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媳妇算什么本事?

寅时,天色尚暗,星辰犹在。

武德殿内。

裴夏早已整装完毕,玄色朝服上繁复的云蟒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他立于殿中,任由侍从为他系紧腰间玉带。

“殿下。”宁世垂首立于身侧,声音压得极低,“那刺客仍不肯开口。看行事做派……像是大皇子养的死士,几次想要咬舌自尽,都被我们制止了。”

裴夏并不觉意外,微微颔首,轻声吩咐下去:“留着他,加派人手,莫让旁人靠近。”

“是。”宁世应声,又禀道:“禾监正那边已安排妥当,暂时未见异动。”

话虽如此,宁世心中却难安。大殿下裴祯此番行事着实猖狂,竟敢勾结朝臣隐瞒灾情。若非二殿下早有察觉,这涝灾之事怕是要酿成大祸。

只是,仍有一事略显蹊跷……

宁世偷眼打量自家主子。二殿下此番未借暗卫之力,却对钦天监之事了如指掌,既然不需要他们这些“眼睛”,那殿下他又是如何发现钦天监异常的?

难不成……开了天眼?

宁世这边暗自揣测,裴夏却已想起昨夜情形。

寒夜长廊,年迈的禾尘光匍匐于地,声音嘶哑:“老臣罪该万死!天象示警,洪涝将至,老臣却……老臣甘愿以死谢罪,只求殿下开恩,饶过老臣家小……”

那绝望的哀求犹在耳畔。

裴夏眸色渐深。

他能预见,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一场风暴酝酿其中,蠢蠢欲动。

钦天监已被拉拢,那其他朝臣呢?会有多少被裴祯渗透?朝中各位重臣又是敌是友?

他一概不知。

这一世的父皇命他征战沙场,却未曾允他在朝中站稳脚跟。

在百姓眼中,他所向披靡,于朝臣眼中,他却声高震主。

可这天下毕竟不是百姓的天下,他的未来几本奏折便能决定走向。

——试问若裴祯即位,是参他的奏折多,还是保他的奏折多?

裴夏不敢赌。

不敢赌也就意味着,他与裴祯之间,不得不斗!

胸腔内仿佛有股浊气四处冲撞,黎明前的黑暗将裴夏的眸色衬得愈发冷冽。

既然决定奉陪到底,当务之急便是培植势力。

不知怎的,九尾那句慷慨激昂的“还望上神早谋良策,护云梦一方安宁”突然在脑海中回响。

那个麻烦精……

裴夏眉心微蹙,又迅速舒展。

但既然能比钦天监更早预测到洪涝之灾,说明这九尾妖狐的能力恐怕不止于此……

思忖间,正欲登辇,先前派去监视九尾的侍卫匆匆赶来。

“殿下!”

“说。”裴夏收住脚步,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急切。

“他,可有异样?”

“……”

侍卫显然没料到主子如此上心,怔了怔才回禀:“玖大人说……说他腰疼得厉害。”

“腰疼?”

裴夏一时语塞。这等小事也值得禀报?

未及追问,侍卫又呈上个精美漆盒,里头整齐码着十盏血燕窝。

见裴夏面露疑色,侍卫红着脸补充:“玖大人特意嘱咐,说殿下日夜操劳……”

话到一半突然卡壳,小侍卫目光游移,硬着头皮转述,“让您好好补补……”

裴夏:“……”

这狐狸精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

三五亭市集,某成衣铺内。

“这件不行!衣不蔽体,成何体统!”

“这件也不行!娘们唧唧,我乃硬汉!”

“这件……欸嘿?”南禹眼睛一亮,捏起一件轻薄纱衣,促狭地冲掌柜挤眉弄眼,“你们这儿还挺开放啊,连这种衣裳都卖?”

掌柜干笑两声,没敢接话。

最终,南禹挑了一套白底蓝纹的云纹长衫,衣摆飘逸如流云。掌柜感谢光顾生意,额外赠了把靛青折扇作添头。

南禹心满意足地包好新衣,忽然察觉身侧寒意骤起,转头便对上来福幽怨的眼神。

这小伙计正鼓着腮帮子,幽怨地盯着那套严严实实的云纹长衫,满脸都写着“公子怎的买这般保守的衣裳”。

“好了,别生气了。” 南禹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来福的发顶,“待会儿去买香料,这次我保证乖乖听话,成不?”

“真、真的?”来福将信将疑。

“自然。”

隔着薄纱,南禹眉眼弯弯,淡蓝眸子漾着水光,嘴角一翘,右侧便露出颗俏皮的小虎牙,活脱脱一副祸水相。

来福被他笑得耳根发烫,稀里糊涂就点了头。可等走出十几步再回头时,身后哪还有南禹的影子?

