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黑沟子山,已经有不少村民站在村口,有的手里捧着老物件,有的拿着纸钱,居然还有些纸人纸马纸房纸车,竖在人群的后面,像是出殡一般。
村长将木匣子双手捧着,递给了聂斐:
“聂大妹子,这是我们村里所有的铜钱了,都在这里了。”
昨晚,听到张翠梅传话后,村长很快就将所有村民动员起来,一个上午,便将各家的好东西都收罗了出来。
幸好这里的村民都祖居很多代,不少家里也都藏有一些铜钱之类的东西,听说驱邪有用,便都一股脑的拿了出来。
张翠梅甚至拿出了一对银镯子:
“大妹子,这是我们家仅剩的值钱东西了,你拿去吧!”
聂斐笑着拒绝:
“谢谢张姐姐了,不过这些没什么用,还是只有铜钱最好。”
她转身对村民们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你们今天捐赠的所有东西,我都会按照市价的十倍返还现金给你们的。”
这话一出,村民们更高兴了,很多人甚至转身回家,想要再找找是否还有这样的铜钱。
铜钱集够了,聂斐和桂元便在村长的带领下,往祖坟的方向走去。而黎熙元,则和张翠梅一起,去往村西。
不多时,聂斐等人便到了祖坟的位置。
黑沟子山只有几个姓,大家的祖坟都修在一起,山脚下隆起许多坟包,远远看上去,像是土地被叮了一个个的蚊子包。
村里人都穷,祖坟也往往修的不气派。年头较近的坟堆前头竖着黑色的石碑,较远的那些仅做简单的打理,有的连墓碑都没有竖。
坟堆的周围稀稀疏疏的种着树,大多数是松树。聂斐从松树底下摸出了一枚铜钱,对桂元说:
“这就是你的铜钱阵吗?”
桂元不住的点头,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
“还挺有意思的。”聂斐笑着说。
虽然桂元修为不高,这个铜钱阵也并不高明,但确实起到了一些作用。如果没有的话,恐怕黑沟子山的异象早已不止现在这样了。
更恐怖的,甚至有可能吸引到鬼修来访,那时候,遭殃的,恐怕就不止黑沟子山的村民了。
聂斐凝神,右手伸出在空中画了几下。突然,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张黄色宣纸,宣纸上赫然画着祖坟和周边的情形,山川河流清晰可见。
聂斐随手画下几个红色的小点:
“村长,麻烦你带着几个村民到下面这几个地方站定,手里头拿着纸钱和纸人纸马,等村西头放了红光,便一齐将手上的东西点燃。”
村长这时才明白,他们这是碰到真正的高人了。连忙点点头,领着人就往具体的方位赶。
聂斐又抓了一把铜钱扬在空中。
说来也怪,那些铜钱在空中飞起,并不像正常那样凭空落下,而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的对准了一个方位,这才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
桂元看的眼睛都要直了:
“我的乖乖,聂大神,您的师门还招生吗?”
聂斐但笑不语。
“桂元,为了以防万一,你去站在祖坟和村落中间的路口处,到时候闭上眼睛,任谁来往,都不要睁开。”
聂斐一边说,递给了桂元一盏红色的小灯。
桂元连连点头,捧着灯,站到了小路中间,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齐了,现在,就等黎熙元的好消息了。”聂斐站在附近最高的小土坡上,点点头说。
*
而此时的张翠梅和黎熙元,正在小院内忙忙活活的,将所有顾湘湘曾用过的东西都堆到院落中间。
张翠梅一边收拾,心里不由得又发酸起来。
“唉,那个孩子,一直用的都是这么破的东西,也难怪她那个有钱的爹找上门来,她便走了。”
如果她能再富一点,是不是湘湘就能……
话没说完,眼角又淌起泪来。
黎熙元将最后一枚胸针丢到院中间,安慰道:
“翠梅姐你可别这么想,顾湘湘就是个白眼狼,你就算对她再好,她也还会走的。”
更何况,她走了,其实对你们家更好。要不然,谁知道她在你们身边,还会出什么幺蛾子事。
后头那些是黎熙元的腹诽,他自然没说出来。
张翠梅听了黎熙元的话,没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气。
两个人将屋前屋后都看了个遍,直到再没有顾湘湘的东西了,方才住手。
时间差不多了。
黎熙元看了一眼祖坟的方位,心中不知道什么感觉。
他知道,那边有村民们,有桂元,也有她等着她动手。然而就这么简单吗?
如果真的是的话,那为什么他这心里,始终还有什么东西在酝酿呢?
