”贺逐星双手插兜，懒散道：“追星的第十一年，苦尽甘来，我终于熬到了一张单独合照。”

【你喜欢他什么？】

贺逐星笑笑：“可能是因为电影镜头里，他瞥人的眼神很漂亮。”

002扑了两下翅膀：【根据情绪数值分析，他不喜欢你。】

“这样吗？”

贺逐星故作惊讶，掐灭烟之后坦然笑道：“我也不喜欢自己。”

他想了想，真心道：“不愧是我偶像，真有态度。”

002：……救命。

002搜索记录：

《恋爱脑的判断标准》

002：宿主全中，好，他超爱

《得了恋爱脑还能活多久》

回复：遗臭万年（bushi）

《恋爱脑还有救吗？》

回复：目前医疗水平暂时无法给予治疗，情节严重建议隔离处理

《恋爱脑的治疗方式》

回：谈恋爱

《如何拯救恋爱脑》

回：谈渣男

002默默看向沈知遥。

沈知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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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仇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