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禾独自站在高台上,负手而立、背直如松,眯眼打量着芸芸众生,一身正气浩然、不威自怒。忽然身后传来:“回禀世女,蓝二小姐说有要事找您,还请世女您去一趟。”
蓝星禾转过身来,睨了眼前来传话的小厮,浓眉紧蹙。
都说朝堂之上如诡谲莫测,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会掉入万丈深渊。想当年她刚入朝为官之际,确实因为“不懂规矩”吃了不少亏,但这时间久了,她也就慢慢摸出门道了。
倒是她的这位好妹妹,鬼的很,从不按常理出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摸不清她这个好妹妹的脾性。
蓝星禾揉了揉眉骨,好似有些进退两难:“蓝二小姐有没有说什么事?”
她这会儿可还有要事,但若是直接拒绝,坤灵定是要生她的气的。这小祖宗,她是惹也惹不起,躲也躲不起。
堂堂将军,也不过如此。蓝星禾不掩嘲色。
小厮如是回答:“蓝二小姐说,她相看中了一位公子,还请蓝大小姐过目。”
“?”蓝星禾抬眸,面上是少有的讶异,她黑眸如漆:“你回去回禀蓝二小姐,说本世女稍后就到。”
她倒是要看看,这蓝二葫芦里究竟卖的的是什么药。她记得,蓝二上次新换了个念书的地儿,说那户人家儿郎好看来着。难不成,这么快就将人家给追到手了?
蓝星禾披上了玄色的披风正准备出门,临了又想起蓝二爱吃云糕片,又折了回去。
云糕片以米、糯米打成粉状为主要原料,里掺芝麻和各种果干,口感粉糯,吃起来甜甜的。云糕片是蓝二她最喜欢吃的糕点。
蓝二正值长身体的年纪,不仅能吃、嘴巴也馋。蓝二命好,生在了蓝家最衣食无忧的时候,不像她。
*
蓝星禾提着一方小小的糕点,火急火燎往蓝二在的高台去了。不曾想,没见到蓝二,倒是瞧见了其他人。
“怎么是你?”蓝星禾一脸惊讶,很是意外。
乌发浅挽、发别流苏,小夹袄、淡紫团锦。就在视线快落到男人腰身之际,她视线悄然别开。
他腰细如弱柳扶风。
顾羡之也没想到蓝星禾会来,眼底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小身板挺得笔直,临危不惧缓缓道:“坤灵可爱,眼下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过来陪她玩儿了。”
言外之意,没人陪坤灵玩,所以他来了。他没想会在这儿碰见她,言外之意,他也并不是很想见到她。
蓝星禾,蓝小将军,长相周正、虎躯健硕,虽然没有傅子矜那般受儿郎欢迎,但总归还是有不少儿郎倾慕的。
说完这番话后,顾羡之松了口气。
他对蓝星禾有种莫名的恐惧和疏离,就像猫见耗子,天生畏惧。前世他不知道自己拿的是反派的底牌,倒是能有恃无恐。
但如今,他既知晓作为反派,自然是不想与正派角色有过多的牵连。不求化干戈为玉帛,只求井水不犯河水。
顾羡之疏离意味明显,蓝星禾虽是面上不显,但却心生疑惑。
蓝星禾她浅扯了唇角,似笑非笑。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算上这次,两人见面的次数总共也不超过两次。上次她骑马匆忙,溅了他一身泥,他也不生气,还心平气和让她先走,说是要事要紧。
还是——
想到这时,蓝星禾的眉忽然就松了。
哦。她恍然大悟。
蓝星禾面色陡然一转,毫不掩饰轻蔑之色,缓缓靠近、微露讥嘲:“听闻顾公子近日与傅世女交好......”
顾羡之暗袖下娟帕紧握,脸不红心不跳:“是又如何?”
他抬眼去看她,明晃晃对上了蓝星禾漆黑的眸。他坦坦荡荡、问心无愧。
只见蓝星禾她勾唇一笑,带着明晃晃的轻蔑和打量,意味深长道:“傅子矜,傅相嫡女,狮沽四杰之首,面若冠玉、貌比潘安......”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蓝星禾直勾勾地盯着顾羡之,像是生怕漏掉什么蛛丝马迹似的,丝毫不掩饰对他的轻蔑之意。
他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他好说歹说也是正经人家的儿郎。任他脾气再好,也没理由平白无故遭人如此贬低。
顾羡之语气也冷了些:“蓝世女这是什么意思?”