时间,也差不多了。
黎熙元回过神来,将张翠梅拉到一旁的小矮房上站着,双手掐诀。
*
气的震荡往往是无声无息的。
但是,聂斐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
当黎熙元动手的时候,她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村西的位置,无数气旋被激流冲的升腾了起来,在半空中无助的盘旋着,像被惊飞的鸟,随时想要再度落回落脚的树。
下一秒,一股火光亮了起来,即使白昼也足够明亮,瞬间照亮了村西的天。
那是聂斐提前交给黎熙元的引火种,带着聂斐自身的灵力和刚刚绽放的修罗花的修为,可荡涤世间一切恶祟。
“来了。”
聂斐定睛看下面的坟地。
果然,随着村西的异动开始,祖坟内的平静也被打破了。
一团团灰雾从各个坟头冒了出来,弥漫在坟地内,似乎还想跃跃欲试的飘散出去。灰雾的中间,无数的人脸、手臂以及残肢交相呼应,挥动着,挣扎着,狰狞的表情一会出现,一会消失,像被挤压着的无数人体,想要挣扎着跑出去,却又被压在里头。
昨日见它们,还是一片茫然而平和的模样,然而今天全都变了,变得更加狂暴,难以控制,似乎下一秒,就会突破出祖坟的樊笼,飘到其他地方作恶。
然而,每当它们飘到祖坟周围,便会有一道无形的金光挡住他们。而村民们燃起的纸钱和祭品,似乎也缓解了他们的戾气,让灰雾的移动减弱了一些。
但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
桂元捧着灯,背对着祖坟站着,只觉得后脖颈一阵阵的发毛,像是有什么东西对他吹气。
他吓得紧紧将灯抱在怀里:
“聂大神,可以了吧!”
“嗯。”
聂斐凭空而起。
无数的黄符在她身边飘动着,她眼疾手快,将一个个的黄符钉进灰雾之中,每钉进一个,便燃起一道火光,随后一声怪叫传来,一阵灰雾浮起又飘散。
随着黄符越打越多,灰雾逐渐的变得稀薄,灰雾中的魂片也变得越来越少,空气中的波动也减弱了许多。
然而,这似乎还不够。
聂斐又抓起一张黄符,神情有些古怪的看着聚集在路口的灰雾。
桂元紧闭着眼,抱着灯站在那里,不敢动,也不敢回头。
好几只手臂从灰雾中伸出,想要够他,扒他,但是畏惧于灯的光,还迟迟不敢靠近。
稀薄了许多的灰雾几乎要将桂元漫过去。要不是他和灯站在那里,这些灰雾恐怕早已漫过去了。只是,灯的光已经渐渐暗淡下去了,似乎,也撑不了太久了。
不应该啊……
她已经嘱咐黎熙元做了静涤,为什么这些灰雾还要往村西跑?
除非……
*
黎熙元和张翠梅正在收拾现场。
一把引火种将顾湘湘的东西烧了个精光,地上只剩下残灰,好大一摊,两人正拿簸箕和扫帚,将残灰扫进袋子里。
而这时,黎熙元的手机响了。
黎熙元听了听便放下了,好看的眉轻轻促起。
张翠梅见黎熙元的表情有些为难,便忍不住问道:
“黎兄弟,咋的了?聂大妹子那边是有什么不顺利吗?”
黎熙元说:
“翠梅姐,你确定,已经将顾湘湘所有的东西都烧了吗?”
张翠梅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说:
“啊!是啊!”
“你要不要再回想一下。”黎熙元语气温和,“如果不烧干净的话,恐怕会有后患。”
张翠梅静默了。
半晌后,从怀中摸出了一张纸。
那是一张已经发黄了的草稿纸,纸已经破损了,边缘锯齿状,一看就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纸的正中,歪歪扭扭的写着顾湘湘的名字,
还有,妈妈。
字很拙劣,一看便知,那是顾湘湘初学写字的时候写的,也许,是她第一次写自己的名字,
和,妈妈。
“这……我只是想做个纪念。”
张翠梅颤抖着手将草稿纸递给了黎熙元,应着燃起的火光,她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我懂。”黎熙元没有说什么责备的话,“只是,留着的话,你和村民们,永远不会有安生日子过的。”
他又抬起头看向远方,几道黄光闪过,空气中最后的波动消散得一干二净。
就像他们面前的这摊残灰一样,再生不起一丝温暖。
*
回城时,聂斐将桂元也顺便拎了出来。
“大仙儿的事业,那是留给土生土长的农村老太太的。你也算个科班出身的金修,就别跟着凑这个热闹了。”
桂元紧紧的抱着自己的破酸菜坛子:
“大神,起码让我把家搬了吧!”
他是个节(qiong)俭(bi)的人,实在见不得那些铺张浪费。
“我改主意了,你就应该跟牛尾巴村锁死。”
聂斐径直的走向休旅车。
桂元连忙抱着酸菜坛子追了上去:
“大神!别啊!等等我啊!我不搬家了!直接和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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