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太阳才冒出一点，亮光慢慢蚕食着黑夜的领地，覆灭了夜的迷蒙。

房门被打开，一个身影探出，慢慢磨蹭着身子出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老旧的木门也被他用力扶着，小心着没有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他收敛着气息，佝偻着腰，一点一点地往外挪着。他全身黑衣，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光洒了下来，他的面孔也显现出来。

英挺的鼻梁，浓眉俊眼，略显苍白的脸色也忽略不了俊秀的面孔。

“褚玖！”

清晨时分，背着众人偷偷溜出来的褚玖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吓了个激灵。

他回头，发现是狸狸，他没穿外袍，头发凌乱地站在门口，眼睛却发亮地盯着褚玖。

“嘘！”褚玖吓得赶忙朝狸狸比手势，示意他小声点。

狸狸反应过来捂住小嘴，点点头。同时感到很刺激，好像他正和褚玖背着众人密谋着什么。

但是这完全是个意外。

他只是想起来解手，没想到却逮到了鬼鬼祟祟的褚玖。

“你要干什么？”他左顾右盼，又仔细回头瞧了瞧，确定没有人后，他踮起脚跑到褚玖身边，竖着眉压低声问他。

“小屁孩别多管闲事，快回去睡你的觉。”褚玖也用气音回他。

狸狸也不恼，他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就要大喊。

褚玖眼疾手快先一步捂住他的嘴。

“行行行，知道了。”

“我觉得那老头太奇怪了，决定先跑为妙。”

狸狸疑惑地瞥他。

“你不觉得吗？无缘无故打你一顿然后再给你赔礼，当我什么了？”

狸狸挣开褚玖的手，脸上有明显的红印。

“是挺奇怪的，不过你是不是怕了？”

“我怕什么？”

“你打不过他呗。”

“臭小孩！”褚玖没忍住，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下。

“唔！”狸狸吃痛，皱眉捂住头，不服气地瞪了回去。

狸狸勾起嘴角，眼里是得意的光芒。

“褚……唔唔！”

他才大喊了一个音节，就又被褚玖捂住嘴巴。这次他没有乖乖就范，不断挣扎着，嘴里还努力发出声音，即使这些声音全被褚玖的手挡住，变成了沉闷的“唔”声。

“你们在干什么？”林知瑜不知何时站在窗边揉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们。

“你你，你醒了啊。”褚玖闻声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知瑜就站在了窗边。

“嗯，我听到外面很吵，就醒了。”林知瑜打了个哈欠，意识还不是很清醒。

褚玖瞪了狸狸一眼，就是他坏的事，手里捂得更紧了。

“哦哦，没事，你继续回去睡吧，狸狸要解手，我正要带他去呢。”

狸狸趁褚玖和林知瑜说话，暂时分了神，伸出舌头添了褚玖的手心。

褚玖正和林知瑜说这话，感受到手心一阵黏湿，明白狸狸在做什么后，猛地撤回手。

这给了狸狸机会，他刚喘息了一下，便大喊道：“褚玖要逃跑！”

不止林知瑜，褚玖也瞪大眼睛看向狸狸。

只不过一道目光震惊，一道饱含愤怒。

“褚玖？”林知瑜也清醒过来，她撑着窗沿，疑惑不解地看向褚玖。

“哈哈哈哈，他开玩笑的，他……”褚玖伸手又想捂住狸狸的嘴巴，狸狸却先一步躲开。

“我才没有，你看他现在心虚地想要捂我嘴呢！”

褚玖立刻僵在原地。

林知瑜头疼地揉着额头，“褚玖，不是说早上和唐姐姐们告别后再出发吗？而且……”

林知瑜抬头看着才亮了一半的天空，“现在才几点啊？天都没亮全呢。”

褚玖听出了林知瑜的意思，不过他那么早还能干嘛，不就是不想和那老头子碰面吗？

褚玖泄气地瘪嘴。

“褚玖，不是我说，你这么怂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狸狸边说边走边摇头，一副稳重老沉的样子。

林知瑜托腮，手撑在窗沿上，目光落在褚玖的脸上。

他的眉毛皱着，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沉闷，嘴角下撇，流露出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那就走吧。”

“嗯？”狸狸进屋的脚步顿住，褚玖也抬起头，齐齐不解地望着林知瑜。

“不是我们不想和他们告别，而是我们起的太早，加上路途遥远，我们不好打扰他们是不是？”林知瑜朝褚玖俏皮地眨眨眼。

褚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眶不自觉湿润了。

没有指责他，没有问他为什么，还愿意同他一起……

“知瑜……”

林知瑜见他从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到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她朝褚玖张开手臂，昂着头，这一刻，仿佛自己的身形都高大了起来，洒着圣洁的光辉。

褚玖几个大踏步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他的身量毕竟高挑，把她环住后，低下头埋在他的脖颈。

“谢谢你。”

她听到褚玖在自己耳边低声说。

林知瑜回抱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感受到他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边，她的脸上不禁一阵发热。

一吸一呼，自己也忍不住跟上他的频率，与他共振。此刻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心的距离似乎也被拉近。

“咚、咚、咚。”