他抬起眼,两人目光对视,他白净的小脸眼下带上了点愠怒。
蓝星禾冷笑一声,身子倾了过来,逼近了他,两人几乎近在咫尺。她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开口嘲讽道:“当然是,夸赞顾公子好手段。”
傅子矜她放着狮沽里这么多的名门望族的儿郎不要,偏偏对他一个小门小户的男儿情有独钟。他怎么可能没点手段?说不定,有其母必有其子,两人城府那是一个比一个的深。
所以,他母亲蓄意谋反一事,他大抵是知道的吧?
顾羡之看着她,一言不发。
“不是吗?”蓝星禾她皮笑肉不笑,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和带着揶揄雌性的炫耀,就仿佛眼下发生的所有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顾羡之抬眸,两人的视线就这么明晃晃地撞上了。硝烟无声,但从远处看,更像是含情脉脉。更何况,俊女靓男本就惹眼。
忽然,哐啷一声,女娃娃声音奶凶奶凶的:“大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两人纷纷扭过头去,只见小奶团子她双目瞪大、虎眉倒竖,衣袖下双拳紧握。脸上明晃晃写着,“我生气了”!这是她相看好的男人,大姐她怎么能这样!
被坤灵这么一提醒,蓝星禾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离顾羡之有多近。完全超出了两个正女男应有的距离!
“咳。”蓝星禾面闪过一丝囧色,随即往后退了些。她极力平复内心激荡起的情绪,她眼帘微垂,神色淡淡。
蓝坤灵小脸气得鼓鼓的,即使这样,她还不忘横在两人中间,以宣誓主权。这是她先看上的男人!
面对小奶团子主权的宣誓,蓝星禾先是小小诧异了一下,紧接着露出一副轻蔑之色:“这就是你说相看好的男人?”
顾羡之:?
“是又怎么样?”蓝坤灵脖子气得涨红。
蓝星禾明晃晃的挑衅,来自于女人对女孩绝对性优势的压制:“我事先说好,这桩亲事,我不同意。”
蓝坤灵一头雾水、被气得发疯,哀嚎道:“为什么啊?!”
“你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你相看什么男人?”蓝星禾语里虽是敷衍,但却让人感觉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下一秒,蓝坤灵一把抱住了蓝星禾的大腿,撒泼打滚、蛮不讲理:“姐!我不管,我就是要他!我就是要他嘛!!!”
末了,蓝星禾她睨了一眼脚上的蓝坤灵,语气淡淡:“他是你小叔子,你也要吗?”
*
傅子矜她生性贪玩,比起在书馆里,她更喜欢在马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她喜欢手中长鞭子肆意飞扬,喜欢耳边又疾风呼啸而过,喜欢一骑绝尘、让所有人望尘莫及的感觉。
一声铿锵有力的“驾”,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三月流雨,四月马蹄。自由踏过,野草禄利。振一振明月白衣,问世界敢不敢不及。颦山蹙水,就笑开了江南十里。那时候的春风啊,怎么够她一般得意?
少女一袭金蟒玄纹黑衣,高坐在烈马上,好不风流快活。手中长鞭一挥,不知飘进了多少儿郎今晚的香梦中。
马球赛事激烈,虽是乍暖还寒之际,但傅子矜额前已经渗透出了细密的汗,汗水顺着脸颊滑下。但女人并不在意,抬手揩拭,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独属于青春的荷尔蒙。
汗水浸透了薄衫,汗涔涔的。这让不少本就肥胖油腻的世女更显狼狈猥琐,气喘吁吁、臭汗扑鼻。但傅子矜却不显狼狈,只见她面色微红,薄汗微渗。“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给人一种汗水都透着松香的清冽。
少女总是发着光的,奔跑的时候像是穿过了光阴,让不少马球场上的儿郎都羞红了脸。她傅子矜在哪,哪儿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马球场外的呐喊和欢呼声像海浪异样,一阵高过一阵,像是泱泱盛世的自得其乐,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场外的儿郎早就被她迷得不知今昔,就连场内的对手,也不禁对傅子矜动了恻隐之心。
像傅子矜这样的女人,貌比潘安、博学多才,很难不吸引到其他男人。
王磬吃了败仗心中不快,将马杆重重摔在地上。旋即扭头去看赢了马球赛的人——
泱泱盛况,当真好生热闹。同她们队这边,还真是对比强烈。
王磬冷哼一声,心里更气了。
他从小到大打过这么多次马球,从来没有一次,输得那么惨。
忽然,小腹传来一阵剧痛,他面露难色。
一旁的下人面露忧色,王磬赶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强忍小腹传来的剧痛,猛地一拉缰绳,生生将马头扭了过去。小步驾马,往傅子矜那边走去了。