与此同时,市集某繁华喧嚣之处。

一位身着灰袍,须发皆白的算卦老者,手持一枚斑驳的古铜钱与一卷泛黄的卦书,立于人来人往的街道一隅。

他将卦旗向身后土地上狠狠一插,深吸了一口气便吆喝起来:

“走过的,路过的,莫要错过!天机不可泄露,贫道神算子愿为有缘人指点迷津。家宅不宁,仕途坎坷,姻缘难觅,财运不济,一切疑难杂症,皆可于贫道这小小卦摊前寻得解答,一卦解千结!”

随着他的吆喝声,不时有行人驻足围观。

但听到价钱又纷纷摇头散去。

一两?

一次占卜竟要价整整一两银子!

抢钱庄去吧!

“啧,皇城脚下的人,怎的这般小气?”神算子盘腿坐下,掏出酒葫芦灌了一口,眯着眼打量过往行人。

忽然,他眼睛一亮——肥羊上门了!

“道长,可否帮我夫人算一算这怀中胎儿是男是女啊!”

说这话的是一络腮胡男人,膀大腰圆,看穿着家境还算殷实,在他身后跟着一年轻妇人,一袭素雅衣裙,腹部明显隆起。

妇人有些抗拒,伸手拉了拉络腮胡男人坚实的小臂,小声低语:“算了吧,夫君,不准的。”

神算子见人拆台,不屑冷哼一声。

女人不当家,他便不再理那妇人,对着络腮胡道:“家中还是得有男丁才镇得住,女娃娃没得用!一两银子,保你知道胎儿性别!”

这话简直说到络腮胡心坎里去了,当即就掏出银票塞到神算子手中。

“道长,如果是男娃,我儿出生当日我会带着双倍银票前来还愿!”

神算子视线便落在了妇人的孕肚上,眼珠一转,打起了主意,“如果是女娃呢?”

“女、女娃……”

络腮胡显然接受不了胎儿是女娃的消息,眸底瞬间冰冷一片,心中盘算着如果是女娃,丢到哪个河流溺死才不会被人发觉。

妇人显然也察觉到丈夫的迟疑,自知如果是女儿便没了生路,眼眶不由泛红,衣袖一挥挡住孕肚,说什么也不要占卜了。

可络腮胡男人霸道无理,钱付了,没有不算的道理,便当着一众市民的面,蛮力拉住妻子,对妻子的哀求哭嚎声不管不顾。

看着妇人狼狈模样,神算子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不动声色道:“贫道与二位乃是有缘人,若是女娃,诞下之日不如就交由贫道抚养,跟着贫道行迹江湖,积攒功德,也算是这小女娃的服气了。”

“如此甚好!”见能免去自己动手的麻烦,络腮胡欣然应允。

神算子的如意算盘打的甚响。

这妇人既然敢质疑他、得罪他,那她腹中怀的必是女娃。

他早前是个江湖老油条了,偷鸡摸狗、踩点盯梢的勾当干得不要太顺手。某互人家的门廊朝向、墙有多高,他很快就能摸得一清二楚。等妇人临盆那日,若是生下男娃,他就连夜卷铺盖跑路;若是女娃嘛……嘿嘿,转手一卖,又是一笔横财!

“你这贱妇!生不出儿子还有理了?”

络腮胡的怒骂声在巷子里炸开,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一会儿,狭窄的巷子就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神算子见时机成熟,便摇头晃脑地开始作法。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他摇头晃脑,手舞足蹈,活像只发了癫的公鸡,“贫道今日就要请动三清祖师,开天眼,观阴阳!”

他狠跺两脚,咬破手指在符咒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划,随即将完成符咒对准了妇人,藏在衣袖中的火镰与石器有技巧地撞击,瞬间引燃了符纸。

这手“绝活”顿时镇住了场子,围观百姓个个瞪圆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一时之间,场上只有妇人的抽泣声。

符纸燃烧殆尽,袅袅升起一股青烟。

“啊呀呀!”神算子突然浑身抽搐,两眼翻白,指着妇人肚子尖叫道:“女胎!是个赔钱货!”

妇人闻言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就要栽倒。络腮胡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拽着就要往外拖。

“夫君!我们回家好不好?”妇人哭得梨花带雨,却发现丈夫拽着她往药铺方向走,顿时慌了神。

“回家?”络腮胡冷嗤一声,“还有脸回家!现在就去药铺抓一剂药,让你催生!要怪就怪你自己,生不出儿子!这女娃日后就跟着道长吧!”

“不!”妇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护住肚子,“是男是女都无所谓!那是我的骨肉!”

“怎么这么不听话!”

络腮胡面色阴沉的可怕,反手就是一巴掌,将妇人扇倒在地。

“……夫君,求求你别送走我的孩子。”妇人捂着红肿的脸颊,惊恐地发现丈夫眼中竟闪着凶光。

“起来!我叫你起来!”

络腮胡抡起胳膊还要再打。

只是这一次,预想中肉与肉的碰撞感没有传来。

只听“唰”的一声,一柄乌木折扇稳稳架住了他的手腕。

扇骨后,纱笠轻扬,传来带笑的嗓音:“这位老哥,打媳妇算什么本事?”

端午节快乐呀[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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