她听见了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是褚玖的吗？

林知瑜闭上眼细细感受了会儿。啊，原来是她自己的。

嘴角轻轻勾起，藏着她自己都没注意的甜蜜。

此刻他们应该心贴着心吧，不对，褚玖这么高，而且他们现在心对的方向应该是相反的才对。

林知瑜感受着清晨的凉爽和此刻的静谧，心上一片安宁，仿佛泡在蜜罐般，发丝都酿着甜。

杵在门口的狸狸在他们抱上的那一刻捂住眼睛，却还是偷偷张开几条缝隙好奇地张望。

哇，他就知道，他们之间有奸情！

诶，好像哪里怪怪的。

嗯？他们又有动作了。

狸狸瞪大了眼睛，看见褚玖将手臂收紧后，朝林知瑜偏头。

哦！

狸狸紧张地将五指并拢，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娘说，小孩子不能看这种东西，不然目神看到会吃掉他的眼睛的。

不过，偷偷看一下，目神应该也发现不了吧。

手指悄悄被打开一条缝隙。

和一双金色的眼眸突兀对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吓人干嘛？”

“这话我问你才对吧，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用手捂住眼睛，还时不时张开合上干什么？”褚玖奇怪地发问。

当然是回想你们当时到底在干嘛啊。

狸狸在心里默默道。

“哈哈哈哈没什么，诶，你们快看那边！”

狸狸指着前方，他们已经悄悄地靠近了桃花村门口。

木柱支起的木牌上赫然刻着“桃花村”，两个白衣弟子正靠着木柱，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狸狸拿了两根树枝，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树叶，举在自己头上。

“诶？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偷偷溜出去？”

“你傻啊，那两个人不是说了，他们在门口设置了结界，只要有人出去就会被发现。”

“啊？那我们该怎么办？”

褚玖托着下巴沉思，没有回话。

“什么嘛，你也不知道啊。那你还这么早跑出来，哎呦！”狸狸犯着嘀咕，又挨了褚玖一拳，痛呼出声。

这声不大不小的呼声却惊动了那边的人，他们中一人一个猛磕头，瞬间清醒过来。

他一下子捕捉到了声音来源，清明的眼神狠厉起来。他用手狠拍了下身旁同伴的后背，怒道：“还睡！”

转头又看向他们，“喂你们几个，干什么来的！不知道不能随便走动吗！”

他们互相对视，踌躇片刻，还是上前。

走近了，刚刚训斥他们的白衣弟子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他们。不带温度的目光来回扫视，像是真的在秉公执法，恪守职责。

“我们得了令，今早可以出去，只是现在来得早了一点而已。”林知瑜怕出什么状况，抢先开口回答。

“得令？什么令？有公文信物吗？”另一个白衣弟子跳出来问道，语气高昂，看上去并不好相处说话的样子。

见他们沉默，那白衣弟子从鼻腔中发出不屑冷哼，“没有，那就不行。况且，就算真有，也不会让你们出去的。”

“为什么?”狸狸急了有些生气地跳起来。

“为什么？你们一人二妖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你们出去是不是干坏事？”他无所谓抱胸，满脸不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你……”

“好了。”另一人出声打断他们即将展开的争吵，走上前来，“你们应当就是昨日师父交待的人吧。”

“啊？”林知瑜迷蒙抬头。

他的目光却略过林知瑜，落在后面退半步的褚玖身上，“你....就是褚玖吧？”

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褚玖没有退却，冷着脸毫无所惧地与他对视。

“怎么了？”林知瑜开口，想要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同时偷偷后撤一小步，挡在褚玖身前。

他却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相对和善的笑，只是眉眼还是挑着，目光始终高于他们头顶。

“昨日师父交待我们了，若是你们想出，随时放你们出去即可。刚刚是我们迷糊了，没有认出的你们。”

“真的?”狸狸喜出望外。

“师兄？”刚刚同他们呛声的白衣弟子满脸不解，欲上前质询，却被他伸手拦下。

他依旧保持着那副无害的微笑，念咒打开了结界，对他们道:“请便。”

“这也算是补偿吗？”褚玖贴近林知瑜问道。

林知瑜摇摇头，心里将信将疑，“不会我们走出去，然后又给我们安一个偷跑的罪名吧?”

听闻他却爽朗地笑了起来，“放心，我不是齐明和王路那么无耻的人。”

“就是！居然敢质疑我师兄！”另一人也在一旁附和，“让你们走就快点走!”

林知揄和褚玖对视一眼，心一横，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在自衣弟子温和到毛骨悚然的目光中，三人战战兢兢地走了出去。

刚踏出大门，褚玖便拉起林知瑜狂奔百米开外。他们停下气喘吁吁往后看，那两个白衣弟子已经背对着他们。

“真放我们走了啊？”

“真放他们走啊？师兄？”有疑感的不止褚玖一行人。

“这都是师父的命令。”被喊“师兄”的人靠着木柱闭目养神，不欲多说

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昨夜屋中师徒二人的谈话。

“师父真要放那半妖走?可是师父不是好不容易才成功这样一个……”

“而且他看起来还什么都不知道，这次怕不就是去找答案。”

“那我们更需要在他回来前就做好准备了。”

“是。”他不敢多言，恭敬地朝上位者作揖鞠躬。

“这一次，可一定要成功啊。”唐极抬头，一半的脸隐在阴影之中，一半

的脸被暖黄的烛光晕染，狠厉的眼中

闪过一抹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