他还没走到她跟前,单单只是通过背影,便能瞧出傅子矜的绰约风姿。她们队眼下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她们畅所欲言、谈笑风生。
时不时的侧眸,在骄阳下勾勒出近乎完美的侧颜,让正值青春年少的少年人的呼吸都不禁停了一瞬。
她远比他想象中要长得好看。
哦不,应该说他比马球上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看。他长这么大,第一看到比他母亲还要俊俏的女娘。
一阵暖风春风吹来,吹开了他额上被汗水浸透的发,让他整个人清爽了不少。不知怎的,他这心里,好想也没有那么气了。
反倒好像有一丝惊喜和雀跃悄悄爬上心头似的,像浸入湖面的浮标轻轻跃动了一下。
先前打马球的时候,他全神贯注,眼中只有那一拳头大点的马球,对其他事物充耳不闻。眼中只有那一小拳头马球,对其他事物充耳不闻。
在两人交锋之际,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是个俊俏的世女,但狮沽俊俏的世女何其多?一个女人还能妨碍他打马球了?更何况,面具将她整个脸都遮得严实。
这时,王磬他小腹的痛感再一次袭来,但他强忍疼痛。表面上跟个没事人似的,他笑得惬意:“傅世女,幸会。”
傅子矜揩去下颌的细汗,扭过头来、抬眼。她并不记得他是谁,但她认识他手腕上的银镯:“幸会,公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是黄队的人。
他手上的银镯,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只白净的玉手伸了出来,男子笑得如沐春风:“傅世女,我叫王磬,家中排行老四,想同傅世女交个朋友,不知傅世女肯不肯赏这个薄面呢?”
“王公子这是哪里的话,能同王公子成为朋友,自然也是子矜的福气。”
她知道他。王磬,出身武将世家,他母亲骁勇善战,在沙场前冲锋陷阵,为施柔立下了赫赫战功。王大将军的响亮名声,在朝堂上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闻人说,王大将军也有个性情忠烈的儿子,想必是眼前之人无疑了。
傅子矜勾了唇,大方回复道:“在下傅子矜,字音然。王公子,幸会。”
王磬悬在空中的玉手,白得发光。见她并未有要握手的意思,王磬眼底闪过一丝尴尬,心有不甘地将自己的手给收了回来。
“对不住。”
王磬莞尔一笑:“看来我还是晚来了一步,原来傅世女已经名草有主了。”
傅子矜笑而不语。
若不是他家那位暂时还不肯公开,她真想将两人的关系昭告全天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到这时,傅子矜心上好像蒙上了一层氤氲,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她和他现在的关系,更像是偷.情。带有刺激的同时莫名又让人有些不甘。
谁都知道洛青玥曾经和他有过婚约,但她呢?
没名没份的,算什么嘛。
想到这时,傅子矜不禁回过头去,往他所在的高台投去目光——一阵清风袭来,空空如也人。
她转过身去,下意识去寻找他的身影。
紧接着,傅子矜便在另一处高台瞧见了他。不仅如此,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人.......?
女子高大威猛,将本就弱不禁风的他衬得更加柔弱娇小。远远看过去,两人谈笑风生、欢快极了。
傅子矜轻扯嘴角,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怒,眼中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那是她的嫉妒心在作祟。
下一秒,女子又走近了一步,两人近在咫尺。
她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超过了正常女男该有的界限!
傅子矜面色阴沉得可怕,眼神中闪烁着怒火,嘴角微微上翘,展现出明显的醋意,仿佛她整个人都被嫉妒的情绪所充斥。那股无名的怒火,一直燃烧到了她的眼睛里。醋意犹如狂风暴雨般肆虐在她的内心,无法平息。
只见到傅子矜她利索地抽出了长鞭,一声铿锵有力地“驾”,长扬而去,只留下王磬一人在风中凌乱。
这时的王磬再也难以忍受,小腹的痛感传遍了四肢百骸,他嘴唇泛白,视线逐渐模糊。而后,他双眼一黑,无力地往后倒了去。
“公子!公子!”几个小奴慌乱无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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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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